王爷善意的调侃,笑得和周阿根一般见牙不见眼;
奶娘出宫,袁峥和高凌全天陪同,堂堂安疆王执礼甚恭,甚至亲自迎送,老王妃对奶娘也以亲家自居,奶娘临回宫,一手一个拉着袁峥高凌笑得舒心;
袁峥和高凌乔装出行逛庙会,游夜市,放花灯,享受平常人的生活乐趣……快乐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元宵已过。
司擅去兵部报到,高蕴言而有信,亲自送他去西山锐健营;周阿根仍过着深居简出隐姓埋名的日子;连虎的功夫日益精进;悠然负责护手套和耳罩的监制,进展神速;石小四和皇商们的药材交易顺利;陈铿对制药兴致高昂;陈父的郎中培训计划书订得精心;韦雁则常常白天去西山策马游春,晚上来安疆王府陪伴世伯母……
高凌重又恢复了上朝和衙门主事,只是护送的人由司擅换成了袁峥……于是传言又起:有人说安疆王对十皇子爱如珍宝,亲接亲送,甚至陪着他办公,一呆就是大半天;有人说安疆王做戏太过,不给十皇子一丝自由;也有人说安疆王要掌控十皇子图谋不轨……种种说法不一而足,两人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在人前循礼有加,相敬如宾,虽同进同出却是一个坐车一个骑马。
白天,高凌依然忙得恨不得分身有术;袁峥则貌似无所事事地骑着马到处溜达,喝茶听书逛天桥;夜晚,翠竹轩里蜜意柔情春光无限。
正月的最后一天,西疆的大夫一行四十多人抵京,领队的是军医薛刚,另有两名将军率一小队人马同行护送,薛刚随身带着袁岳的家信和岳崧的密报。密报上说正在按计划进行,但是天灾甚重,所以还是急不得,估计要在三四月才能接王爷一行回疆,好在使了一个调包计让朝廷的内线露了马脚,是个曾经因贪色犯纪被袁峥责过军棍的四品将军。为了不打草惊蛇,已经暗中监视起来,并故意发假消息让他上报皇帝以混驳视听;高凌的大多数建议十分有用,西疆军民已经开始拥护尚未见过面的十皇子殿下……
一切政务重回正轨。太子大婚在即,负责具体礼仪程序和银钱的礼部户部都忙翻了天,加上西疆大捷,隆武皇帝龙心大悦,开设春闱恩科,全国的举子大量涌向京城赴考,需要吏部主持大量事务,高凌更是忙得团团转,有时不得不将公务带回王府连夜加班,袁峥看着他眼圈下日益深重的阴影,心疼却也无奈,只得学了他笔迹偷偷帮着料理一些事务。
太傅韦成涛以“太子与十殿下聪慧,自己已无可教之物”为由请辞太傅一职,皇帝和太子皆挽留不得,只得设宴赐金准其养老。韦成涛并不急着回老家,只在京城府中悠闲享受退休时光。
高凌忙了大半个月,终于稍稍空闲下来,便觉得冷落了袁峥,于两人独处时更是温顺,处处迎合。袁峥心知肚明,说了几次“你不必为任何原因讨好我,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却未收到任何效果,高凌虽然日渐活泼,以与袁峥斗嘴,看他吃瘪为乐,但许多事上依然以袁峥喜好为重,袁峥只得由他,所幸二人的兴趣甚为相符,高凌也未真正委屈到自己。
三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令人不得不重又裹上厚重的棉袍。高凌这天下朝回府,吃过袁母差悠然送来的银耳燕窝羹,去书房找袁峥。
安疆王愁眉紧锁,正对着地图发呆。高凌蹑手蹑脚走过去,把冰凉的手塞进他脖子:“猜猜我是谁?”
袁峥今日有些反常,没像平日一般回身将他扛起或者挠他痒痒,只把他手拉出衣领,围到身前,用自己温暖的双手合掌包住,却又将大半体重往后倚到他身上:“这么早回来了?今日不忙?”
高凌下巴在他肩头蹭蹭:“春闱和七哥纳侧妃的大事忙得差不多了,余下的细节我没必要多过问,反正也未必会用得上。”顿了顿问道:“你今天没来接我,是不是西疆来信了你要处理?”
“嗯,中午到的信。”袁峥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高蕴的烦恼倒是基本搞定,可我们自己的麻烦还不知道如何解决。岳崧说西疆天灾不断,府库空虚,三三和沈捷廷竭尽全力还是四顾不暇,钱粮方面捉襟见肘,很多灾民为了不饿死被逼加入匪盗行列,治安很不太平。我又迟迟不归,军心也已略有不稳的迹象。谎报敌袭只能让极少数人知道真相,不能公开说是来迎我的,三三还没有驾驭三军的经验,这个时候如果岳崧再带兵离开,会不会真的出乱子就难说了,唉。”
高凌闻言,心情也沉重起来,看着地图不语。
第 75 章
袁峥苦笑,我本想谎报军情好脱身,现在却恨不得弄假成真。就算真的再上战场也好过软禁在京。
高凌按了他坐下:“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烦恼,等天气再暖和一些,粮食青黄不接的问题会缓解,至于匪盗么……”
袁峥接口:“孙贺和其他几员留守的大将已经在分头率兵平乱了,以安抚为主,毕竟大多是穷苦百姓,能招安最好,实在冥顽不灵的再剿。”
高凌有点意外:我以为你要乱世用重典。”
袁峥摇头:“都是被逼无奈才作的贼,真正的老百姓,有活路了岂会愿意刀头舔血!我爹曾经说过,以杀止杀是最无奈的办法,其实我最怕打仗,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领兵的人,只能尽量让手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这是为将者最大的仁慈。”
高凌动容,握紧了他手:“袁峥,等回去西疆,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我们一起看万家灯火!”
袁峥用力拥住他:“恩,我们共同把西疆打造成塞外江南。”
高凌闭着眼憧憬:“江南啊,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略圆的脸庞微微仰着,看上去比两个月前丰润了一些,有点像小包子。
袁峥深深地望着他,语声低柔:“到时候,我陪你一日看尽陌上花。”
高凌笑得满足而舒畅。
袁峥在他颊上重重亲一口,提笔醮墨,准备给岳崧回信,嘴里继续和高凌说话:“兵贵精不贵多,我让岳崧裁撤四分之一军队,不愿脱下战袍的老弱病残也可留下,但不作为战备,而是让他们开恳荒地种粮食,至少要能满足西疆一半军队所需的粮草,既解决了冗员过多的问题,提升战斗力,又减轻百姓钱粮赋役。”
高凌补上他没说出来的:“还可蒙蔽父皇,让他稍稍安心,放松对我们的监视。”
袁峥笑笑没说话,开始写信。高凌转身再次细看地图。目光在月氏和楼兰两国疆域上流连不去。
两天后,三月初三,高凌下朝带回来一个足以让天下震惊的消息:月氏国兰公主不满以公主之身与人作妾,留书出走,已经失踪两天了,距离与太子高蕴大婚的日子已剩下不到半月,月氏使团多方寻找未果,连出去寻人的月氏国镇殿将军札木合也不见踪影!实在瞒不过去才上报皇帝,请求共同寻找。然而京郊的守卫官兵报告说曾见过兰公主和札木合将军这样长相的一对男女穿了中原服饰,双双离开京城,不知去向。只因两人皆长相俊美,口音也不同于中原人士,所以城门守卫之士均印象深刻。不用明说,这二人便是私奔了。
这是对阳明王朝赤裸裸的藐视和挑衅,隆武皇帝龙颜震怒,当廷毁了与月氏国婚约,并以月氏使臣看护不力之罪将他们一个使团的人全部驱逐出境,并下旨责斥月氏王要他亲自送女来阳明王朝请罪,否则便要派兵踏平小小的月氏国!并且意欲重新挑选太子侧妃。太子高蕴被剥夺择妃之权,一切皆由皇帝亲自作主。而皇帝的意思是倾向于楼兰国长公主,命令高凌以皇子睿郡王之尊前去国宾馆提亲。
楼兰国!袁峥倒抽一口冷气,怕什么来什么,一旦太子和楼兰结亲,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高凌眉心纠结:“我对父皇说,时间太短,纳妃礼仪繁重,无论如何来不及,如果延后,吉日和娶正妃太近,更不合规矩,会引起南越国不满,还是等正妃入主太子府后再……,可是父皇说既是侧妃,一切从简就行。”
两人相对无语,之前还以为计划顺利,谁知弄巧成拙,后果难料。
看看天色,高凌长叹一声站起:“我偷偷溜回来告诉你一声,也好及早考虑对策,不能久呆,父皇要我去五华楼找楼兰使臣商谈具体事宜,你自己用晚膳吧,不用等我。”心事重重地出门而去。
心头如压了千均大石,饶是久经沙场历练的安疆王,也是毫无食欲,独自背手沿着府中小径踱步想心事。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东厢院落。厢房中隐隐有争执的声音传来,仔细听听,是薛刚和周阿根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正相执不下。袁峥忽然想起东院早在薛刚率领西疆郎中来京学习时,便划为客舍,住的都是这些郎中们。时辰尚早,郎中们尚在陈府学习未归,屋里只有薛刚一人。因为薛刚本是军医,只管伤科不愿学杂,而且医术比这些人要高出一截,又有官职在身,所以不必每日去陈府报到。
周阿根闲来无事,平日除了和连虎切磋功夫外,便常常跑来和薛刚叙旧,只是他性子平和,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和人吵起来,还夹杂着“王爷,生病,陈公子”等字句,袁峥一时好奇,悄悄走到虚掩的门外听个究竟。
周阿根边闲聊边翻阅着薛刚刚批阅好放在案头一沓纸,是这批学员们昨晚做的关于常见病症该如何防治的试卷。忽然指着其中一题皱起了眉头:“这道题,好像他们全部……做错了……你也怎么一个都没看出来?”
薛刚闻言意外地瞅了他一眼:“阿根,你什么时候也精通医术了?哪道题?我看看。”
“就这个,受了寒毒后感冒的药方。”
“加味三仁汤:杏仁、白蔻仁、法半夏、厚朴、苡仁、滑石、淡竹叶、通草、藿香、连翘、甘草……没错啊,这是仲景经方里有记载的。”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还有生姜煎服?”周阿根翻着大白眼使劲想。
薛刚乐了:“你哪儿看来的,你说的明明是解毒的药方,你看,绿豆清热,甘草解毒,铭藤更是剧毒,是用来以毒克毒的,这方子还挺猛,不到很凶险的地步,不会开给病人吃,体质差点的人,毒虽解了,身体也会吃不消,这些根本不是解寒毒的对症之物。”
周阿根苦瓜脸皱成一团:“我应该没记错啊……”
薛刚摸摸他脑袋:“阿根,你记性好,我记性也不差,何况这种东西事关人命,我岂敢弄错!”说着取了一本医书翻给他看,“别想了,你自己看吧。”
周阿根翻着医书还是半信半疑:“书上写的和你说的一样,可是那天王爷在宫里喝醉了回来,人难受得很,成公子诊治后说是酒醉加上寒毒发作,开的就是我刚才说的方子,效果可好了,第二天王爷就好了一大半,我怕将来还会有人也生这种病,就把药方记下了……”
薛刚脸色变了:“你说什么?王爷服过这个方子的药?”
“是啊,就是正月初八那天。我们白天去城外游玩,王爷还烤了羊,下午回来后,王爷被,被皇上召去宫里赴宴,回来就不行了,站都站不住,说话也困难,上吐下泻了好几回,后来吃了药又又吐血,把殿下吓得不轻,幸好陈公子在,给王爷扎了几针,他医术可好咧……”
周阿根还待絮絮叨叨往下说,薛刚的脸色已经发白:“还针炙……阿根,王爷生病,陈公子是谁请来的?”
“是殿下叫石侍卫请来的,陈公子本来就是殿下的表兄……”
薛刚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外就走。周阿根急问:“你,你去哪儿?”
“我去找王爷。”
“王爷很忙,今天都没空去接殿下回府。而且他病早就好了,你找他干什么?”
薛刚忽然又站住:“阿根,我来得晚,平日事儿也多,和殿下不熟悉。你告诉我,殿下和王爷关系到底怎么样?有没有……比如说吵架冷战什么的?”
周阿根的大白牙泛着光:“他们可要好了,王爷和殿下说话比对小王爷还要温柔,王爷病了,殿下守了整整一夜,还急得哭,平时也处处为王爷着想,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
“是吗?”薛刚半信半疑,继续往外走,一拉开门却愣在当场:“王……王爷……”
神色阴晴不定的安疆王正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薛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是室外冷空气的灌入,还是袁峥身上散发出的冷洌杀气,薛刚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张了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袁峥一向是天塌下来当被盖,永远为属下撑起一方天的人,薛刚和周阿根跟了袁峥多年,从未见过他像此时这般难看的脸色。袁峥铁青着脸,一把薅住薛刚胸前的衣服,狠狠地将他搡进室内,反手关上门。薛刚被推得往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直撞到周阿根身上才站稳,惊疑不安地看着安疆王起伏剧烈的胸膛,直到周阿根结结巴巴地一声“给王爷……请安”才回过神来,也赶紧施礼。
袁峥咬肌绷得面上肌肉直抖,一个字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