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儿臣……多谢母后教诲。”太子妃粉面通红。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母后今天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是,母后。其实您端庄高雅,蕙质兰心,儿臣一直以您为榜样呢,父皇后宫佳丽如云,可他对您二十多年仍然恩宠有加,真真羡煞旁人。”
秦氏苦笑:“蝶舞啊,你是聪明人,母后也不瞒你,你父皇封我为后,这还不是母凭子贵?如果蕴儿不争气,挣不到那么大的军功,又和安疆王私交甚笃,这太子和皇后的位子,还不是会被那高凌母子夺了去?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母子?”
“母后说的哪里话来,您才是左右了如今这天下大势的人。太子还不是子凭母贵,若没有您让皇上言听计从,恐怕他都没有机会建功立业。又是您让十殿下嫁予了安疆王,用一箭双雕之计牵制了两个最大的威胁,高蕴才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儿臣也才能与他结缘……”
“呵呵,真是个嘴甜的孩子,怪不得蕴儿对你爱逾珍宝。”秦氏淡淡一笑,尽力掩饰愁容。如今皇帝除了初一月半按制到皇后宫里过夜,平日里甚少登门,常常在年轻貌美的妃嫔那里流连忘返,就连以前日日一起商量的国事,如今也时常以“后宫不得干政”为名严拒秦氏插手,令她倍感失落。
小鹿一点不怕生人,边嚼着嫩草叶儿,边用刚刚长出两寸长短的鹿茸蹭着她手臂,痒痒地舒服极了。
君蝶舞扯了根柳枝轻拂鹿背,假装不经意地问:“母后,听说宫里每天都需要新鲜的嫩草,原来是养了鹿啊。”
“还不是因为王淑妃养的这几只鹿!要吃草,又怕啃坏了园里的景致,才让每天从外面送来!”说到这两只小畜牲,秦氏恨不打一处来,袁峥和高凌以庆祝王氏晋升为四妃之首的淑妃为名,送给她一群活鹿为礼物,皇上现在为了能喝到新鲜鹿血以再壮雄风,一个月总有大半日子住在淑妃宫里。秦氏曾经以皇后的身份斥责她不知爱惜皇上龙体,却反被皇帝护下,整整一个月不入皇后寝宫以示不满。如此一来,王淑妃便开始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借着又怀上了龙种身体不适,经常不来请安,其他妃嫔不像王氏膝下还育有皇子,更是敢妒不敢言,皇帝则睁一眼闭一眼,无视后宫纷争。
君蝶舞再次摸了摸小鹿油亮的皮毛,丢下柳枝,挽着秦氏步入附近的小亭坐下:“母后不必郁闷,王淑妃得宠只是一时之事,何况十二弟尚在稚龄,她再母凭子贵,生下再多皇子,也成不了气候!等她腹中孩子出生,两个一起送去皇子所,王淑妃想要见孩子,还不是得来求您?皇上除非废了您的后位,否则也不能干涉皇后之权。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十皇弟远在西北,且不可能再事争储……母后您根基深厚,皇上想扶别的妃嫔上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您平安,太子就平安……”
秦氏点头:“你明白就好。母后何尝担心她能掀起什么波澜,只是不愿意见那些狐狸精人前人后不一般的嘴脸。平日里寂寞罢了,你以后常进宫来陪我吧。”
“这是儿臣该当的。”君蝶舞笑笑,“只是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 147 章
“又没有外人,你尽管讲来。”
“是。母后,听说吴贵妃自从在赏菊会上失礼挨罚之后一直闭门不出,都快一年了,连过年时的宫宴都不见人影?”
“哈哈,”秦氏冷笑一声,“吴贵妃她想赴宴,也须走得出她的储秀宫大门才行!”
“莫非……”太子妃眨眨眼睛,“您把她软禁了?”
“本宫从未下过这道懿旨,太监和侍卫们不让她出来,关本宫何事?”秦氏事不关已地欣赏围栏上的雕花。
太子妃一笑,绕到后面借着给秦氏轻捶肩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母后胸怀宽广,岂会下这等旨意!不过儿臣看吴氏挺可怜的,身居冷宫,唯一的儿子又远在千里之外,今生也休想再见面,看在同是为人母的份上,求母后大发慈悲,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尊卑的奴才。毕竟在身份上,她仅次于您呢,让奴婢们都骑在头上也实在有些不妥……”
秦氏扫她一眼:“今儿个怎么想起替她求情了?母后知道你心善,不过你是没见到吴氏当年的嚣张样儿,要不是她母子咄咄逼人,蕴儿早就顺利坐上太子之位,又何必亲赴边关浴血涉险?害得他浑身伤痕累累;害得母后……担心得夜夜难眠……”竟是越说越气,眸中泪光闪烁。
君蝶舞赶紧蹲下,用丝帕为她拭泪:“母后,您不妨这样想,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送子亲征,您也难以晋封皇贵妃独掌后宫;如果高蕴没有立下赦赦战功,岂能如此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又怎么能让高凌下嫁安疆王府,永无翻身之日?”
秦氏长叹一口气,收了泪。
君蝶舞紧追不舍:“如今吴氏也已经受够了教训,量她也不敢再冒犯于您,不妨让她也见识见识您母仪天下的胸襟!”
秦氏沉默不语,君蝶舞在她旁边坐下:“高凌虽然有孝心,但身在西北回不来,她一个人在宫里出不去,再泼辣又能怎么样呢?放了她,才能安抚高凌情绪,让他投鼠忌器,不得不按我们的意思办事。高凌设计让安疆王纳不了妾,不能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袁岳则娶公主生儿子,将来就是安疆王位的接任者。此事必定会让袁氏兄弟失和,也让袁峥对高凌忌恨,两人即使面合,心也不会和,相比之下,袁峥会更信任有生死之交的太子。我们就可以不用担心西北兵临城下或者高凌拥兵自立了!只要高凌不介意他母妃和奶娘的性命,就算现在有一部分兵权在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一旦他的亲人出了事,让他无所顾忌与袁峥联手拼死相博的话,天下大局也很难说。母后……您就答应放了吴氏吧?”
秦氏看着正抱着自己胳膊轻摇撒娇的儿媳,一丝笑意从眼底浮起:“你这张嘴呀,真会说。好了好了,母后听你的!真是个聪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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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西北,远郊,兵营外围。
一眼看不到边的农田把营区、训练场和通往城郊的土路完全隔断开,远远望去,大片大片高大的作物在风中矗立,风吹过,碧绿宽大的叶片摩擦发出沙沙的声浪,喜庆悦耳。与军营处隐隐传来的口号声、冲杀声交相呼应。
走近了才发现,田中种植的除了西北主粮高梁以外,还有着相当一部分从未见过的作物。那作物外形与高梁甚有相似之处,只是并非杆顶上长籽,而是每棵秸杆从上到下都结着一个个棒槌似的果实,顶上还露着一撮金黄微黑的细穗。剥开包裹着果实的浅碧纱衣,露出一串串排列整齐的金黄或莹白小粒,如珍珠般可爱。指甲轻轻一抠,雪白的浆汁便溅了满手。一队队军士们双手不停地从杆上把果实掰下扔进脚下的大筐里,更远处的地上则爬满了藤蔓,将土层刨松用力一拨,每根藤竟然都能带出一堆沾满泥块的不规则椭圆形块茎来,也摘下放入大筐。另一队军士则将装满了的筐放上一辆辆牛车,往伙夫营运去。
采摘半天,被丰收的喜悦包围着的人们坐到田埂边稍事休息。不难看出,这些卖力劳作的人们虽都穿着士兵号服,但大多数都伤残在身,有断臂也有拐腿的,干干不太剧烈的农活还行,真要上阵打仗,估计是不成的了。
有个身体壮实,却瘸了条腿的年轻黑汉子边掀衣角擦汗边向身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询问:“扎德力大哥,俺知道那边长在地下的东西叫土豆,可是咱这大块地里种的东西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老也记不住。”扎德力举起随身的皮水袋喝了几口:“伊达,你小子咋这么笨哪,十殿下不是说过,这东西叫珍珠米!你看它长得像不像一排排珍珠?”那叫伊达的瘸汉抓了抓脑袋:“俺是穷娃子,从来没见过珍珠长啥样儿,哪儿记得住!这玩意儿是番邦人的粮食,和汉人的麦子一样好吃又能填饱肚子,吃剩下的渣还能当饲料喂牲畜,尤其是喂奶牛,比光吃草的牛产的奶更多更浓。俺看呀,管它叫番麦得了,多好记。”
众人尽皆附合。扎德力看看大家歇得差不多了,一挥手:“弟兄们,咱加把劲儿,把这块地的粮都收了,免得晚上下雪全给冻坏了,明天还有西边那块地呢。”所有人都很兴奋:“多亏十殿下英明又善心,今年冬天,营里可就不怎么缺粮食啦!咱也不用半饥不饱地熬日子啦!更不用担心身子残了,打不了仗被退回家,如今种粮食给兄弟们填饱肚子,一样是为西疆军效劳!睿郡王千岁!王爷千岁!”(注:军粮不足的情况下,肯定是先满足作战部队需要,后勤等是排在最后的。)
远处的练兵场上热火朝天,训练一向不遗余力的西疆将士今日尤为卖力,动如猛虎静若处子,军令所到之处无不迅速准确贯彻,各将军指挥得也是得心应手,轻重骑兵、轻重步兵、
弓弩手、盾牌手、器械兵、斧兵……等尽数出场,各兵种间配合极为默契。
早在前两天,各营主将便已知会手下所有兵丁:今日大练兵,除了王爷、十殿下、岳副帅和各大将军和以往一样会来巡视以外,安疆王世弟、三公子袁岳和他的夫人——楼兰公主斛律澄华也会陪同前来。澄华公主虽然早已下嫁安疆王府为妃,但她手中却仍掌握着楼兰国相当一部分的兵权,在西北各国也是名声赫赫的巾帼丈夫。她那十万大军此刻正驻扎在西疆边境处,与此地遥遥相望,双方将领也时不时地有所往来,相处得甚是友好。然而即便不说争强好胜是所有雄性生物的通病,在娇滴滴的邻国公主面前,怎么也不能坠了自家王爷的威风吧,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点——王爷亲口承诺所有千夫长以下的佼佼者皆可以得到十殿下赐予的大惊喜!因此就算好奇,也令所有将士上下一心,整个训练场上杀声震天,令闻者尽皆振奋。
演练已毕,表现尤为突出的两千士兵果然得到一份极其优渥的奖励——睿郡王亲口宣布:视家乡路途远近给予半个月至一个月的回乡探亲假期!且更出人意料的是,所有回乡的人还可以各带一大袋珍珠米和一大袋土豆回去!十殿下还当众强调不能只顾一时口腹之欲,至少要留一半作为明年的种子!而且第二年收成之后,只要是种的这两样东西,不论收成如何,这两千人的家庭都可以不缴农田税,但必须无偿分一部分种子给村里人共同种植!
这阵子正是这两样作物收获的季节,将士们都曾品尝过它们的美味,比高梁和小米可要香得多!烹饪的方式也多。只是还没有大量推广种植,光靠军营附近试种,数量较少,当不得军中主食,得和高梁掺着吃,唯有节日或者得了嘉奖才能放开肚皮吃个够。此番各带一袋回家乡,既能让家中亲人一享口福,又省了来年一部分的种子钱和税金,令所有人艳羡不已,暗中发誓下回拼了命也要得此殊荣!
西疆军士气高昂,帅台上同样喜气洋洋。袁峥是满意兵们的表现;袁岳是赞叹大军的雄壮;高凌则是对澄华公主感激不尽:“从今年春天起,朝廷拨付的粮草就远少于往年,若非公主说服令皇兄,使楼兰提供种子和种植经验,西疆军士们这个冬天可能就得捱一阵饿,或者遣散大批在战场上流过血受过伤的将士们回乡了。”
澄华公主秀眉一挑:“自家人不用客气,我也就是给皇兄去了一封信罢了,何况你开出的价钱着实令人心动,这种互利互惠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袁岳笑嘻嘻地接过话头:“就是,要道谢也是我哥和妹夫这两个三军统帅,轮不到你。”
袁峥闻言回头一瞪眼:“怎么轮不到他?现在除了军务,民政可都是高凌在管,当然是他的事!对了,还有一个你。”
岳崧扫他们一眼:“行了啊,别谢来谢去的,都是一家人,用得着嘛?都这时辰了,走走走,吃饭去,一大早起来忙得没停过,饿死我了!”招呼了孙贺率先离开,一群人解散了兵将,乐呵呵地往帅帐行去。
此后的一段日子,西疆很多穷乡僻村都来了几辆挂着安疆王府标志和旗号的马车,拖着大包大包的珍珠米和土豆种子。赶车的人都穿着公服,召集乡绅和村长训话后,给村民们发放了一点儿吃食:有金灿灿的玉米面饼子,和烤得焦黄喷香的土豆块,老人小孩们还有浓香味扑鼻的玉米粥和煮得酥烂的土豆泥,拌上细盐末子……又饱腹又新鲜好吃。最后免费送每户愿意种值这两种作物的人家一部分种子,并教他们种植方法。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百姓们大赞王爷兄弟和十殿下真乃天上菩萨显灵,一时间歌功颂德之词不绝于耳。公差还给所有村庄传达了必须挖地窑存雪以作干旱之季灌溉之用的官府公告。
第 148 章
西北边境,一队人马正向与楼兰接壤之处缓缓前行。为首的是三骑骏马,马上端坐二男一女,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