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们费心了,别在意我。”我摇头,今日是那总督大人生辰,奴仆们想必都很忙碌,就不用特地招呼我了。
奴仆未置一词,便离开包厢,这时我听见外面师弟的吊嗓声停了,我向下瞄了一眼,只见师弟开始上台走过场,反复几次之后,台上便只剩下许芳一人。
我意兴阑珊的托着腮帮子,闭目听着许芳开腔唱曲,才唱了两句,我心下一凛蹙起眉,果然就听见园主喊停的声音,我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望着下面的许芳。
许芳,你竟是如此这般辜负园主吗?园主耗费多少心力,才保得园中每个人安稳,你却是要自己跳入火坑吗?我紧抿着唇,不自觉的攥紧衣袖。
就在这时,远处走来几道身影,待得近些,我瞳孔一缩,走在黑衣人身后的,可不就是那梁仲伯吗?。。。。。。梁仲伯,我终于是又见到你了。
我下意识的隐在窗后,悄悄的观察着下面,那黑衣人似乎来头不小,只见园主对他好似也恭敬的很,不知道那人是谁?
看着梁仲伯亦步亦趋的跟着黑衣人,我脑中灵光一闪,莫非那就是袁大少?待得看见其他奴仆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我心下又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杜公子,小的袁祈。”这时门外传来袁祈的声音,我离开窗边来到门前,打开包厢门就见他领着几个人站在门外。
“这是怎么了?”我挑眉询问。
“杜公子,晚一些老爷的生辰宴就要开始,还请杜公子委屈些,就待在小楼别离开。”袁祈有些抱歉的说着。
“嗯,无妨。”既然看见那梁仲伯了,我当然不想和他打照面,这样的安排对我来说,反倒更好。
“这几位是爷派来保护杜公子的,还请杜公子不要介意。”袁祈接着又道。
“保护?”我疑惑,我还不至于需要保护吧?况且我就待在小楼里,还需要人保护吗?
“他们会守在小楼底下,不让人打扰杜公子,也请杜公子无论听到任何动静,切莫下楼。”袁祈正色叮咛着。
“我知道了。”我微微颔首,虽然不知道那位爷的用意,也不知道袁祈为何这样郑重,但是既然园主放心的把我放在这,想必有他的用意,因此我点头没有异议。
袁祈看我同意了,便带着那些人匆匆离开,我关上包厢门,心下有些忐忑,难道待会的生辰宴会有事发生?否则为何会有动静?
我不禁开始担心园主,这趟天津行要不是真推不掉,园主是决计不可能来的,眼下许芳已经出问题了,晚上的《惊梦》该怎么办?
时间在我的担忧中流逝,渐渐有宾客移步至搭建着戏台的院落,随着人越来越多,我揣着不安靠近窗边,想着袁祈之前所说,怕是有人会靠近这小楼。
我不想被发现楼阁上有人,因此没有点亮烛火,只是隐在窗边,望着楼下人声鼎沸,气氛欢欣热闹,突然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袁世凯被簇拥其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院落,早些抵达的宾客们也向袁世凯行礼致意,待得袁世凯走到主位坐下时,其他人才纷纷落坐。
这时早先那黑衣人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朗声道:“今日是我父生辰,感谢诸位大人们赏光,今晚的节目,是众兄弟们的一个心意,还望诸位共赏。”
“好!好!好!我儿有心了。”袁世凯待那位黑衣人说完,连赞了三声好,心情愉悦无比自豪。
“云台恭祝我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袁大少说完,一举手中酒盏,豪爽的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纷纷举杯致意,一时间杯觥交错,道贺声此起彼落,我却注意到,有个白衣少年隐在人中,默默的坐在一旁,举着酒杯发着愣。
我掩唇轻笑,这少年在这样的场合也可以走神,不知是谁家公子?才刚想完呢,袁大少便朝着那少年喊道:“二弟,不知你准备了什么礼,要送与父亲?”
“寒云未有备礼,还望父亲海涵,仅有下午挥毫几笔,赠与父亲的一幅字帖,聊表寒云心意。”没想那白衣少年竟是袁二少,我心下吃惊不已。
袁二少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谁人不知他天资聪颖,从小便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精通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还听闻他精通书法绘画。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那二少说完之后,袁世凯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开口:“无妨,那字帖我很喜欢,寒云有心了。”
这时文场已经准备就绪,众人便不再开口,打算专心听戏,随着文场的奏乐,许芳的杜丽娘上台了,虽然比下午好多了,但是却仍然火候不够。
不过我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便放下心来,只要不砸了园主招牌,不影响双庆班名声,我倒是不介意谁唱的杜丽娘,也不介意自己有没有上台。
突然我感觉到一股视线,我疑惑的偷偷搜寻着,却发现是那袁二少,其他人目光都放在台上,只有他一人,看似专心,眼光却是直盯着楼阁。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察觉到我在楼上?我连忙离开窗边,拍拍跳动不已的心口,希望他没发现我,我可不想替园主和那位爷惹来麻烦。
12、十二折 突发事变
我再不敢靠近窗边,只能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听着楼下如雷的掌声,和一阵叫好声,我望着窗外月明星稀,有一种与尘嚣隔离在外的错觉。
时间渐渐过去,楼下柳梦梅也已拾了杜丽娘的画像,一生余得许多情,那杜丽娘的鬼魂应了柳梦梅的哀楚呼叫,夤夜拜访与他翦烛临风,西窗闲话。
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读书窗,淅喇喇。良夜省陪茶,清风明月知无价。每夜得共枕席,和俺点勘春风这第一花。
千金之躯付与郎,勿负奴心。我嗟叹,世间多少痴儿也不过如此,想我上一世,纵然不是千金之躯,也是一身清白交与那梁仲伯,如梦初觉,我才恍然原都是逢场作戏。
我还沉浸在感慨中,忽然听到敲门声,起身应门,门外却又是袁祈,举着一盏烛火,火光摇曳在他脸上,徒增一抹阴森暧昧。
“杜公子,请随我来。”语毕,已转身走开,我只能提脚快步跟上。
袁祈带着我下楼,却不是往大门走去,而是穿过一条小径,来到小楼后边一扇门前,袁祈抬手叩门,我注意到,竟像是暗语般有规律。
没多久,门“咿呀”一声开了,门后一名奴仆见到袁祈,立刻低声说道:“怎地这般迟?二爷已遣人来问过数回。”
“路上碰见大少的人,耽搁了。”袁祈回答,然后带我走出后门,我一头雾水的沉默跟在后面,待得我们出来后,奴仆便又将门栓上。
没想到小楼后门不远处,就是我下午望见的那座花园,袁祈带着我从花园后门进入,一路上没有遇见人,进了花园后,袁祈领我来到其中一间厢房。
“杜公子,情况有变,不得已将你带到此处,还望见谅。”袁祈推开门,侧身让我进入厢房。
“什么意思,情况有变?”我脚步一顿,转过身望着他,到了这般地步,难道我还猜不出与我有关吗?
“杜公子还请放宽心,我们爷说了,你们戏班会没事的。”袁祈不欲多说,一语带过之后,嘱咐我不要乱走动便离开了。
我关上房门,开始打量着四周,厢房摆设和那小楼一样,都是简朴典雅,看来这里是二爷的别院,其实刚才听那奴仆意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礼遇我的就是袁二爷。
只是我心下疑惑,无论是上一世或是这一世,我都与那袁二爷素不相识,他因何对我如此这般款待上心?我有自知之明,那袁二爷是何许人物,我还不至于认为他是看上了我。
袁二爷风流倜傥,惊才绝艳,虽说是聪明绝顶,但却挥霍骄奢,上一世,他妻妾成群,光是姨太就纳了五个,其他据闻曾与他一度春风的,更是多不胜数。
这样一个风流才子,为何要重视我一个小小戏子?我心下忐忑,但是听那袁祈的意思,袁二爷不仅奉我为上宾,连带的也会照看我们戏班子。
我想不出自己有何可图,如若说是这身皮囊,印象中,不曾听闻袁二爷有此之好;就说唱曲,他迷恋的也是那坤旦鲜灵芝,还曾为其赋诗。
我深深疑惑,在这厢房中,完全听不见戏台那边的动静,令我更加坐立难安,我在房中来回踱步,几次想冲到那边的院落,却又生生止住冲动。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有吵杂声传来,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事了?没多久便有人来到这后花园中,嚷着要仔细搜索一番。
“那间房有亮光,你们还说没人!”其中一个奴仆大声叫道。
“二爷的地方,你们也敢放肆!”这时我听见袁祈怒喝一声,似是匆匆赶来。
“袁总管,别为难我们,大少说了,不能遗漏任何地方。”我心里一惊,是那梁仲伯。
“哼,你算哪根葱,让我为难你?先去问问袁府的规矩,再来跟我说话。”袁祈淡淡开口,听他口气,根本不把梁仲伯放在眼里。
“你!……”梁仲伯被堵得无话可说,想来也是他自找,袁府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他这个半路出家,巴着大少上位的外人放肆。
“袁总管,梁少是大少院中的谋士,如此这般说话,恐怕不妥吧。”这时旁边有其他人开口帮腔。
“掌嘴。”没想袁祈淡淡两字,便传来“啪!啪!啪!”的巴掌声。
“我既是总管,在二爷的院子里,我还没问,谁准你开口了?”待得巴掌声停,袁祈冷冷开口。
“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谁来都一样,二爷没说话,谁都不准进!”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悄悄靠近窗台,小心谨慎地推开一条缝偷觑着。
原来竟是一排护院,守在院门口,把那些奴仆全挡在外面,就如袁祈所说,一个都不准进!
那些奴仆脸色难看,带头的梁仲伯更是满脸铁青,看来怒的不轻,我心下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该,谁让你攀龙附凤,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
进了袁大少的院子,说是谋士,还不就一奴才?想他上一世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狗眼看人低的姿态,现在还不得看人脸色,被人当众驳了面子。
不过他领了人是要搜索什么?到底戏台那里发生什么事了?虽然眼下我看似挺安全的,可是谁又知道袁二爷在打什么主意?
原本我对于那位爷的身分很好奇,谁知道竟是纨裤子弟,游手好闲的袁二爷,不过那小楼和这厢房的布置和摆设,却与传闻中袁二爷的个性与爱好不符。
我有些疑惑,又想到刚刚袁二爷的应答,和席中的表现,越发觉得和听说的相去甚远,难道传闻不属实?可是会差距这样大吗?
不过那些听说都是上一世的事了,或许袁二爷现在年岁还小,尚未显露出恶习?我算了算,那袁二爷似是与我同年阿,那么十五也不算小了。
就在我思考时,院中的动静已经告一段落,梁仲伯悻悻然的带着奴仆离开,袁祈随后来到我房前,我连忙打开门,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叨扰到杜公子,还望杜公子见谅。”袁祈道歉道。
“不碍事,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摆摆手,只想知道戏班现下状况如何。
“府上出了些事,杜公子暂且安心的待在这里,晚一些万园主会来向杜公子解释,还请杜公子耐心等候。”袁祈不卑不亢,却也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既然他说园主会来,那么是否表示戏班没事?并没有牵涉其中?我无奈只能照他所说,按耐住心急,等着园主的到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见一阵脚步声,但是不确定是否就是园主,因此我并没有冲动的打开房门,而是仍然坐在原位。
脚步声来到房前,却没有预期中的叩门声,我犹疑着,不知是否应该开门,接着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脚步声又缓缓走开,渐去渐远,最后出了花园。
我忍不住冲到房门前,打开房门望过去,却只见一抹白色转出院门,衣袖翻飞划过眼角,待我仔细望去,院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难道刚刚是袁二爷?我想起别院中那个白衣少年,还有前几日走入小院中的那抹白,我暗自好笑,那时我竟以为他是奴仆,谁想竟是大名鼎鼎的袁二爷。
我遂又关上房门,不知那袁二爷既已来到门前,为何避不见面,又径自离去?虽然我对他印象不算好,但是既然承了他的情,怎么也得道个谢才是。
或许园主识得他?待会园主上门,我再询问他,是否可以帮我引见,也好问问园主,为何袁二爷会如此招待我,而园主又为何放心将我交给他?
13、十三折 如坠雾中
但是当晚园主并未来到厢房,我几次开门询问门外护院,都得不到回答,我心下焦急万分,偏偏护院又不让我离开,我只能在房内枯坐到天明。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大亮,终于有人靠近我所在的厢房,这时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去就拉开门扉,门外小冬子肿着一双核桃眼,愣愣的看着我。
“小冬子!怎么回事?园主呢?”我连忙将小冬子拉入厢房,门一关上便心急火燎的连声询问。
“青衣你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