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维陪同Andrew Lam接受采访的时候,齐习和庄森两个正闲闲坐在会场角落里聊着这场秀。
对于Andrew Lam所展示出的东西,庄森并不像其他人表现得那么追捧。他认为这一场表演形式大过内容,有创意却没创造。唯一值得称道的,反而是作为陪衬存在的那些手工艺盘扣。就好像画龙点睛,只是那么不起眼儿的一个小点而已,可是缺了它,所有的设计都成了死的,都没有生命力了。
齐习听了,忙不迭向庄森建议:“其实借着文化节的风头,搞个传统服饰业的回顾专题也不错。像牟老先生这样,年近古稀,大半生都投注在了一门儿手艺里,背后一定有数不清的传奇故事,他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很有访问价值。”
庄森听着不住点头,却面有难色:“我听说这个牟老性格很古怪,凶得要命,之前好几家杂志想要去访问他,都吃了闭门羹。”
“本事大的人脾气自然大一些,无可厚非。”齐习望着远处的乐维,不紧不慢说道,“不过牟老很喜欢大维,你想帮牟老做专访,可以找大维陪着你一起去,保证没问题。”
庄森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哈哈,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热心,原来又是给我下套子。”他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果然是不遗余力帮你那位小朋友找路子啊。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选择他是什么心理,说是爱人吧,我倒觉得你更像是把他当儿子养了。”
齐习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该时时刻刻为对方着想?大维好,就是我好,所以Jon,还要拜托你稍后在杂志上多美言几句。”
庄森轻松笑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齐习胸有成足地扁扁嘴:“你不会的,我们两个做了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儿,彼此几斤几两都再清楚不过了。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们有一天发展成互相压制、互相算计的关系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扫向台下,忽然看到霍百年正站在人群中定定注视着乐维,眼神里还透着几分阴郁。齐习下意识往墙边缩了一步,谁知不小心撞上了端着纸杯去后台的工作人员,杯里的水洒了他一袖子,还好水不烫,只是衣服湿了。
庄森赶紧从身边助理那拿过纸巾,拉住齐习帮忙擦着水,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感叹:“不知道该说你精明还是说你笨,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知道心眼儿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少点儿什么……”
他刚擦了两下,手就被人挡开了,乐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很霸道地把齐习拉到自己身边,又从庄森那儿劈手夺过纸巾,亲自帮齐习擦起来。
等这条袖子上的水渍擦得差不多了,乐维回过头嬉皮笑脸朝着庄森眨眨眼:“我们齐来师的心眼儿健全着呢,有两个心室,有两个心房,有横隔肉柱有三尖瓣,”他故意凑过去贴近庄森耳朵,“就是没有你!”
庄森苦笑着望向齐习,希望齐习能开眼看看他的大维小朋友到底多么幼稚。可惜齐习根本顾不上他了,一双眼只管目不转睛瞧着乐维,眼球儿里还闪烁着某种小粉丝见到大偶像才会出现的烁烁光芒。
庄森只觉得心里无比窝火儿,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不等齐习告诉乐维霍百年的存在,霍百年就主动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笑容,亲切地拍着乐维肩膀:“大维,有日子不见,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已经可以跟Andrew Lam这种级别的大师合作了,诶呀呀,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哪里,合作完全谈不上,我只是大师身边一个帮忙跑腿儿的小助理而已。”乐维赶紧摆手,又拉过身边的齐习,帮忙介绍说,“霍叔,这位是齐习,菲席模特的秀导,你们应该见过面吧?”
霍百年目光转向齐习,很热情地伸出了手:“齐老师嘛,自然是见过的,我没少去看你搞的秀,只是没机会坐在一起聊聊罢了。”
齐习也伸出手与霍百年握了一下,礼貌又得体:“霍先生你好,我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吧,公司之间的合作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霍先生太忙,平时开会不大能见到。”
他又朝霍百年身后的助手阿Ben投去一眼,假装成并不认识的样子,极为生疏地点了点头。
上辈子霍百年不止一次在背后使手段陷害乐维,他为人老谋深算,做过的行径都很难找到证据,让乐维防不胜防,想反抗都无能为力。
那时齐习就问过乐维,是不是乐家和霍百年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可乐维表示两家自小就是邻居,关系一直不错,记忆中从没发生过任何争执。霍百年的儿子意外去世之后,夫妻俩害怕触景伤情所以搬走了,但即便如此,两家人在年节的时候也还会互送礼物。
齐习总觉得霍百年这个人不简单,从他对付乐维的那些手段来看,一定是蓄谋已久了,所以得知乐爸爸去世的时候霍百年也在场,就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了。
重生之后齐习想方设法搞来了乐爸爸临死前在饭店里的监控录像,反复看了很多遍,当时没有发生争吵,只是霍百年和方厂长在一问一答地说些什么,乐爸爸听着听着,忽然神色有异,拍着桌子想站起身,谁知刚站到半截儿,就捂着胸口倒下了。
当时他们说了什么话,那些话又关联着什么前因后果,都是调查乐爸爸死亡真相的关键。不过从前期的调查来看,姓方的要么是霍百年同伙,要么是被霍百年拉上贼船的,总之想从他身上问出线索是不大可能了。
齐习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乐维,他怕乐维会沉不住气。在真相大白那一天之前,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打草惊蛇,让霍百年加强戒备,使出非常手段。
但是偶尔蓄意地去刺激刺激霍百年也很有必要,最好能把他心里的仇恨和愤怒激出来,让他抓狂失控,那才能更好地着手调查。
和霍百年寒暄了两句,齐习又拉着乐维毫不吝啬地赞美道:“霍先生是做服装行业的,以后有什么好机会,可要多提携提携你这位侄子。我接触这行儿快十年了,还是头一次碰倒像大维这么有灵气的新人,我想早早去世的乐先生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倍感欣慰,说不定……此刻正盯着我们几个开心地大笑呢。”
说到“正盯着我们”这句话的时候,霍百年的笑容果然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是自然,大维,好好干,当初你爸爸就很有脑子,相信你不会比你爸爸差。”
话是好话,可是听在齐习耳朵里却格外阴森。他似有若无地瞄了阿Ben一眼,就带着乐维匆匆离开了。
Andrew Lam那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乐维重新回到了菲席,终于又可以每天和齐老师形影不离了。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乐维这一回菲席,倒忙坏了王大美。她不能不让儿子上班,又怕儿子一上班就跟齐习黏糊在一起,所以改变了战略战术,改为跟踪盯防了。
王大美手里掌握着一份儿子的时间表,没事儿就一个电话追过来,密切盘问着乐维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力求掌握乐维全部行踪。而一旦乐维结束了工作,她就会夺命追魂CALL把人给拘回家,甚至有几次还亲自跑到菲席楼下来堵人了,闹得乐维连好好跟齐习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早上乐维去接了齐习,一路都很谨慎,生怕被女特务给盯了梢,不得不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着。直到走进公司大门,他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长气。
乐维拿额头在齐习肩膀上蹭了下汗:“看来大美是做好准备要打一场持久战了,幸亏她还存着一丝理性,知道不能到公司里头瞎胡闹,不然我真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乐维人长得高大,脑袋也特别重,压得齐习肩膀发酸,他把人往外推了推:“反正大美也没别的消遣娱乐,她要是把这当成正经营生,你就让着她点儿,偶尔也给她尝尝胜利的滋味儿嘛。”
反正齐习是一点儿不担心的,大美再使什么手腕儿,该是他的大维还是他的大维。
除了当事人自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两个相爱的个体分开。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锁链,能锁住人的心。即便分隔两地,即便彼此杳无音信,即便受制于礼教人伦连个“爱”字都不方便说出口,只要两人心在对方身上,就没人能把他们分开。那些所谓的被家长拆散,被现实打败,被第三者介入,归根结底,就是不够爱而已。
“要不说我们齐老师是个宝贝呢,真是又贴心、又贤惠!”乐维从后面搂着他,把人揉在怀里,像是抱着个大号的仿真玩偶。
连前台的接待员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大维,大维,闪瞎眼了,一大清早就在这扮连体婴,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单身的活着了!”
菲席里头的女孩儿一个个都精着呢,若是单独面对齐习,谁也不敢开这种玩笑,可是此刻有乐维在场就不同了,她们个顶个儿有恃无恐了起来。
谁都知道,乐维就是拿来专治齐来师的一柄斩妖剑、一道镇鬼符。
乐维本就是人来疯的性子,被大家一哄,更来精神么,干脆大喇喇在齐习脸上啄了一口:“别说大维哥不疼你们啊,这是现场给你们做示范教学呢!就照这个样儿的来,保准你们不出半年全都嫁入豪门。”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大笑起来:“哦,大维,那你什么时候嫁齐老师这个豪门啊?”
齐习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皱着眉轻轻“啧”了一声。乐维也不在意,恬不知耻地胡侃道:“什么时候你们齐老师跟我求婚了,我就嫁,哈哈哈……”
这群人正没心没肺地瞎闹着,大门一开,进来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孩儿,低着头径直走向前台:“请问……”她一眼扫到了站在旁边搂着齐习的乐维,而乐维也看到了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轻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44章
那女人穿着一件蒂凡尼蓝的宽大风衣,麂皮短靴;柔顺的黑色长直发垂在两边;遮住了大半张脸;就这样悄无声息从门口飘了进来;周身带着一股子凉气儿。
“请问……”她幽幽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因为前台小姐只顾着和乐维打闹;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出现。既然说了没人听;干脆就不再说。
反倒是另一边儿的乐维听见动静;抬眼瞄了过来,只这一眼,他脸上笑容就定格了。难怪音调儿这么熟悉;像从他脑海深处某个角落传出来的一样。
女人感受到有目光投向自己;戒备地回望了过去,等到看清是乐维,原本低垂的眼睑一下睁大了,几乎和乐维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扔出来,两人又双双默不作声了。原本欢乐的气氛陡然僵掉,就像被速冻了。
虽然真人和照片有很大差别,齐习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女人,她就是乐维从前的女朋友白清瑜。上辈子齐习和乐维认识的时候,这位白小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死于自杀,据说是从三十层楼顶跳下去的,砸在地上脸都烂了。
白清瑜的死虽然和乐维没有半点儿关系,却也让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就在白清瑜决定自杀之前,两人还见过面,并一起吃了顿饭,而从头到尾,乐维都没从白清瑜神色里看出一点儿征兆。
真没想到,这辈子机缘巧合,大家的人生轨迹竟然碰到了一起。看着一个曾经死了的人活生生站在眼前,这感觉很奇怪。可是回头想想,齐习又觉得好笑,自己不就是最离奇的那个重生者吗。
压抑的沉默了许久,还是乐维率先开口:“我就在这里上班,做助理工作。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
白清瑜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笑得很不自然:“刚回来没多久,我现在是HSU的设计师,今天过来谈谈新一季发布会的事。”
“哦……”乐维缓慢地点了点头,又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朝身旁的齐习指了指,“这位就是……”
不等乐维做出介绍,齐习就很坦然地主动招呼道:“你好,我是齐习,HSU的秀由我负责。不过昨天和我联系过的好像是一位男士。”
“齐老师你好,我叫白清瑜。你说的那位应该是我们老板许先生,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设计这块主要是我在负责,所以跟我谈就可以了。”白清瑜礼貌地伸手和齐习握了一下,只是指间稍稍碰触,她就立刻缩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烫到似的。
“跟我上楼吧,我们到会议室坐下来慢慢谈。”齐习抿抿嘴,看来这位白小姐是个极其敏感和缺乏安全感的人,怪不得最终会走上自杀这条路。
经过乐维身边,齐习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等乐维抬头看时,又送去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走到会议室门口,齐习把人让了进去,刚要回身去召唤崔浪他们,就被乐维一把给拉走了。
乐维把人拉到走廊拐角儿,挠着头发愁眉苦脸地不知该怎么说:“齐老师,其实我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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