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你还是……有些喜欢的。”
喜欢两个字很模糊,几乎是在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就飞快咽了回去。
“但是事到临头我又迟疑了,”黑泽吸了口气,声音清晰平稳起来:“我既不算你的家人,也不算你的长辈,实在无权替你做出决定。你这样的习武天才百年都未必出现一个,我不想强行剥夺你的天分,万一你不情愿的话,从此就会恨我一辈子。”
黑泽川为人虽然一向克制,但是这话里的暗示非常多,甚至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情不自禁起来。
说完了他又觉得有点不妥,心里有点轻微的懊恼,但是脸上却半点没有表现出来,只专注的盯着叶真。
谁知叶真不仅不解风情,反而当即大怒:“我日你娘——!再给小爷说一遍?!你丫个杂种以为自己是谁,谁是小爷的长辈?!跪下来叫祖宗小爷都不稀罕,现在就给老子滚——!”
黑泽刚一起身,叶真的枕头劈头盖脸砸过来。他一手抓住枕头,刹那间很不是滋味,心说这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同时又突然非常惭愧,觉得自己怎么能对这么年幼的孩子说出这种话,真是鬼迷心窍也不为过了。
“下次再给老子看见,老子废了你!!”叶真顺手抄起果篮,哐当一声狠狠砸下!刹那间水果汁溅了一地外加黑泽一身,要不是先前那个枕头挡着,保不准那篮子能砸黑泽一脸。
黑泽把枕头往床上一扔,大步走上前:“别起来,你……”
他本意是不让叶真暴怒起身,万一伤口没好,骨头错位就糟了——但是这个动作很容易就让叶真产生了误会。
“干你娘!想打架吗你?!”叶真猛的从床上窜起来,顺手抄了床头闹钟就想砸。
黑泽一手抓住他手腕,强行夺下闹钟,皱眉沉声道:“放开!”
“你丫才给小爷放开!楚慈!楚慈——!”
哐当一声门板被人重重推开,黑泽还没反应过来,肩膀突然被人大力往后一扯。刹那间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啪的一声脸颊剧痛,楚慈一耳光把他脸打偏到了一边去!
楚慈抽人耳光的时候竟然相当优雅,并且极度迅速,正正反反四个耳光抽完,把黑泽轻轻一推,微笑道:“滚吧!”
“……”黑泽半晌没说出来话。楚慈冲进来的时候他正按着叶真的手,又有点心慌意乱,一时便没有反应过来。
况且这个年轻男子手实在是太快了,看上去苍白得仿佛大病初愈,并且还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谁知道下手竟然又快又狠,简直是专业水准。
叶真这个不知死活的,竟然还在摇着尾巴上蹿下跳:“楚慈——!楚叔叔——!楚叔叔你最威武了,楚叔叔我爱你——!”
楚慈伸手往大门口一指,笑道:“要我打电话叫警察来请你滚出去么,黑泽先生?”
“……”黑泽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脸色已经冷静下来,微微欠了欠身道:“多谢指教。”
他转向叶真,刹那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深深的将那少年看了一眼,仿佛要刻在心里一般,几秒钟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稍等有二更!
22、楚老师
那天补习的时候,叶真史无前例的乖顺配合,甚至楚慈让他默写化学元素表和金属活动性顺序的残暴行为都没有引起他的半点反抗。
叶真一边咬笔头,一边拼命摇尾巴:“楚慈楚慈,抽黑泽的时候你爽吗?下次直接按住让我抽可以吗?”
楚慈:“……”
叶真干脆把化学书塞到枕头底下,扑到楚慈身上缠来缠去:“你一直等在门外边,所以我叫的时候你才能立刻冲进来对不对?楚叔叔你一定练过对不对?我想抽那个串串已经很久了,你抽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什么感觉?”
“就像我强迫你写化学题时的感觉。”楚慈捏着叶真后颈上的软皮把他拎起来,面无表情道:“叶十三小同学。”
叶真尾巴讨好的一甩一甩。
楚慈声音轻柔:“现今为止被发现的化学元素一共有多少种?”
叶真歪头想了半天,终于不确定的道:“嗯……喵?”
楚慈一手把他摔回床上,居高临下道:“一百一十八种!存在于地球上的一共九十四种!我抽黑泽川的时候感觉和现在一样,一点都不爽!只感觉无奈!”
叶真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坐好,两只前爪着地,星星眼仰望楚慈。
可惜这个POSE对龙纪威不管用,对楚慈也一样不管用。楚慈用书拍打着叶真的头,怒道:“九处怎么会要没有高中文凭的人!就算侥幸走后门当上公务员,也是一辈子的小职员!你想被人呼来喝去直到退休吗,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叶真委屈道:“我没有想去九处当公务员啊。”
“那你想干什么?”
“……”叶真歪头想了一会儿,不确定的问:“混……混黑道?”
楚慈:“……”
现代社会的黑帮电影和港台刑侦剧大行其道,对某位穿越而来的小同学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恶劣影响。
楚慈坐在病床边上,冷冷道:“叶十三小同学。”
叶真一个激灵。
“我听说你曾经计划去日本堵山地家族的大门?”
叶真曾经把这个计划跟玄鳞描述过,他描述得很严肃,可惜玄鳞听到后哈哈大笑乐不可支,险些因为笑得太厉害而被花生米活活呛死。
玄鳞对此的评价是:“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去日本堵人家大门?你会说日语吗?你认路吗?出了机场怎么走你知道吗?万一被人当做偷渡客抓起来怎么办啊?你打算在日本一边捡垃圾卖钱一边找人家大门往哪开吗?哈哈哈哈哈哈这孩子太可乐了,乐死我了……咳咳咳咳……”
楚慈虽然没有笑,但是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玄鳞有着惊人的相似:“你会说日语吗?”
叶真:“……”
“你认路吗?”
叶真:“……”
“出了机场你知道人家家里大门往哪开吗?”
叶真:“……”
“那你怎么去日本堵人家大门呢?”楚慈淡定翻开书,总结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等你学好了化学,考上了高中,进了九处,再努力工作攒够钱,过个十年八年的,就可以去日本找山地家族算账了。”
叶真:“…………”
叶真掀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咆哮:“开什么玩笑!小爷还打算出院后立刻去找他们呢!小爷我一天都等不得!”
楚慈淡淡的道:“等不得也要等,报仇这种事不能急。”
“你知道什么,我本来可以成功的,要不是那个黑泽川……”
“你连黑泽川都打不过,如果人家用手枪,甚至用炸弹对付你呢?”
叶真不说话了。
“叶十三,”楚慈把手轻轻放在叶真手背上,低声道:“想报仇的人一定要学会忍耐,因为你弱,而山地家族强。如果不是黑泽偏袒你,山地家族没有这么容易回日本的。这里虽然是中国的地盘,但是……”
他顿了顿,仿佛话出口前临时换了语句。
“——这个社会每天都在发生不公平的事情,恃强凌弱、司法黑暗……你没有看过,没有见识过。贸然冲动最终会害死你。”
叶真抽了抽鼻子,不信任的看着他。
楚慈冷淡道:“我不会对每个小孩都说这种话的。相信我吧,这是我作为长辈对你的忠告。”
他低头去翻叶真那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化学作业练习本,侧脸轮廓优美而表情素淡。
叶真盯着他看了半天,闷闷道:“你不懂的。”
“哦?”
“我们不一样的,你毕竟生活在……”生活在这个时代。
叶真肚子里腹诽,却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楚慈抬头看了他半晌,突然冷笑:“我怎么可能不懂?”
他抬手解开衬衣纽扣——这时已经是开春,病房里暖气又足,他衬衣底下什么也没有穿,只见削瘦平坦的腹部上赫然爬着两道长长的疤痕,颜色深红,狰狞而惨烈。
他把左袖口卷起来,只见手腕上横着一道两寸余长的旧伤,已经几乎跟皮肤一个颜色了。
叶真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报复杀人。”楚慈仔细把纽扣一个个扣回去,冷淡道:“——我是说我。”
“啊——?”
“后来被人寻仇,堵在巷子里刺了两刀。人家说了,如果挨这两刀之后我还能活下来,那以前的仇怨就既往不咎。事实如你所见,我活下来了。”
叶真颤抖的指他手腕,问:“那是怎么回事?”
楚慈把袖扣扣上,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他突然问。
“楚、楚慈啊。”
“不,我身份证上姓李。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叶真一个劲摇头。
“因为从法律上来说,楚慈已经死了。这个叫做楚慈的人,两年前因为胃癌晚期,救治无效死亡。我在这里只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而那个虚构出来的身份是如此脆弱并容易揭穿,以至于我不能用自己的名义买房,出国,应聘,开公司签合同……很多常人能做的事情我都不能做。”
一个几乎被禁锢起来的人——叶真心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幸亏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如果被楚慈听见的话,想必是一句很残忍的话。
楚慈把手放在摊开的书上,静静看着他,目光有点伤感。
“叶十三,虽然龙处没有详细告诉我,我也不清楚你的底细;但是作为过来人,我的现状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好的借鉴。如果你想复仇,起码要做好准备。你现在的准备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那天楚慈没有让叶真默写化学元素表,因为很快玄鳞就来换班了。
楚慈把叶真扔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的书本捡起来,收拾好,放回叶真的书包里,平淡的道:“你还小,不用着急,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他礼貌的跟玄鳞道了别,从外边轻轻带上病房的门。玄鳞一直目送他离开,才幸灾乐祸问:“楚老师又教育你啦?”
叶真皱着眉,半晌点点头。
“因为神马,数学题不会做?化学元素表背不出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楚老师训起人来可有一套了,整天把韩越训得一愣一愣的……”
“他没有训我。”叶真闷头道:“他没有。”
“啊?那他怎么蹂躏你了?把化学书蒙你脸上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还是用圆规敲你的头,然后强迫你吃几何模型?”
叶十三怒道:“我才没有吃几何模型!”然后烦躁的把被子一卷,不论玄鳞如何好奇逼问、威逼利诱,都没法再从他嘴里掏出半句话了。
23、家谱
一周后,横滨。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池塘粼粼的水纹映在长廊上,青石上游动着微许的波光。
突然一阵喧杂声由远及近,几个佣人试图拦住黑泽,却很快被黑泽带来的保镖推到了一边。
管家诚惶诚恐跟在后边,跑得几乎要断气:“黑泽先生!山地大少爷说要独处一小时,不管谁来都不能打扰他的啊!您要不要先等一会儿,很快就……”
一个保镖飞快把他推开,黑泽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长廊尽头一间和室前,哐当一声重重踹开了门。
山地仁一惊,飞快收起面前一张半人高的画轴:“谁?”
黑泽不在乎他在干什么,走过去把一卷复印文件丢到他面前,啪的一声。
山地仁翻开一看:“这不是山地家族的家谱和族秩么?上星期我还听人说表兄大人你不顾阻拦,跑进本家老宅里去强行取走了家谱,为此差点气死了自己的亲叔祖……”
“那是你的叔祖,我母亲三十年前就跟山地家族断绝关系了。”
山地仁笑起来,拖长了语调:“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请问我尊敬的表兄大人,你把这个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呢?”
黑泽冷着脸,哗哗翻到族秩当中的一页,重重指在被他用红笔画了一行的字上。
“甲午战争时期山地子爵的长子武郎,在战场上被中国人暗杀——有什么错误么?”
黑泽又从文件了抽出几张影印件,上边竟然是泛黄模糊的旧报纸,山地仁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是甲午中午战争时期的一份英国报纸电讯稿。
山地仁大笑:“您是从哪弄来这种东西的?”
哗啦一声,黑泽一把拽起山地仁的领子,声音低沉冷酷:“你不妨等到看完报道再笑。”
山地冷冷的回视他,几秒钟僵持之后,黑泽重重把他推回到椅子上。
甲午中日战争时期,震惊世界的旅顺大屠杀发生后,日本军方严格控制了当地报纸,甚至买通了英国路透社,宣扬日本军队在中国旅顺“并未屠杀一人”。英国记者从上海发来有关于旅顺大屠杀的详实报道,则被路透社拒绝刊登并丢弃了。
黑泽花费重金并人力物力无数,才找到当年电讯稿的影印件,可惜已经残缺不全。
不过就算是这份残缺的报道已经足够让他震惊,在向当年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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