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拼命的日军也高呼着“万岁”,发起了反冲锋。
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独立团不论土匪还是新兵,跟训练有素的日军比起拼刺来都显然地落了下风,但是当越来越多的士兵冲下山坡,战场变成三对一、四对一的时候,结果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本田上尉眼看着源源不绝的中国士兵从土丘那头冒出来,就明白大势已去,剩下的唯有玉碎一途。他捡起机枪手的机枪,悍不畏死地冲出来对准不断滚下人的山坡,大喊着扣动了扳机。
纪平澜一枪就把敌方的指挥官爆了头,再往战场上寻找下一个目标时,发现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在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士兵们群情激昂,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撕碎了残余的日军。
胡宝山带着一身不知道是谁的血,颠颠地捡了本田上尉的指挥刀回来献宝:“团座真是好枪法,我老胡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何参谋算一个,团座也算一个!”
完全无视他的马屁,纪平澜冷着脸下令:“三十分钟打扫战场!”
根本不用三十分钟,土匪们以洗劫的效率迅速卷走了一切可用的东西,就连日军尸体上的皮带和鞋子都没有放过,洗劫中如有发现还没断气的日军,自然是补上一刀没商量。
这一仗独立团有四十多人死在了战场上,伤者不计。死者被草草掩埋,剩下的人们抬着伤员撤离的时候,却一扫战前的阴霾和颓丧,个个生龙活虎。
、走,去打劫(三)
这次“打劫”缴获的那点战利品对于一个团来说其实意义也不是很大,但却从根本上改变了独立团的士气和面貌,他们的身份猛然从溃兵的一员变成了胜利之师,这让原本垂头丧气的士兵们个个都变得趾高气昂起来。
遇到其他的溃兵部队时,独立团的士兵们更是一个个昂首挺胸,恨不得把缴获来日本三八大盖逢人就得瑟一遍,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觉得自己仿佛都长高了一截。
从此后纪平澜的命令都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因为士兵们发现跟着这个长官是可以打胜仗的,就算打仗会死人,但是他们能打赢,就有面子,有尊严,会被别人看得起,要说收服人心,这比什么都管用。
日常训练也不再有人偷懒和叫苦,因为他们知道了训练不是用来应付长官检查的,练的可都是随时要真正用来保命杀敌的本事。
这些好处都在何玉铭的意料之内,不过纪平澜却被胡宝山的行为气得够呛。
这天夜晚,独立团的军官们在临时征用的民房里开了个会,团长纪平澜先是表彰了一下大家作战英勇,表扬完了,就开始痛骂胡宝山的肆意妄为。
在场的下级军官有不少是胡宝山的部下,一个个面露同情地看着昔日老大今日营长被一个年轻小伙劈头盖脸地教训。
“团座消消气,这不是打了胜仗了吗?我老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胡宝山嬉皮笑脸地给自己求情,其实也不认为纪平澜真的敢把他怎么样。
“八百多人伏击一百多人,居然还伤亡过百,这他妈叫哪门子的胜仗?!”纪平澜“嘭”的一下差点把桌子上的油灯都拍跳起来。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胡宝山其实也心疼损失,毕竟死的大多是他带下来的弟兄,就连老三都在冲锋时受了伤,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何玉铭的面,口头上他还是不肯服软。
“住嘴!战场上以服从长官命令为优先,我这个团长还没死,什么时候轮到你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你他妈现在到底是土匪头子,还是独立团的营长?!”
这个罪名可大了,胡宝山被吼得脖子一缩,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何玉铭。
何玉铭也适时地出来唱红脸:“好了,小澜你也别太严厉了,胡营长刚刚参军不久,一时改不了草莽之气也是难免的,至少他作战勇猛,也不能说是全无功劳。不过胡营长,这次确实是你的不对,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动冲锋,不仅破坏了原本的作战计划,也增加了不必要的伤亡。死的可都是你的老部下,就算你不心疼,我也要替你心疼了。”
胡宝山一看何玉铭给了他台阶下,又这么为他考虑,就觉得心花怒放,连认错也认得心甘情愿了。
“何参谋你说的是,这回是我老胡糊涂了,要打要罚我认了就是。”
何玉铭略一思考,说:“罚饷三个月,禁闭一天,现在行军要紧,禁闭就先记着吧。”
此言一出,在场军官们面面相觑,胡宝山也觉得这哪里是罚啊,根本就是何参谋在替他开脱。
罚饷算什么,他一个土匪头子难道还缺那一点点账面上的饷钱么?就算罚他三年的饷钱,也比不过他以前干一票买卖赚的多。
禁闭又算什么,关起门来睡一天大觉而已,就算不许他吃饭,也挡不住小的们偷偷给他送啊。
这种程度的偏袒,就连纪平澜都看不下去了:“这也罚得太轻了!”
何玉铭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念在他是初犯,警告一下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加倍重罚就是。”
“对对对,下次肯定不犯了。”胡宝山连连点头,看纪平澜瞧他的眼神就知道,再犯到这小子的手里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万一下次何玉铭不保他,那他的下场铁定不死也得被扒层皮,他才不会傻到非要以身试法往枪口上撞。
连槐由于身体不好,并没有正式参军加入独立团的编制,可谁都知道,土匪头子胡宝山离不了他的狗头军师,所以纪平澜也就默许了这个官兵不像官兵,家属不像家属的随军人员。
何玉铭则更进一步,弄来了紧俏的西药给连槐治病,虽然不能根治,至少连槐的身体比以前动不动卧床的时候是要好多了。
像真刀真枪地打仗这种事情连槐当然是不去的,所以直到前去打劫的部队胜利归来,他才知道胡宝山干了什么荒唐事。
等胡宝山挨完纪平澜的骂回来,又被连槐揪着耳朵再骂了一遍:“老子一次次地跟你说,枪打出头鸟,做人要低调,你他妈都当成耳边风,还跑去抢长官的风头,我看你根本是活腻了!你当人家不想收拾你?罚的轻那是他们还忌惮你,这种事情要是往重了追究,枪毙都够了!你再这么不知轻重,哪天叫人押去刑场军法从事,可别说是我连槐的外甥,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哎呦哎呦,二舅饶命,耳朵要掉了!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撞到连槐手上,胡宝山三分的疼也要装出十二分来,连槐看他叫的惨,也就心软放开他了,不过语气还是很凶:“你知道个屁啊你!还说何参谋是好人?你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让人耍了都不知道!”
胡宝山揉着耳朵委屈道:“他还不算好人啊?总帮着我说话,还弄了西药来给你治病,又聪明,人又好看……”
“那些都是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再说人家好看关你屁事……”连槐突然心里一懔,“我说你小子,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吧?你说你……咋就不学好喃?你可给我听好了,平时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娘娘腔胡闹一下也就算了,何玉铭那种人你可万万别去招惹,不然什么时候让人家弄死了都不知道!”
胡宝山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看看老三的伤怎么样了。”
说完拔腿就跑,气得连槐在后面直跺脚:“臭小子你回来!可真别去招惹那种人啊,你惹不起的听到没有?”
对独立团来说,这是旗开得胜的第一场大胜仗,但在一场十几万对几十万人的大战里,两个日军作战小队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毛掉了就掉了,牛是不疼的。
这场小小的胜利注定被淹没在中国军队巨大的溃败之下,并没有从实质上改变什么,独立团也仅仅是受到了军部的通电表扬,然后该干嘛干嘛,仍是继续跟着大部队一路后撤。
反倒是因为士气高昂,独立团连行军都变得比其他部队更有效率,几天之后竟离战线越来越远了。
行军路上大多数时候是没有房屋可以住的,士兵们只能露天而眠,下雨了也最多有块雨布遮身,军官待遇要好的多,有双人营帐可以睡。
每晚纪平澜跟何玉铭都睡在同一个营帐里,这在别人眼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过在胡宝山眼里就很有问题了。
他总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有一腿,不然怎么每次他想跟何参谋亲近一下搭个讪聊个天什么的,纪平澜总是会从中作梗,有时候哪怕仅仅是有意无意地靠近何玉铭,都会接收到纪平澜警惕和警告的眼神。
这个问题很严重,不弄清楚他睡觉都没办法安心。
马三宝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官大一级压死人,再怎么说纪平澜也是他长官,性子又那么悍,万一纪平澜真的跟何玉铭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他再不知死活地去挖墙脚,那才真的是怎么死都不知道了。到时候纪团长公报私仇,光给他派自杀式任务,完不成就提头来见,阵前抗命就枪毙,他找谁说理去?
疑惑在心里日渐累积,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忍不住摸到纪平澜跟何玉铭的营帐附近,听起了墙角。
巡逻的哨兵当然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两个哨兵也是胡宝山的老部下:“哟,大当家,大晚上的您这是干啥?”
胡宝山瞪他们:“当家你个屁的当家,叫我营长!还有少多管闲事,你们啥都没看见,给我麻利地该干啥干啥去。”
“哦……”哨兵莫名其妙地走了。
胡宝山继续以匍匐姿态偷偷地接近营帐。
隔着厚厚的帐幕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不过里面的确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肉体的撞击声和一个男人的闷哼。
胡宝山正在想象发生了什么,又是一下撞击和一声被压抑的呼痛声。
不是吧,这么激烈?胡宝山还在困惑,突然一声动静更大的,整个折叠床嘎吱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上面。
接下来是纪平澜不服气的声音:“再来!”
何玉铭的声音也带点喘:“行了行了,明天还行军赶路呢,省点体力吧。”
胡宝山目瞪口呆之际,营帐里的对话继续往他难以想象的方向展开。
纪平澜不依不饶:“就再来一次,我还不信了……”
何玉铭无奈:“你光是挨揍,再来几次都没有用,以前就教过你要扬长避短,在格斗上也是一样的道理。我擅长抓住时机攻击弱点,但身体没好好锻炼过,论力气是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你放着力量上的优势不用,光是跟我拼技巧,能有什么胜算。”
“……我明白了,让我再试试!”纪平澜的声音很是热切,何玉铭无奈地答应:“好吧,最后一次。”
接下来又是一阵撞击和推攘的声音,纪平澜这次似乎占了上风:“抓住你了!看你还怎么……嗷!”
“用力的方法不对,事倍功半。”
“嘶……再试一次!”
胡宝山带着深深的惶恐退下了。
原来看起来斯文瘦弱的何玉铭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连那个寻常三五个壮汉都放不倒的纪团长也被他轻松收拾,要不是这回正好撞见他关起门来教徒弟,万一哪天脑子一抽想对他用强,还不得当场让他分筋错骨?
至于何玉铭平时为什么要隐藏实力,胡宝山还是想不通,只好认为大概像他这种豪门少爷,总是要留个一两手以备不时之需的。
胡宝山发现了这个惊天大秘密,倒是把查探他们关系的目的又给忘到了九霄云外。至于他走了之后何玉铭跟纪平澜两个教着教着就变了味,又教到床上去了,他也就无从知晓了。
事后再细细琢磨一下,胡宝山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也许纪平澜是发现了他对自己的老师有想法,出于尊师重道的念头才屡屡从中作梗吧,不然直接来一句:“他是我的人,你别想了”不就结了么?
胡宝山接受了这个自己想出来的解释,决定坚定不移地继续追求何玉铭,不吃到嘴绝不罢休。
、无愧于心(一)
转眼到了五月,独立团随大部队一起继续被调往豫东一带。
可能是前段时间的小胜仗,让军部对独立团这支一直被无视的部队刮目相看,当队伍行进到一个叫李家集的地方时,军部命令独立团原地再征调一批壮丁补充兵员。
说起来是征兵,实际上就是强行抽丁。
对这个命令纪平澜有些想不通,虽然这些年来国内一直在打仗,但实际上并不缺少兵源,设立在各个驿站码头的征兵点,每年都能征收到大量游手好闲找不到活干的人,或者走投无路混不到饭吃的人,又或者因穷困铤而走险想改变现状的人,当兵是他们最后的出路,登记了马上就能有饭吃。
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又加强了征兵的力度,所以独立团本来也是不担心兵源问题的,之所以上山招抚土匪,不过是贪图土匪凶悍,不需要怎么训练就能成为战斗力。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既然是命令,就得去执行。大概军部也是考虑到现在形势不好,多征点兵好为将来长期抗战做准备吧。
纪平澜过去都是直接从训练团接收经过了基本操练的新兵,并没有亲自到乡下征兵,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情真正操作起来会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