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多利奥的话还没说完,兰德尔就出其不意地冲自己扣动了扳机,众人吓得简直要尖叫,纷纷冲向兰德尔。不过,兰德尔什么事也没有,他心平气和地将那把沉甸甸的黄金手枪放回桌上。
「该你了,巴多利奥,别让我失望。」
那一瞬间,从优雅端坐的兰德尔身上,巴多利奥看到了卡埃尔迪夫公爵的影子,不由浑身僵硬。
两人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何却有这样相似的眼神与气质?巴多利奥觉得自己被这头悄悄展露獠牙的幼狮给震慑住了,他一点都不敢去碰触那把枪,只要他伸出手就意味着,这场游戏必须以「某个人的死」结束。
而这个人,会是兰德尔少爷,还是他?
巴多利奥的额头凝聚起一滴冷汗,黑眸不由自主地瞥向梅西利尔,后者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眉心微微皱拢着。
那是什么意思?
梅西利尔会允许兰德尔用他自己的命去「游戏」吗?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枪枝走火?不,也许这是一个简单的骗局,他得顶住压力玩下去。
然后,他就是胜利者。
可是,巴多利奥的手指却在发抖,他的手下个个憋着气,就像脚下踩着地雷,完全不敢动弹一下。
巴多利奥注视着兰德尔的淡紫色双眸,表面上看似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波澜汹涌。他猜不透兰德尔的心思,弄不懂这到底是骗局,还是真的以性命做赌注?他从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窘迫的局面,头脑里越来越混乱。
默默伫立许久之后,巴多利奥突然低头,沙哑地说道:「我输了,少爷,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我们马上就离开。」
兰德尔轻柔地微笑,收起枪。巴多利奥说话算话,彬彬有礼地鞠躬后,带着他的人立刻就走了。
「少爷……」梅西利尔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兰德尔的座椅旁边说,「虽然我知道您一定会赢,但是,请下次不要再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了。」
「知道了。」兰德尔莞尔一笑道,「这样的游戏也只能玩一次吧,他们可不笨。」
看似听天由命的俄罗斯轮盘其实有着必赢的窍门,只是一般人做不到。只要在最初转动转轮时动一点手脚,凭转轮发出的声音和手感记忆子弹的位置,类似扑克牌的作弊技巧。
教会他这个窍门的人是晏子殊,当然,他们那时玩的是橡胶子弹。
「希望他们不会再来了。」梅西利尔望着书房紧闭的门扉说,但他心里清楚,十圣者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他们会派别的使者来,一波又一波,直到兰德尔同意去瑞士的格伦堡为止。
而兰德尔一旦去了那里,所面对的将是完全封闭的环境。首先他将重新学习礼仪,这个礼仪指的是对十圣者的尊重和无条件的服从。
其次,他的日常生活将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占满,从十大门类的学科知识到各种武器的使用和搏斗技巧,每天的睡眠时间少于六小时。
最后,兰德尔的生活是全无隐私的,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睡觉都在十圣者的监视下,没有获得允许,他不得外出,也不能写信、打电话,以及和除家庭教师、管家以外的人聊天。
简而言之,那就是一个囚笼,十圣者用他们的思想、纪律,严格教化着未来的继承人。
已逝的兰格斯特公爵就是在格伦堡长大的,尽管这座城堡建筑在美丽的莱西湖畔,比奥汀城堡更古老更奢华,兰格斯特公爵却非常厌恶那里,曾经公开说他的童年就是一个噩梦,格伦堡是他即便流浪街头,都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
而十圣者们则回应说,兰格斯特公爵根本就不懂得感恩,如果没有苦修士般严格的教育,他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双方就此有不小的矛盾,而后,当兰斯少爷出生时,兰格斯特公爵顶住巨大压力,选择亲自抚养儿子。
「父亲大人还没有子殊的消息吗?」仿佛已经厌倦了十圣者这个话题,兰德尔抬头问道,紫色的眸子里有着很深的担忧。最近几日他总是睡不好,梦见一些很不祥的画面。
那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汪洋,一艘巨轮的残骸如同墓碑一般斜指着天空,正快速沉入海里。他梦见晏子殊全身浸浴着鲜血,被困在那个巨大的钢铁盒子里,奄奄一息。
从舱门大量涌入的海水激荡着漩涡和白沫,淹没过晏子殊的身体,那微弱的生命之光,正被四周的黑暗快速吞噬,他却怎么都救不到他。
甚至——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得知父母的飞机因风暴坠毁在大西洋里那样悲伤、绝望。
「抱歉,少爷,目前还没有消息。」梅西利尔很遗憾地说。他和兰德尔一样担心子殊,第一次营救行动失败以后,晏子殊的生命可能就更危险了。
「梅西。」兰德尔突然问,「父亲大人他爱着子殊吗?」
「当然。」梅西利尔柔和地回应道,「公爵阁下……用他的生命爱着晏先生,这个我可以保证。」
「是吗……」兰德尔敛下金色的眼帘,似乎有点小小的失落,「那子殊呢?」
「晏先生他当然也爱着公爵阁下,」梅西利尔微笑着说,「不然他也不会接受公爵阁下的求婚。」
「真让人嫉妒。」兰德尔小声嘀咕,托腮望着窗外那阳光明媚的庭院,「我要是早出生几年,就能和父亲公平竞争了。」
「呵呵,少爷,我相信,您将来会成为一位非常出色的继承人。」梅西利尔毕恭毕敬地鞠躬道。
「我们去学校吧。」兰德尔说,站起身,「现在去的话,还能赶上布鲁斯教授的课。」
虽然在内心深处,担心晏子殊担心得要命,可兰德尔明白现在的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他不像卡埃尔迪夫公爵那样强大。在真正成长,拥有自己的势力之前,他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步。
而在真正变强大以前,无论多辛苦,他都不会有一丝懈怠。
「是,少爷,我这就去备车。」梅西利尔欠身,快步走出书房。
白色凸窗外的阳光依旧亮得晃眼,草坪闪着点点银色光芒,虽然离夏季还有一段时间,兰德尔却似乎已经感受了夏季的闷热。
「你要平安,子殊。」这样祈祷后,兰德尔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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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子殊突然从一片黑暗中惊醒过来,觉得四肢就像浸在冰水中一样冷,控制不住地颤栗,而嘴唇则像火烧般滚烫!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满身的冷汗,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耳朵里更是充斥着各种轰鸣,令他难受至极!
晏子殊双手抓紧胳膊,弯曲起身体,仿佛又要昏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后,那种可怕的颤抖和晕眩才平息下来,他的视线也慢慢有了焦点。
「……嗯?」
意识清醒之后,晏子殊看到床前的墙壁上,固定着一个不锈钢点滴架,两袋几乎无色的澄明液体悬挂在上面,其中一袋已经滴注了近三分之二,晏子殊猜测是葡萄糖注射液之类的能量补充剂。
由于长时间未进食、昏睡以及打点滴的关系,他醒来时才会如此难受。
晏子殊深呼吸着放松僵硬、紧绷的身体,查看四周。
他躺在一张奢华的胡桃木大床上,房间空间不大,可四周的家具,包括棕色小牛皮沙发、圆形茶几、迷你吧台,以及衣柜在内,都是来自欧洲的高级订制品。
「呜。」
晏子殊的视线有点轻微的摇晃,头顶是一盏缀满水晶球的华丽吸顶灯,他觉得那些水晶球既刺眼又晃动得厉害,尔后,当他仓促地将头转开时——
「舷窗?」
他看见了一扇密封的矩形舷窗,难怪他总觉得身体在摇晃,因为他在船上。
这是谁的船?
卡埃尔迪夫的?还是帕西诺的?
突然记起自己是怎么昏迷的,晏子殊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严峻。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帕西诺的船。本来应当救他的德瑞克·伍德临阵倒戈,将他出卖给了帕西诺。
对了……晏子殊不由伸手探向左胸,他穿着一件浅蓝色棉质睡衣,袖子很短,只到手肘,下摆长而宽松,就像病服,下面是一件同样颜色、款式的睡裤。
不用说,他藏在西装口袋里的光碟,一定被帕西诺发现了。就算没被帕西诺发现,挨了德瑞克那杀气腾腾的一枪,光碟肯定也碎了。
晏子殊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可不是想着光碟的时候,趁着还没有人发现他醒来,他要尽快逃出去!
帕西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这意味着诈降的策略已经失效,在他几乎炸毁了修道院,「埋葬」那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黄金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发挥演技,帕西诺都不会上当了。
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放手一搏,尽全力逃离这里。
在心里下定主意后,晏子殊坐起身,拔掉胳膊上的注射针头,从床头柜上的医用托盘里随便拿了块纱布止血。
随后他左手撑着实木床头,有些一摇一晃地下床。
他的右脚踝重新绑上了石膏,有些疼,但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如果能顺利逃离这里,哪怕是肚子上挨上一枪,晏子殊也不会喊疼。
穿着「病服」太显眼,不利于躲藏和逃跑,晏子殊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柜前,左手拉开柜门,里面是一套套熨烫整齐的高级订制西装、各色真丝领带、浆洗过的衬衫以及崭新的内衣袜子等等,简直像百货商店里那样齐全。
晏子殊脱掉「病服」,换上了一件黑色长裤和黑色衬衫。衣柜里没有藏有武器,让他有些失望,不过,他找到了一支24K金、镂空雕花的万宝龙钢笔,算是有点用处。
晏子殊将钢笔收进西装裤口袋里,走到紧闭的舱门后,透过舱门上的窥视孔观察着外面。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铺红色地毯的通道,一个穿灰色风衣,身材很壮的白人保镖背对着舱门站立。晏子殊注意到他耳朵上戴着无线通讯装备,也即是,他必须在这个男人有机会呼叫支援前,将他撂倒。
在舱门旁边悬挂着起居舱甲板平面图和消防警示图,晏子殊仔细研究着它,原来这艘船名叫「苏莱曼号」,是隶属摩洛哥亚历山大航运公司的远洋集装箱货轮。
它长有三百四十米,宽有五十米,高七十米,可装载一万标准集装箱,船身竖立起来比艾尔菲铁塔还高,简直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城市。
根据平面图,晏子殊首先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在船尾驾驶甲板的船长休息室内,休息室的隔壁是海图室和操舵室等,穿过长长的走廊,右拐向前是报务室和引航员居住的房间。
船长室的下层是救生艇甲板,有大副、二副、三副室,轮机长室和会议室。再往下便是大部分船员的起居空间,如厨房、餐厅、水手住舱和医务室等等。
晏子殊找到了一条最快捷的,从船长室前往船首备用救生艇的道路。大型货轮上的救生设备通常非常完善,救生艇上除了救生衣、备用充气筏,还有可供至少十人食用的淡水、干粮和医用急救包,但棘手的问题是,他要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救生艇逃亡。
此外,即便他顺利登上了救生艇,四面都是汪洋,橘红色的救生艇在阳光底下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他得保证自己能逃过帕西诺的追捕,起码,不能受太重的伤。
最后,如果他不清楚自己在海洋上的位置,那么他仓促逃入汪洋中等于是自寻死路。海洋救援队找到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小小救生艇的机率非常低,更何况,他还要把随时会变化的天气因素考虑进去。
晏子殊沉思着,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各种逃亡计画,为了卡埃尔迪夫,也为了他自己,他不能太鲁莽,只有成功机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时,他才能行动。
只是……
晏子殊回头瞥了一眼舱壁上固定的点滴架,按照他醒来时看到的静脉滴注速度,大约再过十分钟,就会有人进来替他更换点滴袋了。
假若他能装作昏睡,蒙混过去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在这个只有一个出口的房间内和敌人搏斗,显然是下下策,更何况也许进来的人是阿里,或者帕西诺。
阿里是杀手,而帕西诺身边总是跟着两个以上的保镖,那他就更没胜算了。
晏子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以免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影响判断。
他再次观察了下舱门外的动静,除了那个浅黄头发,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保镖外,走廊里什么人也没有。
晏子殊握住舱门把手,非常轻地下压,舱门是防火钢板材质,很沉,幸运的是并没有被锁住。
当晏子殊很小心地将门拉开一条缝时,外面的男人只是百无聊赖地掸着衣袖上沾的发丝,随后低头欣赏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
舱门打开的瞬间,晏子殊如同猎豹猛扑了过去!对方吓了一大跳,但反应非常快,几乎在晏子殊碰触到他衣领的瞬间就转身闪避,并从风衣里掏出半自动手枪。
但晏子殊的反应比他的更快,左手闪电般锁住男人持枪的手腕,使劲往反方向一拧,就卸下了他的武器,紧接着右手拽过男人的衣领,提起右膝,狠狠踹向他的心窝,清晰听到肋骨断裂的喀嚓声。
男人面朝下,软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