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从小经受严苛训练的杀手,青苔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般熟练之极。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微皱著眉,有些怨嗔有些无奈的瞪著他,那目光直让青苔心中一阵阵的发虚。
怔忡之间,尉迟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脸色铁青的盯著这年轻人。
“来人!”侯爷的声音凌厉而充满威严,“把他的镣铐打开!”
看守进来打开了镣铐,尉迟睿一把抱起这年轻人,冷冷的道,“我偏要你欠我一条命!”
跟在侯爷身後,分明感觉到他玄色披风下掩藏不住的怒气。
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後无数个日夜,这问题一直纠缠著青苔,至今也没能想个明白。
“青苔,我明日会回侯府,跟小榆钱儿道别。也算是有个交待,之後,你就不用再跟著我了。”庄净榆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那您要去哪儿?青苔嗫嚅著,却问不出话来。
他是什麽身份,他有什麽资格过问?只能低下头,轻轻的应一声,“是。”
这一夜,不好眠,因为梦到了小榆钱儿的眼泪。心口象压了块巨石般难受,破晓之前,庄净榆才又睡著了一会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了。
洗漱时就听见厅里有人谈话,笑声爽朗。这麽早,就有客人麽?
庄净榆不想过问,只想快点收拾了和小榆钱儿还有二师弟道个别就离开京城。
刚提起包袱,就有小僮来请他,说是客人要见他。
会是谁呢?庄净榆满腹狐疑的来到客厅。雪梦在那儿坐陪,桌上放著不少礼物,可他的神色却不太高兴。
“庄公子,你好!”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那儿,冲著他呲牙咧嘴的笑出一口白牙。
好象大熊!庄净榆脑子里就想起这麽个不恰当的比喻,却莫名的觉得有趣。
“你是……”
“赫连明光。昨天我们在酒楼相遇,你还说跟我要去瀚海的。”
啊!庄净榆脑子里闪出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真有这回事!不觉莞尔,“昨日酒後失仪,兄台见笑了。”
“谁没有个烦心事呢,庄公子,我能叫你一声庄兄弟麽?不必太过介怀。我们瀚海有句话是这麽说的,乌云散去後,就会有阳光来照耀,冬天过去後的百灵鸟,总会在春天里纵情歌唱。什麽烦恼都会有过去的时候!”
“谢谢!”
见他们言笑晏晏,雪梦不高兴了,“赫连先生,您的话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你们南朝号称礼仪之邦,原来竟是这麽待客的麽?”赫连明光不冷不热的讥讽了一句,不给雪梦辩驳的机会,又对庄净榆笑道,“庄兄弟,我今日来,是诚心邀你去我们瀚海作客的。庄兄弟你若肯去,我们定以上宾之礼待之。”
“净榆……”雪梦急急出言打断。
庄净榆对他微使个眼色,转而笑道,“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恐怕没这麽快。在下还有些俗务在身,总要料理完了,才好到大草原上去纵马驰骋。”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了,昨日醉後的失态已是极限。今日清醒过来,见这男人不过萍水相逢,居然这麽快就能找到这里来,满桌的礼物出手阔绰,口气又大,想来也不会是瀚海的普通人。他就是要去,也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尉迟睿虽然做错千般事,但毕竟教会了他一样。但凡天上掉馅饼,地上肯定有陷阱。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凡事有付出必会有索取。
听他这麽说,雪梦放下心来,赫连明光却有些淡淡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那好啊!等你哪日有空,我们瀚海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你。到时你到贺兰城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这便是了,贺兰城是瀚海王庭所在地,相当於他们的京师。
庄净榆还未答话,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男子。
面若三十许人,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衣饰华丽,一看就是极注重保养的大财主。但现在他这脸色可不大好,气势汹汹的冲进客厅,一把揪住了庄净榆的衣领。
“庄净榆!你们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什麽气非拿孩子撒不可?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是不是成心要弄死那孩子你才甘心!”男子简直暴跳如雷,对著他又吼又叫,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罗大夫!您慢慢说!”青苔忙忙拉开男子介绍著,“这位是回春堂的罗怀仁罗大夫。”
“难道是小少爷又犯病了?”青苔就知道,这大夫每回一出现,准没好事!
第二一章 椎心泣血
罗家世代行医,医术极是高明。又一贯的宅心仁厚,扶贫济困。待传到罗怀仁这个不肖子时,虽天资极高,奈何心地著实不怎麽样。专给富贵人看富贵病,人送外号──“富贵大夫”。
罗怀仁听了,不仅不引以为耻,相反还沾沾自喜。如此行径自是为家人所不容,只好出来自立门户。也亏得他医术高明,加之口风甚紧,所以虽然收的诊金是一等一的高,但许多达官贵人还偏就愿意请他,在京城里混得是风生水起。他和尉迟睿臭味相投,二人乃是多年的好友。
一听到青苔提起小榆钱儿的病,罗怀仁更是火冒三丈,“他不是病,他是要死啦!”
他攥著庄净榆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拖,“你现就跟我去,你们俩一起掐死他!省得我还费事的一趟趟治!”
庄净榆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死?谁要死?小榆钱儿,不可能!
他一把推开这男人,愤怒之极,“你胡说什麽?他才几岁?你就这麽咒他!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不信是不是?那你现就跟我过去,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管了你们这桩破事!老子不是人?老子操心费力的把那小子拉拔大,你们俩一下就把他整得只剩一口气,真出息啊!真本事啊!”
“你胡说!胡说!”庄净榆脸色煞白,气得浑身直哆嗦,紧攥著双拳都想打人了。
“公子!”青苔上前拉著他,“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庄净榆狠狠瞪了罗怀仁一眼,忽然发足往外狂奔。
罗怀仁跟在後面,出门时将门口的花瓶重重的砸了一个,“这他妈的叫什麽事!老子又不是大罗神仙,次次都能救命!”
末了,又补上一句,“这钱找尉迟睿那王八蛋赔!”
喷火龙走了,青苔赶紧拎了庄净榆的包袱也追了出去。
“你怎麽还不走!”雪梦板著脸直接赶还傻站在厅里的赫连明光。
忽地,他也抓起一只花瓶恶狠狠的砸在地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这儿当什麽了!都滚!”
赫连明光看得目瞪口呆,这大洪朝的美男子,脾气还都真不小。
风从庄净榆耳边呼啸,房屋街道一一从眼角的余光中掠过。好象有根无形的鞭子一直在後面驱赶著他,快点,再快点!
街上行人诧异的望著这个大白天里就用轻功飞檐走壁的男人象阵风似的倏忽而过。
咱们京师藏龙卧虎,什麽能人异士没有?京城的百姓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後面有一位拎著包袱在追,地上还有一位衣饰华丽的男人骑著金辔银缰的枣红马也去往一个方向。
这是在干嘛呢?捉拿江洋大盗?还是江湖人士大决战?
大夥儿的好奇心被充分的调动了进来,沿途卖茶叶蛋的张三、挑货郎担子的李四、开杂货店的王五等人自发的不断通报著最新情况,直瞧见他们三人都进了永安侯府,这才告一段落。
原来是侯门秘辛啊!管他到底是寻仇记还是寻情记,反正都给京城百姓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後八卦谈资。
小榆钱儿的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丫环小厮,乱哄哄的忙碌著。见庄净榆冲进来,自动闪开条道来。
抬眼就见尉迟睿那混蛋坐在床边,专注的盯著小榆钱儿,却是脸色铁青。
眼睛往下,那小人儿面无血色,如白蜡一般,眼角还挂著泪痕,死气沈沈的躺著,仿佛没有生命的布娃娃。
庄净榆一下子只觉得好象什麽东西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挖去了一般,全身的热力也被吸干了,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见他跌跌撞撞的进来,尉迟睿什麽也没说,挪开了一半位置。
当庄净榆颤抖冰凉的手指抚上小榆钱儿同样冰冷的小脸时,整个人都支持不住了,一下跌坐在地。
脑子里支撑他最後一点力气的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了。
他死了麽?他怎麽能死!
庄净榆只觉整间屋子都开始晃动起来,天旋地转,他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听不清了。
他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脸色变得和小榆钱儿一样的白。动了动嘴,他想说话,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
“救救他,你们快救救他啊!”他心里又急又气,蓦地只觉嗓子一甜,两眼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尉迟睿眼睁睁的看著一口鲜血从庄净榆的嘴里直直的喷了出来,然後他就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可即使如此,他还不忘紧紧的将孩子护在怀中。
庄净榆晕倒前的眼神让尉迟睿很是震撼,而更加震撼的是,小榆钱儿在他的怀里,一直紊乱的气息竟然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怎麽会这样?他想不通。
以前儿子每回生病,只要在他怀里,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但从昨晚孩子发病起,他怎麽抱著也不见效了。
罗怀仁来诊治了半天,却是一口汤药也灌不进去,气得破口大骂,问了庄净榆的地址,就找了过去。
他来了,还真有效,甚至──比自己都有效。
尉迟睿忽然有些不快,他和孩子才呆几天,为什麽小榆钱儿就已经开始偏向他了呢?这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他不允许别人在孩子心目中占有比他更重要的地位。
他想把孩子从庄净榆怀里夺走,可稍稍一动,那两个人就象有磁力吸引似的,反而黏得更紧。小榆钱儿更是皱著小眉头,拼命往他怀里拱。
这个小叛徒!
尉迟睿暗骂著,手却温柔的轻抚上了二人紧贴在一起的面颊,顺著眉梢直落到唇角。
小榆钱儿很象自己,可仍有几处,鲜明的留著他的烙印,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
老管家东叔站在门口,瞧著自小带大的侯爷盯著床上的一大一小时而叹气,时而不悦,时而目露迷惘之色。摇了摇头,本想进来说些什麽,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儿子都这麽大,还一点长进都没有,让你自己纠结去!
第二二章 自荐为师
当庄净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哪里?
身体却先於意识做出反应,收紧了臂弯。
“轻点!”尉迟睿轻轻按著他的胳膊,“别把孩子捂坏了。”
对了,小榆钱儿!
庄净榆一下清醒过来,小家夥好端端的在他怀里,没丢。小身子上也有了些温度,呼吸是微弱了些,但还是很平稳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要坐起来麽?你晕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尉迟睿此刻的表情居然显得很温柔。
庄净榆点了点头,尉迟睿才扶著他坐了起来,递上几个软枕给他舒服地靠著。
四下打量,还是在小榆钱儿的屋里,只是之前那些乱哄哄的人都被遣散了。
“药该煎好了,我再去请罗大夫来?”青苔轻言细语的问,见尉迟睿点了点头,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小榆钱儿没事吧?”庄净榆一开口,便听到自己生涩而暗哑的声音。
尉迟睿从白雨手中接过茶水递给他,“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又得大病上一场了。你可也把我吓坏了,就那麽突然的喷了口血晕了过去。”
他伸手想抚上庄净榆的脸,却被躲开了,只得讪讪的缩回手,“还死死抱著小榆钱儿就是不撒手,连给你换衣裳都换不了。”
“咳咳!”门口突然响起几声清咳。
尉迟睿不悦的微微皱眉,“进来吧,你还知道客气啊!”
喷火龙不发火的时候,笑得就象尊弥勒佛,“醒啦?”罗怀仁大刺刺地在床边坐下,“让我把把脉。”
他说话没个正形,把脉时却难得的严肃,“没什麽事了,刚才那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不妨事的。把药喝上两副,好好歇歇便罢。对了,净榆你这三年都干什麽去了?”
问得庄净榆一愣,“我一直呆在山上,除了练功便是抄写佛经。”
“难怪!抄写佛经好啊,平心静气。”罗怀仁释然笑道,“你走时肝气郁结,心火太盛,我还一直担心你能不能恢复得过来,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再……”
“那我儿子呢?”尉迟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罗怀仁会意,迅速改口道,“小榆钱儿还真有些费事。”
“怎麽?”庄净榆又紧张起来。
“小榆钱儿是胎里带来的弱,怀他时就没调养好。”罗怀仁说著,还白了他俩一眼,“生下来以後大病小病都没断过,我是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把这孩子拉扯这麽大。”
啥叫你拉扯这麽大?我儿子不是我养大的麽?尉迟睿听著这话不对味儿,可这时也不敢得罪大夫,只能听他自吹自擂。
“要是我今儿不在,那孩子的小命就算交待了!到时,你俩就悔去吧!”
庄净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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