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滚带爬的去牵马。
没等多久,赵元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双靴子。
“你家薛大侠醒了,告诉他我出去了,别来找我!”谢容淮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另外,叫院子里的管事和下人立刻去谢府候命。”言罢,策马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茫茫中。
赵元傻愣愣的望着远方,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靴子,“国舅,国舅爷,您还没穿鞋呢……”
无人回应他。
赵元摸着下巴,蹲在台阶上,思来想去。
难道国舅爷和薛大侠吵架了?
一路飞驰出帝都城,谢容淮最后在河畔边停下,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衣衫上堆着不少雪,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冷,刚才策马飞奔之下,身体里像有一把火似的,浑身燥热。
他望着眼前流淌不息的河水,据说十五岁那年,他便是在此处落水,但是他当时烧的糊涂,已经不记得。
谢容淮觉得自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居然到最后的最后还要折腾。
“我让你再折腾!”他跳下马,摔掉鞭子,一步步的向河滩走去,翠色的眸中是决绝。
天色渐渐暗下,薛观海终于从昏睡中醒过来,迷药过后脑袋像绑了石头似的沉重,他抬头揉了揉额头,这一揉将他惊出一身汗来,这是才发现谢容淮不在屋内,但是靴子却在床边。
他顾不上穿鞋子,扑到铜镜前一瞧,顿时明白过来。
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
他颤抖的手指弄好人皮面具,飞奔出屋子,迎接他的只有零星的雪花,他匆匆地走过长廊来到正厅,发现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
“诶,薛大侠?”赵元从灶屋的方向晃悠过来,“你怎么和我家国舅爷一样,大雪天不穿鞋子呢?”
薛观海如饿狼扑食抓住赵元的肩膀,喝问道:“谢容淮哪里去了?!”
赵元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得有些懵了,今天是怎么了?一向和善的国舅爷和薛观海先后目露凶光,语气凶恶,活像他赵元欺负了他们似的。
“国舅爷出去了,还说不要去找他。”
薛观海丢开赵元,奔向院门,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谢容淮,将这件事说清楚。
“堂主!”院门大开,迎面走来阅武山庄的任叔,形色焦急不安,“堂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造反啦
傍晚,或在家搂着妻妾说笑,或在庭中赏雪赋诗等等,总之正在各做各事的大小官员们,被一道急召统统召进宫中。
因为,节度使江逸师造反了。
打着当今圣上逼宫弑父和清君侧的旗号,拿着一封先帝遗诏,拥立失踪多年的皇上二弟之子,江逸师联合掌管西边诸郡县军政的丁衡将军,率军向帝都杀来,,而辖下不愿归降的官员直接被斩杀。
江逸师和丁衡皆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精通排兵布阵,故而起兵造反之后,加上出兵神速,各地守将猝不及防,叛军一路势如破竹、过关斩将,如今已攻下数郡,紧逼地处西北的虎啸关,另外派兵沿路追杀回京报信的飞骑,使得消息至今才传入帝都。
大殿上,气氛颇为紧张,皇上还没到,已经清楚情况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
本来丁衡的亡妻是谢老太师小女婿家的侄女,前些年多少靠着谢家才爬上一方军政大员的位置。谋反之前,谢容邦、江逸师和丁衡互成牵制,特别是江逸师先前还一心一意的想将女儿嫁给废太子,谁料到今时今日居然联合起来谋反了,单靠谢容邦一面要防御边疆及辖下全境治安,一面要抵抗叛军,显然是力不从心。
还有的人在鬼鬼祟祟的议论叛军所打的旗号——先帝驾崩前是否留了新的遗诏,改立太子。而知道真相的当今圣上是否逼宫弑父,接着杀光一干兄弟,唯独留下同母的皇太弟,以绝后患。
颛孙晰华扫视一圈大殿,问中书侍郎,“你可看见谢宰辅了?”
中书侍郎答道:“回殿下,谢大人自去往两仪殿议政后,臣不曾再见到过。”
这倒奇了怪。颛孙晰华蹙起眉头,谢容淮再懒惰随性,也不会在眼下情况危急之刻,不来大殿议事。
颛孙晰华内心不安,小跑出大殿,随便扯住一个侍卫,“你赶紧去谢宰辅家看看,让谢宰辅赶紧进宫议政……对了,如果不在家中,去祯元楼和汇贤楼看看。”
侍卫领命离去。
颛孙晰华望着夜幕下模糊的背影,惴惴不安的回到殿中。
没多时,皇上驾临,百官顿时安静下来。
颛孙晰华很快发现队首空出一个位置,冷声问道:“谢宰辅在哪里?”
百官面面相觑,无人作答。谢宰辅一向甚少除了公务外,在明面上与在朝官员来往,自然此刻就算有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更何况确实没人看见。
颛孙晰华有些不悦,吩咐何公公:“你带人把谢宰辅找来!不管他什么借口,绑也要绑过来。”
胆小的官员顿时缩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这时候皇上心情定然不好,谁触了霉头谁完蛋。
接下来,君臣开始分析目前形势,调兵遣将平定叛乱,这一次不同上次平定北齐入侵,将军们群情激昂,跃跃欲试。
谁都想争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议事临近结束,有的官员见皇上只字不提逼宫弑父的事情,想提又不能提。
颛孙晰华明白兄长的用意,清者自清,不需要多做辩解。君不见满朝文武大多对叛军咬牙切齿,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何须多言。
这时,何公公疾步回来,“启禀皇上,微臣多处打听,有人看到谢宰辅独自一人于今日下午策马出城,微臣又去问城门卫,谢宰辅至今未回城。”
“继续找。”颛孙晰华挥挥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微臣遵旨。”何公公快步退出大殿。
颛孙晰华想起中午时见到谢容淮模样异常,似为不能辞官离去而苦恼,可是谢容淮绝不可能为了自己爽快,不顾全家老小的性命安危,悄悄走掉。那么,何故使得他匆匆出城而去?
“今日到此,明日一早发兵支援。”颛孙晰华咳嗽几声,在内侍搀扶下急匆匆地离去。
颛孙晰华回到府邸,谢昭姀奉上茶水,温柔淑静的模样令人疼爱。
“殿下,您神色不安,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谢昭姀轻声问道,一边帮颛孙晰华换上常服。
颛孙晰华叹口气,如实告知谢容淮失踪一事,“你知道容淮在城外有无宅院吗?”
谢昭姀回想片刻,摇头,“父亲在城外的宅院皆已变卖或赠予族人。殿下,今日刚下过雪,妾身担心父亲的身体……”
颛孙晰华温暖的手掌握住谢昭姀略凉的手,安慰道:“皇上和我都派人去找了,想必很快会有消息。我与容淮相识这么多年,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谢昭姀心知这不过一句安慰人的话,但为了不让殿下再分心担心她,勉强露出微笑,“谢殿下。”
“时候不早了,今日你先睡吧,我还有要事。”颛孙晰华牵着谢昭姀的手来到床边,又亲自给她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风雪已停歇,但人心尚不能安,有几人今夜无眠,只盼一人平安的消息。
谢容淮的消息一直到援军出发,早朝进行了快半个时辰才传到宫里,何公公一夜没睡,抱着一件脏兮兮的狐裘,气喘吁吁的跑进大殿内,打断了早朝。
“皇上!微臣寻了一夜,在城外河边捡到谢宰辅的狐裘,恐怕……”何公公咽下口唾沫,不敢说了。可是满殿的人都明白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失踪一夜的谢宰辅,失足落河了。
颛孙煦华脸色本就病态的苍白,此时又更加煞白,招招手,“将狐裘呈上来,朕看看。”
何公公双手捧着狐裘,小心翼翼的登上台阶,来到皇上身侧,“皇上,您请看。”
颛孙煦华掀开狐裘一看,原本雪白的狐裘与世上任何一件白狐裘没两眼,但谢容淮的会在内衬布的一绣一角上一个“淮”字,防止与别人的弄混。
墨绿色细线绣成的“淮”字映入深沉的眸中,颛孙晰华指尖一颤,狐裘落在脚旁,紧接着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声让满殿的官员脸色骤变。
何公公赶忙招呼两名内侍搀扶皇上回两仪殿,代皇帝宣布“退朝”。
颛孙晰华提起衣摆,不顾雪后地面湿滑,飞奔向两仪殿,发冠在奔跑中掉落在地,他也顾不上去捡。
两仪殿内,安静的压抑,齐太医令诊脉过后退至一旁,与其他太医商议病情。颛孙晰华看他们几眼,来到床边,担忧的盯着脸色不大好的兄长。
“沿着河,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颛孙晰华拼尽气力命令完,瘫在床上,情况似乎大为不妙。
完全没意识到兄长今日对谢容淮的异常看重,颛孙晰华满眼满心里唯有兄长病重的模样,急忙说道:“皇兄,我会多派些人去找,您好生休养。”
颛孙煦华的目光转向弟弟,随即闭上,“好,快去。”
颛孙晰华和何公公一道走出两仪殿,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看着十分压抑。
就在满城因找人而闹哄哄的时候,罪魁祸首正好端端的侧躺在榻上,看香艳话本,手旁小炉一壶好茶,几碟精致糕点,小日子惬意极了。
很多人必然认为他已死,可是他不会真的傻到为了这破事跳河自杀。
他走到河滩,离河水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步子,解下狐裘丢弃在地,随后去附近村庄借了衣服,伪装成进城送菜的农户,避人耳目的回到帝都城,转而躲进汇贤楼。
摆出任他外面风风雨雨,我自逍遥的姿态,谢容淮安安心心的待在汇贤楼,等所有人都真正相信他已死,再没有搜寻时,再大摇大摆的远走天涯。
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不知不觉的过去五日,谢容淮巍然不动,丝毫不关心外面的情况。
“国舅爷。”赵元和孟小柳互相拉扯推搡着,闯进这片宁静中。
谢容淮头也不抬的问道:“怎么了?这么快就宣布我的死讯啦?”
“这倒不是。”赵元愁眉苦脸,推开孟小柳,小声道:“我去和袁大人打听过,皇太弟殿下派人到外县找您去了,皇上以为您落水,在殿上忽地犯病了,吓坏了朝臣。”
谢容淮不屑的笑一声,又问道:“你告诉璟山我还活着?”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元连连摆手,否认掉这个会让他倒霉的猜测,犹犹豫豫的用脚尖蹭着地毯,半晌了才开口道:“江节度使联合丁将军造反了,打着当今圣上弑父夺位的旗号,拿着先帝遗诏拥立庶人博华之子为帝,因出兵神速已逼近虎啸关……”
谢容淮翻过书页,继续看着,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一次,又不需要为了让皇太弟殿下出征而装缩头乌龟,立功的大好机会,武将们断然会争个你死我活。而博华之子与前太傅在外藏匿多年,皇上一直想剿灭他们这伙隐患,正好往刀刃上撞了。至于对付江丁联手,在于奇谋妙计,朝中能人多的是。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无关痛痒的消息?”他抬眼随意瞟了下赵元。
赵元跺跺脚,压低声音叫道:“国舅爷呀!您不知道,江丁联军的前军人马是由废太子带领的!”
书册自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掉地。谢容淮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顾不上薄毯自肩头滑落带来的寒意,颤声问道:“你是说……毓儿跟着江逸师他们造反了?!”
赵元点点头,欲言又止。
谢容淮紧蹙眉头,赤脚在屋内走来走去。
“国舅爷,还有一事……”赵元迟疑着开口。
谢容淮猛地顿住脚步,暗叫一声“不妙”,盯着飘摇明灭的烛光,“定然是江逸师觉察到了什么,才会去找毓儿。恐怕拥立博华之子是假,他真正想拥立为帝的是毓儿……”
赵元原地蹦跳了两下,捶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国舅爷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废太子率领的人马攻打宜台县时,守将誓死不降。城破后,废太子下令斩杀俘虏和城中数万百姓,以防今后有人的反叛。”
谢容淮身子摇晃数下,看着像要晕过去似的,孟小柳赶紧上前扶住他。
“竟是成这样了……”谢容淮喃喃,接着长叹一声。
赵元看着国舅爷这副模样,忍下最后几句话不敢说了。
谢容淮看他一眼,道:“还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赵元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废太子还放出话来,说当今朝廷有奸佞横行,也要将那奸佞一并铲除,还天下一个清平。而他口中所指的这个奸佞……指的是您……”
“看来他真的知道真相了。”谢容淮叹道。
赵元偷偷看眼国舅爷,“废太子说了,要您去前线投降,不然下一次破城,还会杀光城内所有人!”
、擦肩
谢容淮揉揉额角,“朝廷上怎么个说法?”
“有人的意思是直接告诉叛军,您……不凑巧刚好这时候失足落河溺亡,可有的人不同意,认为叛军一定会以为他们不想交出人,于是有意欺骗,一怒之下攻城屠杀,也不是不可能的。”赵元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走来走去,似是怕国舅爷一个冲动冲去前线,“所以还没下最后的定论呢。”
“叛军前军下一目标是何地?”谢容淮慢悠悠的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和赵元各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