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这些,颛孙毓才坐到床边。
“以前是谢先生照顾我,希望以后我来照顾您。”
他说的很是诚恳,谢容淮叹口气,握住他的手,“阿毓,北齐的奸细尚未抓到,你忽然出宫,万一……”
被无时无刻的关怀着,颛孙毓觉得心里暖暖的,不以为然:“哼,我才不怕他们,要是再敢来,我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了!”嘴上这么说,但他也不真的是莽撞的人,妥善布置过更高强的影卫,在暗中保护。
谢容淮捏捏他的手,“安全为上,不可意气用事。”
“好。”颛孙毓凝望着谢容淮,半个月过去,谢容淮的气色仍是不大好,很疲倦无力的模样。
他心疼极了,只想陪在身边,好好照顾。
“谢先生,伤口现在还疼吗?那个谢容恺是不是因为您辅佐我的事情,对你口出恶言了
?”
谢容淮摇摇头,“不疼了。至于谢容恺,你这些天派人盯紧一些。”
“嗯。”颛孙毓点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没推门进来,“太子殿下,微臣何谅,皇上召您回宫。”
颛孙毓面色一沉,为什么父皇就不容他在外面多喘口气!为什么处处要管着他?从前,母后身前死后,他由钟修媛抚养时,从不见父皇多关心一点点!
谢容淮握着颛孙毓的手,所以很敏感的觉察到他身体的颤抖,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愤恨之色,心中莫名一惊,连忙支起身子,柔声劝说:“阿毓,皇上让何公公找你,必不是小事,你还是尽快回宫吧。我在此地,有人照顾,无妨的。”
颛孙毓盯着谢容淮的眼睛,迟缓的抬起手抚过他的眉眼,极轻,极柔,仿佛是三千世界里,心头唯一的珍宝。
谢容淮被他微凉的指尖抚弄的痒痒的,抬眼撞上他复杂的目光,接着看着他俯□。
吻落了下来。
这次不是吻在脸颊,而是唇角上。
犹如一道清风,轻抚而过。颛孙毓未多做什么,很快离开,目光深邃的望向笑得温柔似水的谢容淮。
“快回去吧。”谢容淮拍拍颛孙毓的手背,“我也要休息了。”
颛孙毓僵了一下,内心的挣扎使得他眉头不由地蹙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只能转身离开。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梁落下,一身白衣似雪,青丝如缎,像一只孤傲的白鹤,衣袂翻飞间已稳稳的站定,再看他神色清冷,让人难以亲近。
“衍秋,别大白天的装鬼了。”谢容淮半睁眼睛,语气上淡淡的,但掩藏不住一股欣喜之情。
席衍秋捧起谢容淮受伤的右手,太医的包扎技术太欠揍,不仅是像只大馒头,末了,居然编了个琵琶扣扣起,编就编吧,编的丑到惨不忍睹。
谢容淮见他神色中隐隐有关切,趁他嫌弃的打量时,抚摸一番席衍秋的手。
这双手保养的极好,水嫩的像块白豆腐,指甲也是精细的修剪过的,所以摸起来特别舒服。
席衍秋没好脸色,“啪”的一声打开谢容淮不老实的左手。
“不见一个月,你与颛孙毓发展如飞。”
“是呢是呢。”谢容淮笑嘻嘻,发觉席衍秋面孔越加冰冷,如同寒冬腊月里结上了一层霜,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另一方面,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他从小就爱亲亲抱抱的。小孩子嘛,难免喜欢同亲近的长辈如此。”
席衍秋语调尾音上扬、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
谢容淮继续摸人家小手,“我心里只有你……”
席
衍秋接过话茬,“心里有的是我怀里的田产地契吧?”
谢容淮委屈道:“才不是!”
席衍秋叹口气,冰冷的眉眼放柔和了些,从旁边小柜子里翻出干净的帕子和纱布。帕子平整的放在大腿上,再将谢容淮受伤的手轻放在上面,动作轻柔的小心拆开纱布。
最后一层纱布揭开,露出两道暗红的疤,谢容淮又听见席衍秋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心里挺开心的。
看上去冷冰冰的衍秋,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席衍秋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子,“这是我家乡的密药,可以消掉疤痕。这么好的手留疤怪可惜的。”
“衍秋最是关心我。”谢容淮说。
席衍秋瞟他一眼,无情的说:“我担心你这只粗手,以后硌我硌的慌。”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出言调戏了一句而故意的,席衍秋抹开墨绿色药膏时,下手极重。都说“十指连心”,痛感眨眼间从手掌传遍全身,谢容淮硬生生的忍住没呻吟出来,笑眯眯的。
席衍秋极快的掠过谢容淮的笑脸,手中力道轻了几分,待重新包好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谢容淮苦笑,“我又不是姑娘家。”
“我喜欢。”席衍秋收起帕子,伸手解开谢容淮的衣带。
中衣自肩头滑落,谢容淮任席衍秋折腾。
“你对自己真够狠。”席衍秋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谢容淮胸口上的伤痕,“偏差一点,你我便阴阳相隔了。”
“快夸奖我真厉害!”谢容淮得意洋洋,“能有几个人有我这样的准头。”
席衍秋真的非常想在他的伤口拧一把。
谢容淮凑到近前,亲了一口席衍秋,呵呵笑道:“好啦,我以后想要再狠,也没机会呀。”
“希望你永远记得你今日所说。”席衍秋说完,低下头,专心致志的涂抹药膏。
谢容淮注视着席衍秋的后脑勺,揉了揉他丰厚亮泽如绸缎般的头发,“以后我若是离了你,可要怎么活。”
“该怎么活,怎么活。容淮你还会为这种事忧愁吗?”席衍秋麻利的涂抹着药膏。
谢容淮伤感,“你就不会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席衍秋抬头看他一眼,继续缠绕纱布。
谢容淮目光清明的看着他,随后转眼望向窗外,夏日还很长,荷花开得依旧灿烂,仿若正直豆蔻年华的少女,粉嫩多姿。
再说谢容恺心事重重的回到谢府,府宅深深,一路家丁丫鬟行礼,他全然没在意。
谢府是五十年前,先帝御赐。那时谢容淮祖父谢老太师为先帝所仰
赖倚重,欲封其为安国公,子孙世袭。谢老太师思虑深远,说白了就是各种猜想假设想得太多了,觉得国公的位置不利于谢家未来,于是直接拒绝了先帝,只要了城西的一处宅子。
谢老太师除一位原配夫人,另纳了三个妾室,膝下五子二女,唯谢容淮父亲一个嫡子。之后子女各自娶亲嫁人,子孙繁盛兴旺,容字辈的一直排到十三。因这是皇帝御赐之府邸,乃无上荣耀,打谢家大门里出来感觉脸上贴层金似的,故而无人愿意搬出这里,人口渐渐多了,便买下隔壁宅子,将府邸扩建,所以谢氏一大家子至今四代同堂,窝在一起。
如今,谢家家主仍是谢老太师,但他厌倦官场争斗,早已挂冠而去,隐居江南。嫡子早逝,唯一的嫡孙在外自个儿逍遥,嫡孙女贵为皇后,居于凤和宫,所以府内由谢容恺这个官职最高的庶长孙来主持。
谢容恺回到自己的书房,踱步思忖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差人喊来二弟的女婿。
“大伯父。”莫逊躬身向谢容恺行礼,他模样斯斯文文,像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秀才。
谢容恺也不废话,直接将在谢容淮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莫逊。
别看莫逊长的像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实则是个经商的好料子,早年参加多科举却名落孙山,入赘到谢家后,将他岳父名下的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谢容恺见他是个人才,也将帝都里的铺子交予他代为管理,几年下来,生意比以前翻了几番,让他十分满意。
“大伯父是怀疑我么?”莫逊笑眯眯的问。
谢容恺摆手,“怎么可能?我怀疑其他地方的铺子会有问题。”
“太子一派视谢家为死敌,出手必然雷厉风行。”莫逊叹道,太子刚刚册立没多久,谢家就蒙受了损失,往常热热闹闹、除了主院外满满当当的谢府,有几处院子都空下来了——一家老小被赶到南方去了。
“是啊。”谢容恺不快,捋了几下胡须,“他会比我们更快的查出问题所在。所以当务之急,乃是快刀斩乱麻。”
“听大伯父的意思,是已有主意?”
谢容恺意味深长的看眼莫逊,让他坐到椅子上去,随后又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方才在莫逊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谢中书令大人气态威严逼人,莫逊好以整暇的回以微笑。
“我打算伪造一份文书,将名下外地的铺子暂时转到你名下。”
谢容恺的决定不容莫逊质疑和犹豫,四年前若不是他看出莫逊是个人才,劝服老二同意婚事,这个穷酸秀才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忧愁温饱呢,哪儿有今日的风光?他能一手
将他提拔起来,也能让他滚回去过穷苦日子。
莫逊明白大伯父的意思后,露出惊怕恐慌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
祝愿大家2013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心想事成一帆风顺百年好合永浴爱河考试不挂科薪水翻N倍……
、冤家找上门
“砰砰砰”,郁郁葱葱的庭院忽然被砸门声打破宁静。
来人像是不拆了门不罢休一般,砸得犹如夏日雷声,惊的人心跳一滞。
“赵元,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管事一脸惧色,使劲地将赵元往前面推。
管事的跟在谢容淮身边两年,国舅爷是皇上的大舅哥,帝都里响当当的人物,向来只有国舅爷去欺负人的,没有人敢耍横的。所以他自在快活了这么久,早忘了临危不惧是怎么写的。
赵元也不肯去,根据他的经验来看,外面定然是个高手。
他的师父告诉他,面对比自己厉害的人,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两个人拉拉扯扯,谁也不愿意去开门,过了好半天,只听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门颇大,足以惊起街坊邻里——
“谢容淮,开门快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声音随着风飘到后面屋子,此时谢容淮正在写对联,一听,手指猛地一颤,笔下的一竖顿时歪歪扭扭,像条蚯蚓似的,一副拿出去能卖白银大几百两的对联就此毁了。
“噗。”席衍秋嘴一咧,忍不住笑出声。
谢容淮斜眼瞪他。
席衍秋可不怕,“原来谢大国舅爷也有害怕的人。”
“唉——冤孽啊。”谢容淮丢笔,长叹一声。
砸门声还在持续,赵元和管事热火朝天的扯皮耍赖,席衍秋起身欲去开门,谢容淮伸手拦住他。
“还是我去吧,门口指不定仍有眼线。”谢容淮形色颇有壮士上刑场的悲壮,披上一件外袍,大义凛然的穿过长廊和正屋,给了管事和赵元一人一记爆栗,随后长吸一口气,站在被砸的快散架的大门前。
“国舅爷加油!”赵元挥着手,呐喊打气。
谢容淮轻叹:“别砸了,你想见我被门板砸死么?”
门外人居然十分听话的停手了。
谢容淮撤下门闩,两扇门板缓缓的打开,现出门外之人的样貌,赵元和管事互相抱着手,伸长脑袋张望,这一看顿时惊讶万分。
他们不约而同的认为,冲这样的砸门气势,那人定然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身高要用仰望,气势十分蛮横,脸上有条疤痕,具备一般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欺负乡邻的恶
徒形象要求。
可是眼前这人,比谢容淮只高大半个头,相貌堂堂,脸上没疤,身形挺拔修长,一派
正气,犹如江湖间行侠仗义的大侠。
“哈哈,老谢!”那人扬起手,热情的就要一巴掌拍在谢容淮的肩膀上。
赵元和管事吓的双双失色,争先恐后地扑上前来准备拉开国舅爷——身上伤势还没好,被一熊掌的拍下去,不死也得吐血。
谢容淮面无表情,身子向后仰,躲开来人的巴掌。
那人怔怔的看着落了空的手掌,悲戚道:“二十年不见,你我生分了。”
“咦?”站在谢容淮身后的赵元和管事对望一眼,从这句话里听出深深的……女干情?!
谢容淮扶额,低叹。
二十年前,谢容淮还是十六岁的青葱少年,断断续续病了一年的他终于康复,一刻也闲不住,趁祖父和袁璟山没在意,带着侍从离开帝都,一路玩到齐郡。齐郡是端国一处重城,人口繁盛,市井热闹,自然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而风光最旖旎的当属大明湖。
据说大明湖不论是在生机勃勃的春日,还是草木枯败的冬季,皆有醉人美景,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帝都,便打算在此住上一段时间。
那时初夏,天气还未真正炎热起来,清风习习,满湖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接天连地,一望无际,有画舫穿行其中,不时能听见歌女婉转悠长的歌声。
谢容淮独自一人登上位于湖边的汇波楼,正赏着“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秀丽风光,忽听下面喧闹起来,一个高个子少年在人流中来来往往,拦下几个人,手舞足蹈的说些什么,很快引来一大群人来围观。
渐渐地,声音大起来,他大概明白高个子少年的来意,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望着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少年当街寻找“真心人”,还表示他能感觉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谢容淮觉得太吵闹,欲转身离开,去寻一处清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