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孙毓安下心,那里,似乎有一丝丝的甜蜜味道在渐渐蔓延开。
接下来行云流水般的日子,谢容淮踩着点去衙门办办差事,办完了回家喝茶睡觉钓鱼,日子过得潇洒的一塌糊涂,人人都说这世上唯有谢国舅爷最懂苦中作乐。
期间,吏部那边贬职的安排呈给皇上了,过两天那群罪名小的官员就得收拾收拾包袱,滚到南方去了。
去南方,不如抹脖子来得痛快。
不过这群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小命最重要,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人微言轻见不到皇上,但求爷爷告奶奶的总能找个法子留任帝都。
可惜一直坐镇帝都、手握乾坤的谢容恺不在,没人在皇上面前说话,派人赶紧的送信去南边问问,结果人出了城就没影没信了,而皇后娘娘又避之
不见,又少了个能说上话求个情的。
再去求其他人吧,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跑去触逆鳞,自寻死路。
这群谢家人琢磨着,看来只有找皇上亲自任命的中书侍郎谢容淮一条路了。
于是拜帖请帖,明堵暗截的找谢容淮,无奈谢国舅爷狡兔三窟,愣是连个发丝儿都抓不住。
谢容淮听闻谢家人找不着他的消息,喝着小酒,对桌子对面的人笑道:“现在他们肯定是快有想死的心了,这样的心情到了南方,再一看我给他们准备的东西,该感恩戴德了吧?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谢家人各种无奈、彷徨的忧心中,他们原本的官职已经被清流顶替上了,没了回头路,启程去南方的日子也到了,这时候有小道消息在这群人中传开——当初就是谢容淮提议贬职到南方去的。
谢家哗然的同时,皇后娘娘看在同族血脉的份上,赐了些东西下来,顺便让他们别多想。
众人像被寒霜打焉了的白菜,特别是听闻皇上恰好此时召谢容恺回京的消息,哭哭啼啼的上路去南方。
袁璟山嘲笑谢容淮,也不怕谢容恺那老匹夫不懂他用心,将来出手无情,难以收拾。
谢容淮无所谓的笑笑。
“谢容恺此人野心太大,不能为我所用者,留不得。”
他的兄弟情面早就丢的连个渣子都不剩了,谢容恺能狠,他会比他更狠。
然后,谢容淮捧着新买的上等狮峰龙井,乐呵呵的回家钓鱼玩儿去了。
、雷鸣雨骤杀人夜
转眼进入八月,帝都里的闹腾劲儿都渐渐平息下来,皇太子殿下的生辰也快到了。
崭新无比、富丽堂皇的太子府敲锣打鼓的布置好了,皇上下旨让太子殿下尽快迁入新府邸,能免的不该免的一切礼节什么的全都免了,让太子自己随意着高兴在新府邸办生辰宴,请客人。
皇帝那几日正好要去宫里的道观闭关,就不凑热闹了。
颛孙毓不高兴,他不想离开谢容淮的宅子,无奈圣旨难违。
看着侍从忙里忙外的搬运东西,谢容淮眯着眼睛瞧了瞧周围,前段时间荷影院的侍卫不动声色的撤走了一半,袁璟山还告诉他,每天尾随的影卫也撤了一部分,让他十分舒心。
无论颛孙毓如何与他示好,终究是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
他不断有动作,让阿毓不时想起年幼时对他的依赖与信任,终于有了好结果——情势渐渐好转了。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总得寻个法子让多疑的太子殿下放下戒心才是。
“谢先生。”颛孙毓负手走到谢容淮身边,与他并肩站好。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同进同出,没那么多讲究,是颛孙毓觉得很舒服。
“先生与我一起搬到太子府去住,可以吗?和先生住在一起虽然短短一个月,但我感觉这像是我一辈子的家。”
谢容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嘴角含笑低声道:“我是臣下,哪里能住在太子府,是坏了规矩的。阿毓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祖宗定下的规矩,犹如千斤重担,谁也搬动不了改变不了。
颛孙眼角发酸,似乎有人在拿凿子狠狠的敲打他的心,有不甘心,却只能化为嘴上的一句“好”。
因为是小住,所以东西本来带的就不多,很快搬完了,琭桢来请太子殿下。
看着颛孙毓依依不舍的模样,谢容淮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此生不见。”他走过去牵起颛孙毓的手,温情和煦的笑容在脸上毫无隐藏的展露看来,“隔着两条街,不远,我以后会时常去你那里走动的。而且我们天天不都在宫里见着么?”
颛孙毓其实不太喜欢在宫里与谢容淮走在一起,因为那时候他要顾着太子的身份,有许多拘谨和约束,不能像在家里似的随意。
“嗯,我会让琭桢备着
先生最爱喝的茶。”千丝万缕的心绪,颛孙毓最后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送走太子爷,谢容淮回到湖边钓会儿鱼,吃了赵元带给他的隔壁街上的豆花,眼瞧着天色渐渐暗了,又吃了一碗阳春面配酱瓜,躺床上会周公去了。
半夜,外面下雨了。
瓢泼大雨,配上轰隆隆的雷声,老天爷不遗余力的让人睡不好觉。
谢容淮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下,随后一骨碌爬起来,散开的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他赤着脚走到窗边,雨幕如同幔帐似的,阻隔了视线,劈天裂地般的闪电割裂夜空时,才能隐隐约约的看见池塘里被雨珠砸的不成样子的荷叶。
他抓了两下头发,猛地折身跑到门口,摇醒外面打瞌睡的赵元。
“去,套辆马车,陪我去趟太子府!”
赵元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谢容淮一脚踹去找马车。
谢容淮回屋里穿好衣服,梳好头发,那边赵元已经备好马车了,几名黑衣侍卫面无表情的站在马车两旁,檐下的灯笼照亮他们袖口上银色的团云纹,显示出他们身份——太子直属亲兵。
管事撑着伞将谢容淮送到门口,但肆掠的风雨仍是湿了衣服。
“轰隆——”,一声犹如山石炸裂般的雷声响彻天地,赵元吓的抱头鼠窜,还没逃两步,被谢容淮揪住后领拖回来。
“国舅爷,大雨天的半夜还到处跑,您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赵元拿袖子掩面,哭声呜呜呜的响起。
“阿毓怕雷声。”谢容淮爬上马车。
原本有段时间夜里打雷,阿毓没有来找过他,他以为人长大了再也不会怕了,谁知道不见面多年后再相见,却还是怕的。
想来,当时是不愿意让他太操心吧?
赵元还在呜呜呜的哭,“国舅爷,我也怕打雷。”
“行了,”谢容淮揉揉他脑袋,“我这不是在么?”
赵元抽搭两下,乖乖的驾车。
到了太子府,门口侍卫见是谢侍郎,没拦,谢容淮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游廊,一路奔向颛孙毓的房间,赵元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自家主子居然跑的比兔子还快,没追的上,加上第一次来太子府邸,不认得路,他很快就杯具的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了。
屋子还亮着灯,琭桢站在门
口,焦心的劝说太子殿下尽早歇息,当他听见身后动静,看到是谢容淮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谢,谢大人……”他结结巴巴的叫道。
颛孙毓猛然转过身,看见门口衣衫和头发半湿的人,睁大了眼睛,怔住。
水珠顺着谢容淮白皙俊秀的脸庞滑落,一缕散发还垂在额头上,衣服下摆已经全湿了,缓缓滴着水。
“阿毓,我来了。”
谢容淮嘴角扬起的笑意比阳光还明媚,温柔的包裹住颛孙毓惊恐而焦虑的心。
琭桢合上门,悄然退下。
颛孙毓一个箭步上前,不顾衣衫的超市,抱紧谢容淮,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嗅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谢容淮略微惊讶,但很快又笑起来,手抚过颛孙毓的后背。
颛孙毓咬咬牙,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先生,今晚留宿在我这里好吗?府邸里都是我信的过的人,没有人会议论您在这里。”自懂事后,除了谢容淮,他再也没有对谁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谢容淮揉了揉颛孙毓的头发,“我来,就是陪你的。”
颛孙毓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个人的体温,如此的安定和舒服。
也许,这个世上他真正能依靠的,不是寡情冷性的亲生父亲,不是力求位极人臣的柴忘庸,也不是忠心耿耿的琭桢,而是给予他最朴实真挚关怀与情感的——
谢容淮。
以谢容淮的智慧,怎会猜不出那些关于他们之间情爱的流言,他当街教训谢六少爷,又或是提议贬职的消息,是他刻意为之,离间他与家人的关系,可是谢容淮从不在意。
当谢容淮众叛亲离之时,他们唯有互相依靠。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碍他?
颛孙毓在谢容淮的耳边,低语道:“先生,我……”
第四个字还没出口,被震耳的雷声打断。
与此同时,燥闷的空气中,弥漫开新鲜血液的腥甜气息,宛若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悄声游走,在无声中置人于死地。
杀机骤起。
尖利的呼啸声,精准的钻过门扇花纹的空隙,破空而来。
速度之快,足以瞬间取命!
颛孙毓抱着谢容淮堪堪躲开
,眼角余光瞥向颤抖的箭羽,眼底闪现出厉色。
若非稍微快了半步,那没入墙中的箭尖,会毫不留情的洞穿谢容淮的身体!
他仍抱着谢容淮,另一只手抽出架子上的宝剑,寒锋在雨夜灯火下折射出嗜血的杀意。
想要当朝太子殿下死的人,最有嫌疑的是小皇子身后的谢家。谢容淮在手,那些杀手多少会有所顾忌,一旦有了分心的,便有活命的空隙。
谢容淮注意到那支羽箭,一向从容淡定的神色,经不住内心的骇异,顿时大变。
颛孙毓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门扇上映出的模糊人影,没有注意到怀中之人异常的神色。
“砰”,八扇菱形格子雕花的黄花梨门板轰然倒地,血腥气息更浓了,从屋檐上落下的雨珠似乎都是红色的。
檐下,站在五名黑衣蒙面人,眼神如鹰般锐利,行走间如鬼魅般无声无息,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
蒙面人无言,提剑便上,颛孙毓目光一凛,挥剑砍碎旁边案上的定窑刻芙蓉花花口瓶,只听细微的“喀拉”声后,机关启动,利箭飞刺向当前的蒙面人。
蒙面人几近轻蔑的冷笑,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利箭折断在脚边。
“谢先生,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颛孙毓镇定自若,留意着他说话时蒙面人的眼神变化。
虽然背对杀手,但谢容淮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知道阿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箭杆上一圈金色的花纹,那是谢家培养出的死士所用的羽箭。
不死不休的谢家死士。
容璎还是按耐不住,动手了。
蒙面人的目光依然冷锐,身形如幽魂闪到身前,不管不顾挡在太子身前的谢侍郎,极快的挥剑劈下。
就在剑锋即将刺入皮肉之际,颛孙毓侧身提剑挡住剑势。
利刃相撞,激起火花,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颛孙毓改为握住谢容淮的手腕,将他护在身侧,一边拼尽全力抵抗蒙面人,格开接连不断的杀招。
虽然他年少时起拜武林高手、阅武山庄庄主为师,阅过剑法秘籍无数,至今仍每日练功从不懈怠,但一次面对五名高手又要保护谢容淮,多少有些吃力,很快狼狈不堪,蓝灰色的圆领袍被剑锋撕裂。
颛
孙毓紧紧的攥住谢容淮的手,像是怕丢了似的,如同一头发狠的雄狮拼力将杀手避开数丈,两人趁空隙奔出房间。
雨还在不停的下,雷声仿佛战鼓一般奏响。
杀手们穷追不舍,切瓜剁菜般轻松的劈开颛孙毓一路上丢来的花盆。
谢容淮看到太子影卫的尸体躺在空地上,撕裂夜幕的闪电下,那些死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谢容淮打了一个寒颤,尽管杀手假装对他也下手,意图洗脱谢家的嫌疑,但是届时谢家定然会被拉进浑水之中,指不定要翻出怎样的惊天骇浪,他不能容忍局势脱出自己的掌控。
很快,几个鬼影忽闪,颛孙毓和谢容淮又被杀手们包围在院子中央,周遭死一般的没有声息。
雨水淋湿了全身,雨幕遮挡了视线,但遮不住浓浓的杀气。
杀手再上,颛孙毓横剑格挡,不容他们碰触到谢容淮一丝一毫。
谢容淮听见远处有疾奔而来的脚步声,有很多人,应该是太子府的侍卫。
他回头看到有两名杀手同时来袭,气力耗费太多的颛孙毓不得不松开他的手,双手紧握住剑柄与他们抗衡,这时又有一名杀手从颛孙毓背后提剑杀来,目光雪亮,势在必得。
寒光平分雨珠,亮如夜幕上的闪电,却戛然而止。
谢容淮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握住利刃,任它割裂手掌,只为了不让它前进半分。
血珠从指缝间缓缓渗出,滴落。
颛孙毓被那两名杀手纠缠住,丝毫不知身后发生何事。
一直冷漠如冰、嗜血无情的杀手终于露出惊愕的目光,想收手,可眼前毫无武功的青衫人居然让他抽不回自己的剑。
“快走!”谢容淮已口型对那杀手无声而言,这些人一开始能干掉影卫,胜在他们有备而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太子府的兵马就要到了,再强的人,遇到众多对手围困,只怕寡不敌众,万一杀手被抓住,可就麻烦了。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