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有觉着不舒服的地方?”
少女摇摇头,低着头,脸上现出羞涩,颛孙毓看在眼中,挺不舒服的。
“好,赵元,送这位小姐回家。”谢容淮吩咐道。
赵元护送着少女离开祯元楼,待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这边侍卫已经将一大桶汤汁灌的一干二净,谢昭祺如同一条落水狗似的趴在地上,痛苦的乱哼哼,反胃想吐。
“酒醒了没有?若没醒,厨房里还有一桶。”琢青冷冷问道。
“醒了,醒了!”谢昭祺哭着叫道,再来一小口,他立马自尽。
颛孙毓走到谢昭祺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酒醒了便好,以后行事可要顾及世家的体面啊。”
“太子殿下说的是……”明明被欺负了,谢昭祺还不得不谦虚恭敬的赞同太子的训话,他恨得是咬牙切齿,再看着一直默然注视他狼狈模样的七叔,心头怒火更盛。
等父亲回来,一定要说一说与太子形影不离,成为太子走狗的七叔!让父亲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个混蛋。
教训完了无耻之徒,谢容淮和颛孙毓爬上侍卫牵来的马车。
“其实刚才不必你出手。”谢容淮叹道,他不想阿毓和谢家有太多的正面冲突。
颛孙毓看着谢容淮,“谢先生不喜俗事缠身,但又不忍那位姑娘被欺凌,我自然要替先生代劳。”
谢容淮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似是有些累了。
马车“嘚嘚嘚”的奔跑在街头,消失在夜幕中。
、流言四起
要说,这辉煌繁华的端国帝都里什么玩意儿最快。
无外乎,流言。
袁璟山慢条斯理的吃完窝了两只大煎蛋的鸡汤馄饨面,旁边几个桌子上的大叔大妈刚说到精彩之处。
“红烛灭,珠帘垂……”说话的白胡子老头看眼边上的青年,那人模样是一表人才的,只是给人的感觉像是在风雨交加的大半夜走进荒山破庙,一个惊天响雷中,看到的狰狞神像,所以他说起来话来多少有些顾忌,围观群众们对他的停顿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催促着赶紧说下去。
白胡子老头经不住催,想着要死大家一起死,面带一抹坏笑,嘻嘻的说道:“墙上人影相交叠,满屋春色到天明,故而从此侍郎不上朝啊。”
几个桌子上一片哗然,有人表示质疑。
“哼,给国舅爷家倒夜香的是我小儿子隔壁家老张的二婶的表哥的干儿子,”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对质疑他所说真假的人表现出极大的不满,“他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
“是呢是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忽然有人发话。
“那可不是。”白胡子老头抿口小酒,挥挥手,得意洋洋的回头去看说话的人。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小心肝差点合着刚才那口酒一起从嘴巴里喷出来。
庙里面相狰狞恐怖的神像与眼前青年渐渐的重叠,那副端正的容貌越加的扭曲,白胡子老头怪叫一声,抱头鼠窜,生怕慢一步会被生吞活吃了。其他围观群众也心生不安,纷纷作鸟兽散,争先恐后的挤出馄饨面铺子。
“诶诶诶,这是干什么呢?”正往店里走,却被推搡了好几下的朱大人叫道。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很快馄饨面铺子彻底的寂静下来,与他两两相望的唯有面无表情的袁璟山。
“呃……袁大人。”朱大人缩起脖子,明白刚才混乱的根本源头了。可惜他明白的太迟,只得踏进店面里来。
袁璟山回礼:“下官见过朱大人。”
他知道尽管刺杀柴忘庸的嫌犯还没抓到,但朱大人还是有心情每日申时必来城西小街上的宋家馄饨店,吃碗放了红通通辣油的馄饨面。
他坐在这里吃鸡汤馄饨面,就是专门等朱大人来的。
“呃……袁大人肚子饿不?”话说完,朱大人后悔了,不饿的话会来馄饨店么,这问的不是
废话。万一这位左谏议大夫大人一个不爽,说他观察不细微,心思不细腻,上折子说他做不好帝都府尹可怎么办哟。
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被袁璟山上折子弹劾下台的官员,上到封疆大吏,下到七品芝麻官,顿觉人生无限忧伤。
“饿,刚准备让老板娘煮碗馄饨来。”袁璟山今天特别的好话说,虽然一碗东西下肚了,可还是挺饿——为了守株待朱大人,他午饭没吃。
“我请你吃吧。”再一出口,朱大人觉得自己嘴巴特贱,可是这世上没有时光倒退的妖术也没有后悔药,问过袁璟山吃不吃辣,随后和老板娘要了两碗馄饨,两人随便选了个桌子坐下。
宋家的馄饨都是现包现做的,等的这段功夫,朱大人琢磨了一下,生怕袁璟山太无聊,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主动挑起话题:“刚才店里乱哄哄的,是出了什么事儿?”
“关于谢容淮的流言罢了。”那些人说的香艳,袁璟山表现的样子却无所谓。
称病告假,本该在家蒙头睡大觉的谢容淮和太子殿下在街头一路狂奔,又一同出现在祯元楼,消息传出来之后,先是“谢侍郎与太子殿下感情颇深,同吃住同进退”,过了两天,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下变成了“谢侍郎与太子殿下共赴云雨,用情颇深,导致隔日无法起身,故而称病告假不上朝”,然后被人绘声绘色的编成故事在街头巷尾的说。
一个是风流潇洒的世家嫡系、正经国舅爷,一个是新鲜火热如刚出炉的烧饼般的太子殿下,自然是百姓们爱议论,爱深入探究的。
可是消息传的未免太快,版本变的也越发不堪,助长火势的风是谁,谢容淮清楚,但是懒得理会,袁璟山乐得清闲。
他想起今天在两仪殿,太子殿下说“此等俗事,应不予理会,否则越描越黑”,皇上表示赞同,然后让太子走了,接着他听皇上吩咐何公公,加紧办太子府的事情。他看着,觉得挺乐呵。
朱大人一直在城里瞎晃悠,耳濡目染之下各种版本听说过,咳嗽两声,“帝都城里百姓大多富裕,不用为生计劳累奔波,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喜欢说些闲言碎语的,热闹几天就过去了。”
袁璟山“呵呵”两声,可惜太子殿下或者是谢家那边某些人,不乐意冷淡下去啊。
“大人请慢用!”宋氏端着两碗馄饨,乐呵呵的过来,一双胖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朱大人,好些天不见柴
仆射大人来吃馄饨了,他好些没?”
“再养半个月差不多好了吧。”朱大人随口敷衍,对面前香喷喷的馄饨垂涎三尺。
“哦哦,等着大人们一起过来吃。”宋氏丢下一句话,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袁璟山看着朱大人“呼啦呼啦”的吃馄饨,淡淡的说道:“朱大人最近去看过柴仆射大人?”
朱大人正吃得不亦乐乎,老半天才回答一句:“没,就他受伤那天去看过。”
袁璟山忧伤的看着他,朱大人很快发觉到不对劲,抬起头警惕的回望。
“朱大人啊,好歹一同在朝为官许多年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柴大人吧,顺便带点他爱吃的馄饨去,礼轻但情义重。”袁璟山淡淡的说,可分明有不容推拒的坚决。
在这样的目光和语气下,朱大人唯有同意一条路可走。
朱大人问宋氏借了食盒,装了一碗馄饨,又要了些包好了没下锅的,和袁璟山往柴府走,柴家离的近,所以他们不担心馄饨会凉了。
自从被刺伤以来,柴家一直有一名太医驻守,小心妥当的照顾柴仆射大人,每日里按时吃药,按时休息,按时吃饭,饭菜还都是太医研究出来补身体排毒气的药膳,一副不把柴忘庸养的白白胖胖,誓不为人的架势。
袁璟山和朱大人到柴家的时候,柴忘庸正在在家花园的凉亭里看书,看到朱大人带来的馄饨,欢喜不已,连忙端出来吃。
柴忘庸今年有五十多岁了,身材高而壮实,人长得看上倒不胖,留着长胡子,双目炯炯有神,有几分清流贤臣的模样。他二十几岁时中了榜眼,从此官海沉浮三十年,爬到尚书省左仆射的位置,也就这两年的事情,以前常辅导皇长子功课,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心腹里的心腹,皇上跟前的红人。
朱大人与柴忘庸客套寒暄几句,接着就冷场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起抓捕行刺者的事情吧,现在还没个着落,那人就跟掉进大海里的一根针似的,看不到摸不着,柴仆射或是袁大人听了,肯定不高兴。
说说帝都里最近的趣闻吧,最有趣的是太子殿下与谢侍郎的,刚正严肃的柴仆射听了还是不高兴。
朱大人望向一直不说话的袁璟山,桌子底下暗地里踹了他的鞋子两下,示意他赶紧的打破冷场。
袁璟山装死。
风吹起石桌上的书页,“哗啦啦”的响,反而让这一方小凉亭显得更加寂静。
一张纸片儿从书页中飘落出来,像一只菜粉蝶颤颤巍巍的落在朱大人脚边。
朱大人俯□拾起纸片,乐呵呵的准备递给柴忘庸,无意中瞟了一眼纸上的字,却僵住了,手悬在半空中,不进不退,连柴忘庸伸手来拿也不给。
“这,这……”朱大人口齿不利索了,硬是从柴忘庸手里抢过那张纸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个遍,惊叫道:“雍启十九年的内库银票,你怎么会有?!”
内库银票只在一个地方流通,皇宫。
外臣……简单的来说不姓颛孙的人,手里绝对不可能出现内库银票。
柴忘庸大惊失色,那纸片上花纹精美流畅,出自名家大手,标明的数额不是很大,区区五十两,却足以要人革职查办!
“……这东西,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皇上心腹左谏议大夫在场,柴忘庸立即否认,当年他贪图这名家之手的花纹,所以从别人那里要来一张收藏,谁料到今天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当朝两位官员面前。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上次拿出来欣赏时,忽有要事就随手安放进一本书中,可似乎并不是今天所看的这本书。
袁璟山暗笑,柴忘庸跟前安插不进人,没能提前搞到柴忘庸提议皇长子为储君的消息,但这大宅院里安置个奸细,搞点小动作还是易如反掌的。
“柴大人真的不知道?”朱大人提高声音再问一句。
柴忘庸继续一口否认,“真的不知道!”
朱大人捏着银票,侧头看看袁璟山,站起来对柴忘庸拱拱手,“柴大人行个方便,换上官袍,与下官们一起进宫面圣。”
宫内的东西流落出来,可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有袁璟山在,他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个马虎眼当做没发生,只得一道进宫,请圣上裁决吧!
、翻云覆雨
谢容淮在中书省官署里,悠闲自在的吃完两块红豆饼,喝了一杯龙井,两仪殿的内侍悄无声息走进来,请他过去。
谢容淮看眼外面开的姹紫嫣红的紫薇花,叹道:“压邪扶正百日红呀。”
他叹的颇有深意,红的不仅是花,还有血。
帝都府尹无意中在柴仆射家发现的内库银票,牵扯出一桩惊天的偷盗案。
皇上当即下令拘押内府局所有人,再命太子会同户部尚书一起审查内库账目。这一查,几十年安安稳稳的内库,震动的是翻天覆地,明面上的账被揪出问题,东西对不上记录,后来翻箱倒柜的在内府丞床下的暗坑里,发现了底账,再仔仔细细的这么一查——内库,少了不少值钱东西。
天子家的金银珠宝都敢偷,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么。
皇上甚是震怒,天子眼皮子底下,朝廷官员居然偷偷摸摸的敢出鸡鸣狗盗的事儿,立刻纠集起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从审问内府局的人开始,顺藤摸瓜的查,牵连进来不少人。
帝都里天天抓人,闹得人仰马翻,谢容淮喝茶看热闹。
这热闹看的差不多,浑水搅的也够尽兴了,收拾收拾落幕的时候也到了。
该问斩的问斩,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其中谢氏一派有,不知道投靠哪派在观望中的人有,自诩忠君为国的假清流中立派也有,林林总总大约十几人丢性命丢官,反正朝廷上几方人马谁也没得好处。
谢容淮是局外人,但最后得插上一手。
“哟,老何,看你眼窝子青的,多少天没睡好觉啦?”两仪殿门外,谢容淮同情的望着皇上身前第一大内侍,“改明儿,我让赵元给你带点补品来,好好补补身子,皇上身边没你伺候可不行。”
何公公勉强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一张老脸皱的跟花卷似的,“陪着太子查了几天的账,内侍省里出了这样的大耗子,奴才老脸也丢尽了,唉。”
“好啦好啦,宫里那么多内侍,你哪管的来嘛,放宽心。”谢容淮安慰两句,推门进殿。
颛孙煦华伏在御案上奋笔疾书,听见门响,头都没抬,直接让袁璟山将一份名单交到谢容淮手中,“谢侍郎,你看看这些人如何处置是好?”
谢容淮进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圈殿内的人,皇上、太子、袁璟山和门下侍中、尚书右仆射都在,另外柴忘庸面色苍白的坐在旁边的圈椅上,皇上体恤他还在病中,特赐的椅子。
柴忘庸把偷盗内库的事儿撇的一干二净,说是在户部金部司郎中那里看到的,十分爱不释手,所以拿来收藏,并未多想。皇上念在他是老臣,以
及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