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早,煮成香甜粘热的甜丸子汤,一家人分食。而且还有把丸子粘在门框之上,以祀“门丞户尉”,保一家平安,和把十二粒丸子扔上屋顶,招来喜鹊争食,寓意五福临门的习俗。
郁渐来的时候,流光和萧彧、祁珩正兴高采烈地搓着糯米丸子。他近来和郁氏长老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又因为陛下下令从郁氏征调三十万石粮食,他忙得不可开交。三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占得郁氏米粮行一大半的存粮,但边关战事吃紧,商行亦需以国难为先,郁氏的长老们再不愿意,圣旨已下,也得硬着头皮将数目凑上,保得家国安定,才有商行的立足之地。也因此,郁渐能抽空赶到庄子上来陪流光过节,实是难得。
“长姊搓的是什么?”郁渐一面吃着馄饨,一面看着流光搓丸,她手上那一个的形状怪异得很,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体,肚子下面两只小脚捏成了倒三角状,此时拔了头上一支发簪在上面刻画着。
“你瞧瞧,”流光笑嘻嘻地把手中丸子递过去给郁渐看,问道:“像猫吗?”她捏的是一只机器猫,虽然是卡哇伊了一些,她自个儿瞧着倒还是有些猫的影子。
郁渐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埋头继续吃他的馄饨。
“有这么胖的猫吗?”祁珩笑问。他规规矩矩地在搓丸,搓出来的丸子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并列在托盘上一字排开。
流光睨了祁珩一眼,咕哝道:“你没见过罢了。”
萧彧淡然地微笑着,把他们搓好的丸子放到斗笠状的竹编物(簸箕)中摆好,这些丸子,是要在灶神面前过夜之后,明日才能煮食的。
天寒日短,太阳早早地歇了工,厅堂上红烛通明,灯光如昼。搓完丸子,曼箐她们在灶神面前摆上“果岳”(红柑堆叠成小山岳的模样),在最顶层的红柑上插上一支“三春”(福禄寿纸花),又摆了红纸条封腰的箸一副喝生姜、板糖各一块,便点上香烛,祭拜灶神。流光对着灶神爷合掌拜了拜,意思性地祈求灶神赐福,保佑来年不愁吃穿,然后亲手将装着丸子的盛器合上盖子,领着大伙儿回到正堂。
食过晚膳,一家人凑到一块儿,玩了一会儿牌,就各自散去。郁渐好些日子不见流光,甚是想她,一回了屋,就将她紧紧地抱了一个满怀,搂着她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暖意。
流光和郁渐的奸*情,萧彧和祁珩都是知晓的,只不过碍着她和郁渐是名义上的姐弟,都没有明说罢了。在庄子上比在府里随意得多,没有那般避讳,郁渐也就省去了偷摸功夫,只要在进房的时候避开别的下人即可。
“你今儿怎么了?”流光隐隐觉得郁渐有些不对劲儿,他的全身上下似乎被一种悲戚的氛围笼罩,从晚上他到的时候开始,他就时不时地用一种不舍地眼神凝视着她,好几回她都想问出口,又被他微微一笑敷衍了过去。
“没事,就是离得久了,有些想你了。”郁渐笑得淡然,他收起了对她的贪恋,岔开话题说道:“明**还要早起呢,不早些睡下,怕是你又起不来了。”
“谁说的!”
“呵,那是谁每日里不睡到午时都叫不起的?”
“那是在府里!到这来之后我都起得挺早的。”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郁渐侍候着流光脱下衣裳,一起钻进了被窝。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互相搂抱在一起躺在床上说笑着,直到流光沉沉睡去,郁渐悲戚地凝视着她的睡颜,万般不舍。
第二天一早,流光睁开眼,忽觉身旁空荡荡的,顿生一种不安的预感,就像郁渐突然从她身边消失了一般,让她心里空白一片。
流光急忙披了件外衣就冲出了屋子,曼箐正要侍候她晨起,和她迎面一撞,关切地问道:“郡主,您没伤着吧?”
流光下意识地紧抓住曼箐的肩膀,急切地询问:“二公子呢?他去哪儿了?”
“二公子在院子里呀,您今早上不是要饲喜鹊吗?”曼箐奇怪地答道。
“他在院里?”流光压下惊慌,快步小跑了几步进院子,看见郁渐和梨香她们把昨儿装好的丸子摆了出来正在侍弄着,稍稍放下了心。
她是怎么了?
流光对自己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觉得十分怪异,她怎么会如此不安?郁渐好好的在这儿呀。而且,她一向就不缠人,就算关系再密切,她也不觉得有把男人栓在自个儿身边的必要,她怎会突然觉得郁渐好似要离开他一样,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来。
“长姊怎么不穿好衣裳就过来了。”郁渐抬头望见流光,走过来为她拢了拢身上披的外衣,嘱咐道:“天冷着呢,可别着凉生病了,我陪你回屋把衣裳穿好再出来,可好?”
流光愣愣地随郁渐回去,暗自埋怨自个儿不知道发的哪门子邪疯,穿好衣裳,回到院子里,萧彧和祁珩也都起来了,他们一起往屋顶上扔了十二粒丸子,又拿了丸子粘在门框之上,才一同回屋食用甜丸子汤。
到下午,大伙儿按着流光说的方法烧了一大锅羊肉汤,在碟子里装上辣椒面、盐等调味料,从汤锅里捞出羊肉沾取一点儿调料送入口中,热辣鲜香,驱寒美味。大家都对这羊肉汤赞不绝口,这个冬至算是过得和和乐乐。
用过晚膳,郁渐还要赶回城里去,流光体恤他近来的繁忙,没有多做挽留,只是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庄外,看着他乘的车渐渐远去。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中毒
宣佑二十九年十二月三十这一天。是除夕,宫中照例赐下宫宴,气氛却是分外的冷清。大易在首战失利之后边关连连告危,已接连丢失邛南山和贺鸣山。皇帝愁闷郁结,宫中的嫔妃们都收敛了许多,不敢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惹楮云澜的嫌,而老太后最近也稍稍消停了一些,国家大事,怎么也比一位郡主的婚事严肃不是?只是在暗地里仍旧合计着人选,等战事转好之时再议。
除夕之夜,流光自然不可能再躲在庄上,好在因为边关的战事,太后对她婚事的兴趣有所减退,她才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像往常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晓地进宫。
宫轿抬至敬和宫外,已有宫嫔迎了出来,流光解下雪氅交予宫女,见礼道:“兰淑妃、宋昭仪,卿云有礼了。”
“快不必多礼,太后老人家等了你小半日,都念叨了好几回了!”兰淑妃亲昵地搀扶起流光。熟络地牵着她的手款步进了正殿,宋昭仪笑吟吟地跟在后头。
“太后,郡主来了!”一进殿内,兰淑妃一声清脆地通报替代了小太监的尖嗓子。
老太后乐呵呵地招手道:“丫头,快过来!”等流光在她身旁坐下,她又语气严厉地斥责道:“传召了你进宫好几回,都说你去庄子上小住了,瞧瞧,这人都瘦了一圈儿!你这丫头,就不知道爱惜自个儿一点!”
“太后~,”流光挽着她的手臂娇唤了一声,“整日里呆在府里无趣了些,庄子上山青水秀,稻香沁人,卿云就想着过去小住些日子,养得水灵些了,让您瞧着我也欢喜些不是?”
“哟~,两月不曾得见,郡主倒真是越见水灵了!”兰淑妃在一旁附和着笑道。
太后笑睨着兰淑妃,“你呀!就帮着她说好话吧!分明人都瘦了,你们还说什么水灵不水灵的!”
“哪有?”流光不依地站起来在太后面前转了一个圈,双臂一展,问道:“太后您瞧,我是瘦了一点儿,人可精神多了!是不是?”
“是,是!就你的嘴儿会说!”太后笑吟吟地把她拉下来坐着,拍了拍她的手。叹道:“都是大姑娘了,当年莫殇头一回带你进宫的时候,才不到两岁呢!一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该成家了。”
见太后旧事重提,流光娇嗔道:“卿云还能陪您说话解闷呢!您就这般不待见我,就想着把我嫁出去是不?”
“郡主,话不是可这么说的。”刘贤妃一直坐在太后右下首,听她们说起成家,插嘴说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大皇子都快做父亲了!郡主也该置办置办婚事了。”
刘贤妃这话,是帮衬着太后说的,可惜的是,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年,流光就该十九了,比起同龄女孩儿,别人少说都当了一个孩子的娘了,她却尚未出阁。在太后面前,她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便是婉转地说流光岁数大了。这事,太后说得,她却说不得。而楮亭誉府上的那个良媛,从有孕开始,就是一则丑闻,因此,太后越见不喜她的那一张嘴来。
“刘姐姐!”兰淑妃眼尖地瞧见太后微微蹙了一下眉,连忙唤了一声,站起身拉了一下刘贤妃,对太后说道:“太后,家宴就要开席了,臣妾和贤妃姐姐再去看看有何不妥当之处,可好?”
“去吧。”说着,又指了殿上其他几位嫔妃,“你们也都去看看,帮淑妃操持操持。”
“臣妾们告退。”行礼之后,兰淑妃带领着一干嫔妃走了。
太后看向那几个年逾三十仍旧艳丽的背影,轻叹道:“女儿家找个好归宿不易啊,丫头,你有中意之人,就跟哀家说说,有哀家为你把关做主,嫁得一个良人,才是你一辈子的归宿啊!”
流光低垂着头小声问道:“真有会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良人么?”
流光这一句,问得幽幽地。若真是良人,她爱的那两个,为何都弃下了她?良人,不易得啊!
“胡说!怎么没有?”太后严厉地喝了一句,安慰流光道:“你的婚事。自有哀家为你做主!你未来的夫婿,焉敢欺你!”
“太后,卿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卿云还不想嫁人。”流光低喃地述说着真心之言,“卿云心里有个人还放不下,人说神仙眷侣,要两厢情愿、情投意合才成,卿云心中另有他人,若是嫁了,一朝成怨侣,岂不是害了别人 ?'炫书…3uww'”
“是谁?”太后惊问,忽地想起祁珩,问道:“难道是……?”
“不是,”流光缓缓地一摇头,跪在地上,垂目看着老太后依稀布着浅浅皱纹的手,哀求道:“太后就别问了,卿云今日跟您诉上一回苦,您听过就算了,为卿云心中这苦,只求您再多留卿云些日子,卿云不愿嫁啊!”
“罢了,丫头。你起来吧。”流光坐下之后,太后轻握着她的一只手揉了揉,叹道:“你心里那人,哀家猜到了。你可知道皇帝的打算?”
流光摇了下头。她只知道要替她操办婚事是楮云澜的意思,至于是谁,她确实不知。
太后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你双亲走得早,不然,倒是有他们为你操办,也勿需哀家替你费心,他们……哎!不说也罢。丫头。哀家只能为你拖上一时,不是长久之计啊!”
“卿云谢过太后隆恩。”流光说着又要拜谢,太后摆了下手让她起来。
这时,小太监过来通传说人已到齐,可以开宴,流光便搀扶着太后行至宴上。楮云澜已经到了,他与太后见过礼后,宴上众人又一一问礼,然后一同入了座。
今日是家宴,没有宴请官眷,在座的除了太后、陛下、楮亭誉和流光之外,就都是楮云澜的嫔妃,楮亭誉身边仍旧不见王筱菲的人影,倒是他的那位良媛进了宫,严玉欣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刚才下跪地时候已是非常吃力,楮亭誉扶着她入了座,太后和楮云澜对她不是很感冒,不过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多加忍耐,只是刻意忽视她的存在罢了。
一晚上的宴席,大家都吃得有些意兴阑珊。皇帝忧心战事,这家宴就是走个过场,嫔妃们都不敢表现出太过欢愉,一时间宴上气氛冷清得很。只是偶尔太后提起那么一两件高兴的事,大家都附和着赔笑几句。
宴罢,按例是要聚在一块儿喝喝酒、说说话、演奏几个节目,一起守岁的。上来表演的嫔妃都是壮着胆子出演,曲目歌舞都不敢太过,也就没有什么出彩的能够观看。流光打着瞌睡撑着坐在太后下首,假意观看节目,心思却是飘远了去。
这个时候,宁熹是不是也在西凃皇宫里呢?他们打了胜仗,是否正开怀畅饮?来到这儿近一年了,和宁熹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让她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这个男人深深烙印在心底。
“郡主,想什么这么出神呢!”兰淑妃偶然间发现流光发神,扯了她的袖子小声在她耳边问道。她今儿倒是没有靠着楮云澜坐。反倒坐在了流光身旁。
流光笑着一指正在场上畏手畏脚跳着舞的婕妤,“柳婕妤的舞跳得真好,不自觉就看入神了。”
“哧!”兰淑妃拿帕子掩盖了嗤笑,打趣流光:“郡主真是风趣!”
流光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再作声。
这时太监们上了新进贡的杨梅酒,兰淑妃执起酒壶,给流光斟上一盏,“这是刚进贡上来的梅酒,最适女儿家饮,郡主尝尝吧?”
“请。”流光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确实清香怡人,赞道:“不错,清香可口、酸甜净爽。”
“既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