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子走得很慢,倒也有阵阵小风吹进来,流光觉得舒服了许多。她最是耐不得热,偏生这又是她来到这儿度过的第一个夏天,繁复的衣衫对她来说根本是枷锁,除了一个热字,什么款式花样,这会子完全吸引不了她。
秦静蕊留意到她好受了一些,和她说起了话来。
“待会儿到了布料行,你也选匹料子做件衣裳吧。”
流光摇了一下头,说道:“你知道我笨着呢,不会女红什么,可别折磨我了。”
秦静蕊笑了一笑,说道:“萧先生就没给你买个丫头来使?让丫头给你做也成呀。”她想起流光梳头都不会,按说,萧先生对她挺好的,怎么会连个丫头都不买来给她?这样,也好侍候她呀。再说,她瞧着流光并不像普通百姓那般模样,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贵气,就说方才她上辇的动作,也是极其熟稔的,没有丝毫不自然。
“算了罢。”流光摆摆手,说道:“我们家就一间木屋,可住不下多余的人了。”
与其说是萧彧不给她买丫头,不如说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这一层。萧彧的日常生活都是他自己在打理,甚少有依靠别人的时候,连煮饭,都是他一个大男人下厨。流光的观念也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并没有将奴仆当人下人的观念,再说她离开出云客栈之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抛下郁流光的一切。他们俩平时并没有需要人侍候的时候,所以,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想到买个丫头来打理日常生活的琐事。秦静蕊这一提,流光才想起来还能买丫头来,不过,家里那间木屋,确实住不下人了。
“那搬进城里来住呀,前阵子表哥才卖了一所宅院给生意上的一位朋友,早知道,给你们留下来,我们俩就能常常见着,萧先生去鸳江楼也近得多了。再说,表哥也会高兴的。”秦静蕊热情地很,想着他们搬进城来的可行性,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道:“要不,我跟表哥说一声,让他留意看附件有没有宅子要出手的,给你们买了下来。”
“别,”流光赶忙制止住了她,说道:“我和萧彧现在住得挺好的,我们就是中意那地儿,才不舍得搬的。”
秦静蕊发觉自个儿脑门在一头发热,尴尬起来,她语带歉意地对流光说道:“对不住,我只想着让你们住进城里来了。”
流光摇摇头,说道:“没事儿。你也是为我们考虑的。”
“你们那里,很美吗?”秦静蕊出身官家,因父母亡故,这才投了姨父,她很难想象,只有一间房的木屋,怎么能住人。
“很美。”流光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木屋在一座山谷里,木屋前有条小溪,小溪上游是瀑布,水从高处落下,沿着小溪流淌。我们屋前开了块菜地,种了一些菜。我还养了十来只小鸭子,它们很可爱。屋子周围也有一些邻家,人很好,很热情。这回我便将菜地和小鸭子托了邻家李大婶帮忙照看,才能只身进城来。”
她描绘的情景吸引住了秦静蕊,她真想看看,流光说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她感叹道:“得闲的时候,能去你们那儿看看就好了。我还没见过你说的这样美的地方。”
“行呀。”流光笑道:“你来便是,不过你得乘了辇子来,我们那儿没有多的地方给你住!”
秦静蕊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俩熟稔了许多。秦静蕊也就直白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萧彧只说了流光是他的妻子,并没有和曲松年多说流光的身份。秦静蕊也是只知道这个,对流光全然不了解。这会儿两个女人说着闲话,她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流光稍稍思量了一下,说道:“我出生在锦义府。”
“是咱大易的京都?”秦静蕊的语气微带惊异,她看得出流光不是一般人,她身上的寻常衣衫,掩盖不了她的贵气,可这锦义府,是大易的京都啊,那儿的小姐,大多是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尊贵得很。她听曲松年说过,萧彧曾携了幼妹上京都治病,莫非,他们就是那时认识的?
流光点了一下头,编了一个看似可信的谎言来。“萧彧是我家的幕僚,家里不同意我和他……,我就跟了他出来。”她说的简单,意思也表达的不甚清楚,秦静蕊倒是听懂了,大抵是官家小姐和府上的幕僚私奔,这也就能解释,流光连头都不会梳,却跟着萧彧住在这般简陋的环境里。
“原来如此。”秦静蕊明白了,笑着打趣她:“我就说你瞧着怎么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原来是位小姐。”
“现在不是了。”流光也不气恼,她对秦静蕊说道:“现在嘛,我只是位什么都不会的萧夫人,还要劳烦你照料我呢。”
“好好好。”秦静蕊笑着说道:“当真的,我问你,你不会后悔吗?”
流光知晓她的意思,是问她跟着萧彧私奔出来,会不会后悔,事实虽不是如此,她却是不后悔的,在这儿条件没有郡主府好,她却不再担惊受怕的,害怕别人发现她与郁流光的不同之处,害怕他们发觉她不是她。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那些郁流光的烦恼,她不再忧心。只是对宁熹,她的心里总是有些牵挂,放不下来。
流光抬起头来,看向秦静蕊的双眼,郑重地说道:“没有,现在这样,挺好的。”她的语气很认真,像是要说服秦静蕊,也像是要说服她自己,真的挺好的。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戏
车辇到了布行,掌柜的热情非常的迎上前来。“秦小姐来了,您订的布匹已经到了,可要瞧上一瞧?”
秦静蕊颔首,掌柜的就要为她引路,她转过身来看向流光,说道:“流光,你先随便看看,我去去就来。”
“好。”流光点头应了,她才随着掌柜的进了内堂。
流光着实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布料,她热得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琳云在她身侧一个劲儿的给她扇着风。
伙计是个会看眼色的,眼见着这位小姐随了秦小姐一道儿来,秦小姐对她的态度亲热得紧,这位小姐呢,貌美不说,气质与众不同,恐怕是位富贵人家的主子。又瞧着流光带来丫鬟打着扇子就没停过手,眼珠子骨碌一转,悄悄儿地从后堂里端出一碗酸梅汤来,送到流光跟前,殷勤地说道:“小姐用些酸梅汤罢。”
他这碗酸梅汤,真是送得是时候。自辇子停下来,流光就越发耐不得了,虽说有琳云扇着风,可这迎面而来的,却都是热风,这家布行不算太大,至少比不上郁氏的衣料行,内堂里堆砌的都是布匹,外面铺子上又有好些人进进出出的,带来的热气,让流光烦躁不已。
她端碗尝了一口,酸甜的味儿还可口,仰头叽里咕噜就喝下了半碗。酸汤顺着喉咙倾淌进腹,霎时趋走了流光烦闷的感觉。
流光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最小的银子,递给伙计,说道:“谢谢你了,这汤,真解得热。”
伙计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番,还是接了下来。
出入的人多,客人们见着伙计对流光殷勤的招待,有些微词,脸上的神情就不是很好。流光机灵地叫了琳云,说道:“琳云,你随这小哥去帮我挑上几匹薄些料子吧。”
琳云应下,将扇子递给流光,伙计兴高采烈地领着琳云去挑选布匹。那些个不满的客人眼见着她支使了丫鬟去挑料子,也就没什么话说了,别人身家好,又买了东西,伙计殷勤点儿,也算是正常。
不一会儿,秦静蕊看好了订的货,张罗着让掌柜的搬上车辇后,走到流光跟前,说道:“你买的料子我一块儿给结了账,我让掌柜的给搬上辇子了。”
在外面,流光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点头受了。秦静蕊又说道:“这个时辰还早,你看我们是先回府去,还是再逛逛?”
流光想了一下,回去也是无聊着,不如在外面寻点儿乐子,也就说道:“呆会儿再回去吧,我甚少出门,倒想要到处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好。”秦静蕊点了一下头。这时,店伙计将布匹都弄上了辇子,进了店来,正巧听到流光的话。他凑上前来,热情地说道:“两位小姐可是要逛逛?咱们周山城来了个戏班子,就在城西原来的张家茶楼,今个儿他们开唱《琵琶记》,那儿环境还算清雅,小姐们去听上一听,也是不错的。”
流光没有听过唱戏,伙计这么一提议,也觉得他的主意很不错。坐下来听戏,也没有在街上到处逛逛走走晒着太阳那般热,还能见识一番这时候的戏曲,一举两得。
秦静蕊也正发愁着和流光去那儿玩,正巧店伙计出了这么个主意,也觉得可行。想了一下,问道流光:“你觉得如何?”
流光把头一点,说道:“成。我们就去看戏。”
两个人有了目的地,一道儿出了门去城西。掌柜的和店伙计客客气气地将两位小姐送出了店,乐呵呵的回去了,今个儿这一遭生意,数目可不小啊。
流光随了秦静蕊乘辇子到了城西的戏班子现场,这班主脑子宁醒,找了个茶楼租了场地,堂子里搭了台子唱戏,客人就在堂内坐着喝茶,楼上也有茶座,用屏风隔出小间,方便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看戏。这般,客人们满意,茶楼收入颇丰,他的班子也就唱出了名。
两人要了一个楼上的茶间,嘱咐着伙计一定要隔得严实一些。她们俩毕竟都是女人,这里龙蛇混杂,还是小心一些更好。伙计点头哈腰的答应了。
待她们上楼时,流光和秦静蕊相视一对,秦静蕊唤了那伙计来问道:“小哥弄错了吧?我们要的只是普通的茶座,你这座儿……”
这张紫檀木桌,一看,就不是用来待茶客的普通茶桌,这儿的位置也好得很,正正中中的在那戏台子上方,普通人挑不到这么好的地儿。栏杆处挂了珠帘,她们在上面看得下面仔细,下面却是看不清楚她们,而且这屏风,也不是一般货色,屏风上的绣图,一看就知出自名家之手,精致得很。她们这张桌子两旁,空出大片儿的地方,生生地把她们和别的客人隔了开来。
伙计脸上笑得灿烂,一个劲儿地招呼她们两个坐下,只说着:“没有错的,这就是为两位备下来的。两位只管放心坐下,喝茶听戏就是。”
他这么说,她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不再推却,坐了下来。接着伙计又张罗着上了茶,流光端起来一闻,便知这茶不是普通茶楼侍候得起的,倒有些像她在郡主府里常喝的,心下更是好奇起来,该不会是有旧人寻了她来吧?
秦静蕊端起茶来嗅了一嗅,觉察了出来,看向流光,问道:“好似不对劲儿,像有人专门为我们备下的这些。方才那伙计也是,我瞧着他老是张望着你,可是你有什么朋友,特意为你安排下来的?”
流光心里没底,她也觉得该是熟识的人特意为她安排的,不然,这桌,这茶,怎会这般符了她的习性?可这到底是谁呢?她细细地想了一下,放下了心。这般知晓她习性的,总归是亲近的人,她这身子,总归还是位郡主,怕个什么劲儿!
思毕,她坦然地对了秦静蕊的目光,说道:“我们喝茶品戏就是,他们要寻了我来,自会现身出来,不用咱们担这份闲心。”
秦静蕊想想也是,备下这些个东西的人,自会自个儿出来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悠然得看着戏,不再理会这些个异常之处。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琵琶记
楼下戏班子今个儿唱的确是《琵琶记》。
《琵琶记》流光没有听过,所以戏一开唱,她就听得津津有味起来。原来,这《琵琶记》是与《铡美案》颇为相近的一个故事,两个故事都以相公上京赶考,高中状元开始,陈世美成了驸马,蔡伯喈成了牛丞相的女婿。
书生蔡伯喈与赵五娘新婚不久,恰逢朝廷开科取士,伯喈以父母年事已高,欲辞试留在家中,服侍父母。但蔡公不从,邻居张大公也在旁劝说。伯喈只好告别父母、妻子赴京试。应试及第,中了状元。牛丞相有一女未婚配,奉旨招新科状元为婿。伯喈以父母年迈,在家无人照顾,需回家尽孝为由,欲辞婚、辞官,但牛丞相与皇帝不允,强迫其滞留京城。自伯喈离家后,陈留连年遭受旱灾,五娘任劳任怨,尽服侍公婆,让公婆吃米,自己则背着公婆私下自咽糟糠。婆婆一时痛悔过甚而亡,蔡公也死于饥荒。而伯喈被强赘入牛府后,终日思念父母。写信去陈留家中,信被拐儿骗走,致音信不通。一日,在书房弹琴抒发幽思,为牛氏听见,得知实情,告知父亲。牛丞相为女儿说服,遂派人去迎取伯喈父母、妻子来京。蔡公、蔡婆去世后,五娘祝发卖葬,罗裙包土,自筑坟墓。又亲手绘成公婆遗容,身背琵琶,沿路弹唱乞食,往京城寻夫。来京城,正遇弥陀寺大法会,便往寺中募化求食,将公婆真容供于佛前。正逢伯喈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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