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骂不个不停,她在下面默数着“八十九、九十……”,当然,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数出声来。
训斥完她的罪行以后,皇帝做出以下判决:鉴于雁忻公主楮亭婕婚前离宫出走的恶行,导致一干人等马不停蹄地搜寻,罚其俸禄一年,监禁至送亲之日,任何人不得探视,以免再起风波。当然,大体是这个意思,书面的圣旨肯定不是这样下的,自有随侍的官员书写记录。
楮亭襄听了,当时心里就在哀嚎,这雁忻被关了禁闭,他还怎么借卿云进宫探视雁忻的时候,跑去见卿云?父皇也真是的,多罚点俸禄不就成了,雁忻要实在不够,不还有他帮着给钱嘛,这下好,关了禁闭不说,还不准任何人去探视公主,完全断绝了他的念想。
训斥完了,责罚也下了。雁忻领了旨谢了恩,自觉自发地起身回了咏昌宫面壁思过,临走前还意味不明的给了楮亭襄一个笑容,歉意的告诉他,那事儿,没戏了!
楮亭襄一脸悲催,一旁同听旨的楮亭誉看着他们两个奇怪的神情,一个该哭的笑得得意,一个与此毫无干系的哭丧着脸,浑然不解这两个弟妹到底是怎么了。
“亭襄,你没事儿吧?”楮亭誉看着他的丧脸,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事儿。”楮亭襄收起了悲催的面色,内心却还是在哀悼,对着楮亭誉说道:“我只是有些心疼雁忻罢了。”
“你们俩感情好是一回事,雁忻犯下如此大错理应受责罚。”楮亭誉说道,虽然他看着雁忻出去时那个笑脸,怎么也不觉得她哪里需要别人心疼。
“雁忻性子活络,她哪里呆得住啊。可不得闷坏了她!”楮亭襄说道,还得闷坏了我啊!
这时,上面的皇帝发话了:“你们俩给我让人把那丫头看紧了!她再要跑了,拿什么送去给西凃!”
下面俩兄弟互相瞅了瞅,他们父皇是气得有些糊涂了,说得好像送去西凃国是个东西,不是他们的妹子。不过,俩兄弟还是严肃而认真地应下了这差事,铿锵有力地齐身答了一句:“是!”
送亲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五月二十八,从大易到西凃,以车辇的行程,大约要走上一个月的样子,等到了西凃国,也该七月了。西凃国在南,大易国在北,流光担心原来给雁忻做的嫁衣会让她穿着热得透不过气,便张罗着让郁渐找绣娘再给雁忻做一套适合炎夏里穿的嫁衣,另外再做上几套薄凉的衣裳,让她在行途中换穿。
郁渐知道了,很是积极的把这活儿给揽下来,当日下午便挑了几个绣娘,选了几匹不同料子的布匹,送到流光跟前。
“长姊,这几位都是衣行里绣艺出众的绣娘,我带来让你看看。”郁渐指着那一排绣娘,对流光说道。
绣娘有什么好看的?看的是人家绣出的东西!流光腹诽,不过,她还是笑着谢过了郁渐的好意,对他说道:“我对绣活可不在行,渐儿瞧着好的便是,你安排了就成。”
郁渐点了点头,又指着抱上来的布料,“长姊,这些料子都是喜庆的颜色,你看看选那些来做合适?”
流光上前一匹一匹的摸过那些布料,都是红的,大红,粉红,紫红,婚礼用的吉服就算了,平常穿的衣裳用这些颜色,不得把人的眼给晃死,她可受不了这些大红大绿的颜色。转了身,问郁渐:“红色的先留着做吉服,可没有薄些的料子么?这些太厚了。”
“有。”说着,他翻了翻那堆料子,从下面翻出一卷薄料,递给流光看。流光摸了摸那厚度,还行。这儿的衣裳都是里一层外衣层,到了炎炎夏日,可不得热得全身是汗,她哪里知道,这时的富贵人家,都在冰窖里储着冰的,夏日里若是炎热,取了冰来消暑,那凉意可是要渗进心窝子里去。而且,就算没有冰,放上一盆凉凉的井水,扇子透过水盆扇过风来,那凉风阵阵,更是爽快,现在的空调扇其实也就这么一个道理。
“还行。这个留下。”流光说道:“还有别的吗?我还想看看别的颜色。”
“有的。”郁渐说道,“只是没法一下子都搬了过来。”他只是选了些吉庆色彩的过来,那儿能都搬过来。布匹的颜色种类繁多,也不可能一下全运进郡主府邸里来。就是平常给流光做的衣裳,都是选那种上贡的料子,让她挑选的。
“要不,长姊同我去衣料行看看,选几匹合意的?”郁渐提议道。衣料行不同于成衣行,成衣行主要是卖成品衣裳,做好了摆出来让人挑选,搭配着出售一些布料,若是单选料子,就得去专门的衣料行,那里的品种繁多,颜色花样也更齐全。
也行。“好。”流光点了点头,挥手让那些绣娘都下去了,又唤曼箐她们准备车辇,这才同郁渐一起出府了。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六十八章 妍馨阁
流光和郁渐两人乘着辇车来到西城,因着她的府邸在东城,为了方便,前几回去的都是位于东城的成衣铺子、食行和茶馆,这一回他们要去的衣料行却是在西城,是锦义府最大的一家衣料行,品种花色繁多,锦义的有钱人家做衣裳,大多愿意光顾这家店。
这西城流光根本没来过,她就想要看个仔细了,上一回出了驿馆就迷路,在宁熹面前,把她羞得不行,所以,她在车辇里面撩着帘子一个劲儿地看着外头的街道和铺面,生生要把这街道的模样记进了脑海里头去。
“呀。”流光惊呼了一声,她看见一家铺子,占的铺面很大,几乎占了一幢房子的一整层,门庭若市,很是热闹,最关键的是,那上面的那一面飘扬着的“郁”字锦旗。
“怎么了?”郁渐听见她的声音,问着流光。
“那儿也是我们郁氏的?”她指着那家铺子,问郁渐。
郁渐这时明白她刚才在叫什么了,那是一家花楼,真真正正的花楼!
“是。”郁渐说道。
“嗯。我们郁氏经营范围挺广的。”流光说了一句。话里的意味很明显,当初看见那艺馆她问郁渐的时候,他可是万般羞赧,左思右想了老半天,才告诉了她那艺馆是做什么生意的,可如今一见,原来咱们也做这种勾当,那还有啥不好意思说的,不就是勾栏院嘛!
她不知道,因为很多达官贵人们的府邸都在东城,所以这寻花问柳之地,当然不能设在了大伙儿家门口,要让自个儿的老婆哪天心血来潮出门儿的时候,一个小心瞧见了自家夫婿正往花楼里面钻,那可就真没了一点儿脸面。所以,这种勾栏院,还是开得远些比较好。而成衣铺子服务的对象大多是这些有钱人,衣料行除了这部分贵人们,也要为百姓们考虑,很多百姓是舍不得买成衣的,大多是买了衣料回去自个儿做,还有很多连布匹都是自个儿织纺,所以,衣料行设在这西城里。这些店铺的位置,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非常考究的。
车辇很快到了衣料行,流光让辇车停远了些,和郁渐一同步行了几步才进去了,确实,这郁氏的衣料行很是不错,颜色齐全不说,料子的种类更是没话说,绢、纱、锦、棉应有尽有,织得密实,花样更是繁多。
流光是同当家主事的郁渐一起来的,掌柜的再没有眼色,也知道这位是位贵主儿,哪里敢怠慢了她?吩咐了好几个伙计过来,看她稍稍表示出一些中意的意思,就先给挑了出来搬到一旁备着,服务态度那叫一个殷勤。
流光选了老半天,选了一匹白色的,一匹青色的,一匹鹅黄色的料子,打算让给做成雁忻平常穿的衣裳,郁渐早吩咐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师傅跟着她挑选,哪些料子适合做哪种款式的衣裳,哪些料子适合做配件绢花什么的,一面等流光挑选着,一面给她出主意。那位师傅确实很老道,流光嫌那些寻常做吉服的料子都太厚实,怕雁忻到了西凃会觉得闷热,新娘子流一身汗,妆全都得花了,那个样儿怎么能成?那师傅就给翻出了几种不同颜色不同料子的布匹,给她介绍说道:“小姐若是怕热怕闷,可以用薄料做了吉服,外面再贴上层绢沙,看着不透,保证爽快,就是这种纱料,您请看看。”
“嗯,就师傅说的这些吧。”流光摸了摸那料子,确实不错。她转了身来,对郁渐说道:“渐儿,你让这师傅领着做就成了,颜色就用我刚才选的便是。”
“好。”郁渐答应了一声,吩咐着掌柜的去了。
流光从荷包里摸出块银子,递给了那位师傅,说道:“师傅你得帮我盯好了,这些衣裳,可不能出了错漏。”
那老师傅也是个人精,能叫他们当家的名讳的女人,还能是谁?他客客气气地收了银子,又是一番道谢,又是一番保证的,直让流光只管放心了等那些衣裳做好了就成。
郁渐仔细地告诉了掌柜的哪些活儿需要安排什么样的人去做,许久才都吩咐妥当了,这才出来,看着流光,问道:“要回去了吗?”
“嗯,咱们走吧。”流光应道,两个人一同出了铺子。行了一段路上了车辇,郁渐说道:“长姊,我刚刚也给你挑了几块料子做些衣裳,等公主的都做好了,我给你一块儿送去。”
“啊,谢谢。”流光道了声谢,她的衣裳够多了,不过女人都喜欢漂漂亮亮的,自个儿弟弟送衣裳来,她当然不会拒绝。忽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她又想起那个男人来,那个男人没有送过她衣裳,她倒是帮他买了几件。唯一一次收到他的礼物,还是他初次工作出差时带回了一条手链,手链上有一块琥珀,里面封着个不知名的虫子,她放在抽屉里好久,都舍不得拿了来戴。
“长姊在想什么?”郁渐看她出了神,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方才想到了一些往事。没有什么的。”流光笑着回他。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如今见了这个弟弟的模样,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想起那些往事来。流光把头转向车窗看着外面,不想再说话。
“哎,停车,等等。”流光叫道。
车辇停了下来,流光撩了帘子窜了出去,外面是那家花楼,匾额上写着“妍馨阁”三个大字,她支着脖子往里面看了老半天,外面路过的人和出入妍馨阁的人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穿着很是华贵的女人,流光这才不好意思的回了辇上,说了声,“走吧。”
“长姊,怎么了?”郁渐也有些好奇,她在花楼外面往里瞧什么呢?
“啊,许是看错了,认错了人。”听她这么一说,郁渐霎时想起一个人来,他不动声色的问流光道:“长姊看到什么人了?”
“是吴绍文,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在里面。走过去又没了人影,可能是我眼花了。”流光说道。
郁渐抿了下嘴唇,开口说道:“长姊没有看错。”
“啊?”流光有些愕然,他怎么到花楼里去了。
郁渐对上她惊愕的目光,说道:“那就是吴绍文,都是渐儿的错,一直忘了跟长姊说这事儿。”他顿了一顿,流光问道:“什么事儿?”
“长姊让他来找我给安排个差事。我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便把他安置到妍馨阁做管事了,如今郁氏的花楼和艺馆,都是吴绍文在打理。”
流光彻底被噎住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她让吴绍文去学本事,没想到,给郁渐安排到花楼当了老鸨去了……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六十九章 棋子
回府的路上,郁渐便给流光简单交代了一番吴绍文的情形。吴绍文出身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低贱的,自小被卖做侍童,在花楼里打打杂,做些粗活。只因年纪愈长,那一张脸愈显花容月貌,被一位寻花问柳的富商看中,将他买了回去,又找了专门调教诗歌雅意的师傅回来教导,以便他日能够送给达官贵人们。当大易皇帝陛下赐下祁珩给卿云郡主做公子之时,臣下们纷纷效仿,妄图迎合陛下,这吴绍文就被买了去,送进了郡主府邸。因着那时他的模样儿出众,柳腰如蛇,很是投了卿云的意,颇得她的宠爱。
流光遣散府邸里的公子们的时候,把吴绍文送到了郁渐面前,郁渐问完了他的来历,自是请了经验老道的管事们负责指导他,但最后,因为他的出身,还是把他放进了那花楼里去。本来,一个从小就在花楼长大的人,所见所识,皆是迎合上意,让他突然从良,就像把他一下扔进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里,任是谁也摸不着头脑。何况吴绍文此人长袖善舞,迎合客人们的喜好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去花楼里寻欢的客人们对他很是赞赏。渐渐地,郁渐也放下心来把妍馨阁交给他打理。此人在这方面确实很有才华,现在他手上的一家花楼两家艺馆生意都相当不错,而他的底子清白,用起他来郁渐也很放心。
流光听郁渐说完,目瞪口呆。吴绍文这样,算不算如鱼得水?
他们回到府邸的时候,祁珩正与宁熹比武较量,萧彧坐在一旁端着茶看他们比划。祁珩与郭子杰不同,侍卫统领是郭子杰的正职,他得负责府里的安全,分派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