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自始至终没说半句,可那表情却非常难看。
八爷本想说些什么,可想着刚才九爷的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边九爷可没那么好打发,怎么都不愿移步,八爷小声说了句什么,这才同十爷拉着人走开。
胤祯站在那里,只到四爷转身欲走,他才冷声说了句:“四哥最好离太子殿下远些,省的……受连累。”
胤禛的脚步有那么一下停顿,但很快恢复常态,他说:“劳烦提醒。”
这是最后的警告么?这是在暗示自己他们已经坐好拉人下马的准备么?胤禛扯出一抹冷笑,头也不回的往储秀宫走去。
康熙五十年十月二十日,以步军统领托合齐有病为由,将其解职;同时四爷向老爷子推荐隆科多为步军统领,老爷子允之。
前步军统领托合齐被解职七日后,老爷子在畅春园大西门内箭厅召见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等,宣称:“诸大臣皆是朕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受恩五十年,现今其附皇太子,你们这是意将何为?”
众人暗自滴汗,跪地称惶恐,老爷子冷笑,随即当场逐个质问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等。众人矢口否认结党,老爷子令锁拿候审。另外,命将已经解职的步军统领托合齐,拘禁宗人府。
这一连串的命令,看得旁边一杆皇子一愣一愣的,看着那被侍卫拖出去的大臣们,十四爷看八爷九爷、八爷九爷看十四爷……
四爷面无表情,没言语,却紧握着拳头。
次年四月,户部尚书沈天生、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因贪污,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同年十月,议托合齐将其“即行凌迟处死”,其罪主要是说太子潜通信息,求托合齐等人,借助手中之权势,保奏他尽早即帝位。这就是说,是太子在策划逼皇父尽早让位,因此,老爷子怒不可遏。 便有了二废。
康熙五十一年,老爷子谕旨第二次废黜皇太子,锢于咸安宫。
那日下着雨,绵绵不绝的小雨,胤禛等在咸安宫外,太子哈欠连连的出来,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天青色长衫,披着漆黑的披风,手中拿着把伞,看见胤禛站在那里,忙走了过去。
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冷,风吹在脸上湿凉湿凉的,太子牵过胤禛的手,摸着那温度,微微皱眉,“什么时候来的?”
胤禛没回答,他看着那人把自己的手往袖管里塞,手心贴着胳膊,冷暖交加,很是提神。屋檐处水珠落地,哒哒响,胤禛说:“二哥,我们回家。”
周围很安静,老远看不见半个人影,二废太子,不同于前次,这次是老爷子亲废,这代表永无翻身之地,宫人都是靠主子吃饭的,如今太子落难,他们自然想要另谋生路,于是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没那么上心伺候,半天看不见人也是常有的。
树倒猕猴散,从古至今都没变过,太子对此看得很开,顾没说什么,由着宫人偷懒打屁闲逛。
来咸安宫的两日,除了吃便是睡,日子过的极度闲散,也正因为闲散想得多,太子曾经有过些微失落,兄弟这么多,自己被废,却只有他来看自己……可就这么一句话,便让他心被感动填满,也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那所谓的失落显得那么可笑。
胤禛撑开伞,拉着太子往宫门走去。他的手心依然冰凉,太子不自觉攥紧,十指紧扣,那一刻,他想,自己这一生,可以不要兄弟,可以不要嫡位,也可以不要阿玛,却不可以不要他……
想回家了。
想同他一道回家。
流水人家。
绿水心中绕。
连着几日的小雨终停了下来,只余风继续吹着,流水院子里的合欢树叶被风刮的沙沙作响,不少叶子带着雨珠飘落,铺了一地的黄叶子像是预示着冬天的到来。
太子坐在合欢树下的亭子里煮茶,一字不苟。
用雨水煮得茶,因为加了少许干梅花,一煮开便香气四溢。太子抬眼看了看边上坐着出神的胤禛,轻斜茶壶冲下高山流水,还没来及喝,就听胤禛突然开口道:“二哥为何不恼我?”
“你又没错,为何要恼你。”太子斜视了眼胤禛,随后端起茶碗细品。
胤禛敛下眼帘,默默不语。
那表情看上去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委屈,太子叹了口气说:“与其被他们拉下马,我甘愿是被你拉下马的。所以,我不恼你,这样很好。”
太子这话说的是真的,他居太子之位三十几年,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最知晓,箭射出头鸟,他已经当了太多年的靶子,够了!
更何况,就算没有胤禛设计的这出太子党贪污事件,也会有他要逼宫的证据送到老爷子手里,那些兄弟早拿着箭等在树下了,所谓的贪污事件只是个开头,逼宫才是重头戏。
“是我低估了他们。”胤禛很懊恼,他开了戏幕,却让别人完美落了幕。
太子伸手揽过胤禛身子,又板正胤禛的脸,笑道:“你不是低估了他们决心,你是狠不下心。”
胤禛又默默不语,他确实狠不下心,他想过很多种让老爷子废了太子的办法,唯独没想过嫁祸太子逼宫这个办法。
“四弟,别小看权利的诱惑,亦别小看争夺者的决心。”话语里透着太多无耐,看得越明白,越觉得天家无情。
阿玛的儿子太多,他在太子之位的时间又长,长久以来,皇子们便形成了几个利益攸关的政治党派。皇位的巨大诱惑,使原本平和的兄弟关系演变成党派争斗,而这种争斗由表及里,由隐到显,由缓到急,由温到烈,到了现在已有种势不能止的地步。
不管是一废,还是二废,他们看到的都是希望,可以上位的希望。
胤禛想起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凝着眉说:“今日早朝上已经有官员迫不及待奏请册立皇太子,不过,被皇父否决了。”
太子倒了杯热茶递给胤禛,他道:“依我看,在阿玛百年之前,他怕是不会在立皇太子。”
众兄弟的学问、见识,均不后于人,年岁俱长,又各有分封,各人手下均有庇护其主的人,即使现在老爷子选一个立之,谁又能保将来无事?
经过这两立两废,连他都看出问题所在,老爷子怕是更清楚。
“咸安宫看守我的侍卫可让隆科多解决了?”
“解决了。”
听了这三个字,太子点点头,继续倒茶,喝茶。胤禛看着他那闲散的动作,不自觉抿了下唇,他说:“其实隆科多……”
话没说完,便自动止住,太子看来的眼神,让他觉得解释是多余的。
“其实隆科多很聪明,在佟老爷子如此看中八弟这会儿,他能舍众望所归选你,这表示他同年羹尧那家伙一般有远见。”太子看胤禛止话不语,便自顾接着那话茬说了起来。“我觉得,年羹尧的提议可行。”
胤禛微微抽了抽嘴角,他问:“年羹尧同二哥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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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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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年羹尧的提议不问也知,胤禛较真的是他们两人何时如此交往甚密了,连这种事都能拿出来讨论?
这么多年来,胤禛始终记得当年年羹尧出宫的表情,那样的冷绝,让人都觉得他恨太子能恨到天荒地老,可现如今,他们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说’的盟友,这委实让他感到意外。
提到当年那件事,太子瞅着胤禛邪邪的笑了起来,嘴里还直道幸好当年自己把人弄出宫,不然真是强劲的情敌呐。
四爷的嘴角又抽了。
不久后,西北战事吃紧,老爷子派了胤祯去了前线。五十七年八月,皇十四子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至此,十四皇子胤祯在朝中的威望直逼八皇子胤禩,两人俨然成了最有望得位的人选。
四爷依然过着闲散的日子,没事便去流水人家陪太子钓鱼,这日他下了早朝带些吃得便过去了,两人坐在小湖边的树荫下边吃边话着家常。
“又被年羹尧言中了。”太子吃完一块糕点,斯文的抹抹嘴,转而再次抛了鱼漂,过了会儿,他抬眼看向边上心不在焉整理鱼饵的胤禛,有些明知故问。
胤禛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他还是点了头。
“手握重兵,,圣眷正隆呐。这样一来,老十四的胜算可比老八大多了呢。”太子伸手摸着下巴,故作一副沉思状。
他说完很久,见没人接腔,太子向天翻翻眼,才又看向胤禛,见那人慢条斯理的上鱼饵、抛鱼漂,全没理人的意思,不自觉眯了眯眼,他道:“年羹尧可说过阿玛的继承人是谁?”
胤禛拿鱼竿的手微微晃了下,他说:“我没问过。”
关于这件事,二废之后他曾想过问年羹尧,可他想了几日,终没张这口,不是没勇气,只是他多少能猜到些,年羹尧如此追随他,无外乎两种,第一种,他是大清继承人。第二种,他不是大清继承人。
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生命无忧,后者攸关生命。
这些年来,年羹尧清楚他不看中权势,不寄予那张龙椅,可他依然希望他去争,甚是不惜和二哥化干戈为玉帛,想让二哥当说客……这总总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老爷子百年后,他们兄弟难共存。
当权者,最忌讳自己的位子受威胁。
若是以后是老八,或十四上位,那怕他们两人无心对付自己,那他们身边护主的人呢?谁又能确定他们没心?
还有二哥、胤祥、小六,他们呢?如若容不下自己,那更不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吧,到时候,怕是都会成为新帝政策下打压的对象。
不自觉握紧鱼竿,胤禛正想开口,就听太子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说:“你若无心,可想过年羹尧的处境,可想过隆科多的处境……他们赌的可不是情意,是性命,是家族。”
胤禛心里顿惊,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现的总总,眼里闪过几丝不忍,他抿唇想了很久,方抬眼看向太子,问:“什么时候?”
“康熙六十一年。”太子知道他已想明白,便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他继续说道:“年羹尧的回信,我已经给你回了。”
胤禛不吭声,手拿着鱼竿,眼看着水面,出神。
平静的湖面碧蓝碧蓝的,仔细看都能看见鱼儿在水藻里游动,胤禛的鱼漂在晃动,鱼儿已经上钩,他却无所觉。
太子瞅着那如同失魂般的人儿,叹了今日第二次气,他走过去,握住胤禛的手腕,拉起鱼竿,将鱼儿收进桶里,然后拉着人往院子里走去,他说,回家煮鱼吃。
胤禛由着太子拉着走,眼里流光暗转,他说:“二哥,我并想那天下。”
太子没回头,但牵着胤禛的手却握的更紧了,他道:“我知道……我陪你把天下整动好,我们再一道回家。”
只是这么一句,便让胤禛紧绷的心平和下来,因为他知道,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他都会陪着自己,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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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老爷子登基一甲子大庆,不知发什么神经,当着满朝文武命胤禛往盛京祭祖陵。他千叮万嘱胤禛道:‘祭祖是关于大清大运之发祥,巩万载之金汤,开亿世之统绪的大事情,断乎不能怠慢轻视。这一次,你就代朕亲临,去向列祖列宗展孝报本,敬大法祖宗。’
胤禛虽然诧异老爷子这举动,却也未多言,依言去了。回来之后不久,老爷子又下旨雍亲王府,他又奉旨代御驾祭祀太庙。同年冬至,又至南郊的天坛代老爷子行郊祭天地大礼!
连续三次让胤禛恭代祭祀,还是一个帝王最为看中的三种祭祀,这一连串举动,让争嫡没希望,转而支持十四的八爷党不由陷入迷惘中,老爷子究竟安的什么心?老四和老十四之中,被选中的究竟会是谁?”
若老爷子默定的即位人是老四,老爷子又何必对十四如此圣宠眷顾,冬天送厚实的棉衣,又亲手选些防身用的匕首命人送至军前……还有不时在朝堂向众大臣夸赞自家儿子,这种的特殊待遇屡施厚恩,除了昔日的废太子,还有哪位皇子曾得到过?
可是,如果老爷子默定的是十四弟,这就更让人疑惑了,去年十一月十四弟奉命回京述职。老爷子明明已决定和平解决准葛尔问题,特致书策旺阿拉布坦,令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选派喇嘛位使,赉书前往招抚……都没仗可打了,老爷子却还是命十四离京再赴军前。
还有就是,十四弟离京以后,老爷子竟然将老四其子弘历召入宫中亲自抚育!这让以九爷为首的八爷党顿时心里发怵,莫不是真是老四?
其实,在他们迷惑不解的时候,胤禛和太子也陷在一团迷雾之中,对于老爷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同样猜不透,看不明白。
胤禛曾试图探年羹尧的话,可年羹尧自从太子回信,便对继承人之事守口如瓶,死活不透露半个字,而对于老爷子心思,他的回答更为精简,只有四个字,只做别猜。
(作者:老爷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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