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白潜骨子里是有些阴暗的,只是这五年来他真的太乖了,她宁愿相信他是她心目中的乖仔。
骤然看到,还是有些震惊。
又或者,其实她不愿意去相信。
手臂上有很多的擦伤,白潜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帮她擦拭。酒精棉擦过伤口的时候,一种微微的酸痛侵入皮肤,禾蓝的心也有点酸酸的,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消过毒后,他给她缠了绷带,一圈一圈,缠地很细致。手上好了以后,抓住了她的腿。禾蓝差点惊叫,想缩回来,“不用了。”她捂紧了自己的裙子,想起自己的底裤已经被撕了。里面不着寸屡,凉凉的,让她莫名地心慌,几乎不能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白潜冷淡地看着她。
在他这样的目光里,禾蓝几乎不能自容。只觉得覆在自己小腿上的那只手仿佛带着热度,要把她灼烧殆尽。
她就那么把腿乖乖伸了出去。不知为何,心虚地认为今天自己做错了什么。
腿上的伤不是那么明显,他却处理了半个多小时。从头到尾,白潜都没有再说一句呵责她的话,禾蓝心里却很不舒服,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三天内不要碰水。”
他提了药箱就要出门,禾蓝忙拉住他的衣角,“……阿潜……”
白潜顿了一下,才缓缓回过头来。他的目光有了她看不懂的沉默,禾蓝抓紧了衣角,在床上不能移动分毫。
“……以后晚上不要出去。”最后,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禾蓝眼睁睁地看他出了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门被轻轻合上,两人之间,似乎也多了那么一层阻隔。白潜靠在门外,顺着门板慢慢滑落。惊惧、愤怒、紧张……种种情绪,已经分不清哪一种最真切了。那个时候,如果他晚来一步……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把头埋在膝盖里。
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那个时候,他只想杀人。
之后的几天,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从来没有的难过。禾蓝早上起来,白潜已经出去了,桌上给她留了早饭。她捧着碗的时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一口一口把稀粥灌进嘴里,心里酸涩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相处了那么久,她怎么可能不在乎白潜对她的看法?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五年前终于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让她的生活不再那么孤单,她怎么可能不在乎?白潜对她的看法,对她的心情影响很大。
禾蓝这几天都抑郁着。
下午,厉言把法医的报告发给了她。
和她的猜测差不多,陈茹的确切死亡时间是8月13日。
“有人在死者死后,对她的尸体做了某些处理,所以,法医才会对死亡时间判断失误。”厉言在QQ上这么告诉她。
禾蓝迅速打下一行字,“有别的线索吗?凶手有定位人群了吗?”
“暂时没有。”
禾蓝又打了很多很多的字,一直发给厉言。但是,那头却没有回复。过了好一会儿,厉言才发过来一行话,“你怎么了?”
禾蓝心里“咯噔”一下,犹豫着发过去一行字,“我能有什么?”
“往常你都不发这么多话的,而且,今天连个表情都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本能的,禾蓝不想把自己和白潜的事情告诉他,停了一下才把字打过去,“没什么。”
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禾蓝回了他一句,匆匆下了线。她穿着拖鞋走到大厅里,白潜在玄关处换鞋。
“……阿潜,你回来了。”
白潜抬头看了她一眼。
禾蓝的手不自觉地交握到一起,就像做错了什么一样。她身上还穿着棉质的睡裙,长发松松地挽到左肩,神情有些局促。白潜冷淡地点点头,换了拖鞋越过了她。
禾蓝几步跑上去,拉住他的衣角,“你还没吃饭。”
“我吃过了。”
禾蓝咬住嘴唇,声音低低的,“……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虽然他不再对她不理不睬,但是,神情还是很冷淡,就像对陌生人一样。禾蓝忽视不了,两人从来没有冷战过这么长时间。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禾蓝闷闷地倒到沙发里。
隔着扇门,白潜的手还停留在门把上。他舒了口气,手机响了。接通以后,卓宁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似乎还带着隐约的笑意,“OK,解决了。那家伙叫阿进,一个经常偷盗的小混混。我保证他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这样,你满意了吧?”
“谢了。”白潜攒着手机,半晌,直接掐了电话。
他张开双臂倒进床里,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漠然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禾蓝从外面敲响了门。里面没人应声,她才轻轻地推开。
白潜闭着眼睛,曲着单腿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是,禾蓝知道他没有睡。她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唤了一声,推推他的肩膀,“阿潜,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吗?算我不对,我不该晚上出去,可是,我去查案子,没办法。”
他猝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禾蓝被他看到缩回了手。
白潜斜睨着她,双手撑着抬起上半身,“是吗?”
少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底还带着种讽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轻蔑和冰冷。
他慢慢逼近她,禾蓝反射地起身,却被他捉住了手,一把扯到面前。禾蓝受了惊吓,瘫坐在床头。
白潜的手越收越紧,把她看得心里发憷。禾蓝吃痛地皱眉,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他才放开了手。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拖油瓶?”白潜不以为意地勾着唇角,倾斜到床头,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想找男人的话,直说好了,不必装模作样了。我不碍着你,不拦着你。”
过了好一会儿,禾蓝才明白过来,气得有点发抖,“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你们警署里那个警官上司,他看你什么眼神?”
“我和他根本就没什么!什么时候把你当拖油瓶了?说得那么难听。”禾蓝咬住牙,心里有说不尽的委屈,“他只是我上司,除了工作以外的时候,我都尽量躲着他了。”
“是吗?”他的语气有些不太相信。
禾蓝别过头。
过了会儿,眼角渗出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才动手擦了几下。白潜听到细微的哭泣声,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她。看不到她的脸,他伸手去掰了一下。
“不要碰我。”
白潜的手顿在半空。她的反应这么激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要是把你当拖油瓶,就不会一直这么照顾你!23岁了,我从来没有谈过一个男朋友,现在也不会去找,你何必这么说我?我不喜欢厉言,以后也不会喜欢他,我犯不着为这个说谎!”她抱着膝盖坐到地板上,不想再和他说了。
白潜心里有些不忍,踯躅了一下,拿了帕子帮她擦眼泪。
禾蓝一手把他推开,“走开!”
白潜反而气笑了,“不要闹。”
这话一出,她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收到一章黄牌,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原本的计划是写到20章才收第一章黄牌的,QAQ~~
现在是修文,绝壁不是伪更,╭(╯^╰)╮
☆、十一。受伤
十一。受伤
案子还是老样子,这几天,禾蓝都愁着一张脸。白潜虽然不再和她动气,对她也一直冷冷的,禾蓝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晨的南街还是一个空旷的偏僻小镇,几里外的城市依约传来汽车的鸣笛,隔着高速外的绿色隔离墙,反而听得有些远。
禾蓝像往常一样挎着篮子在菜市场兜兜转转,买了些日常的小菜。她的心情一直不得舒展,仿佛有团东西堵着一样,回去的路上也魂不守舍。拐过几个路口,远远看到有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古旧的檐廊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雨。禾蓝没带雨伞,抱着头躲到廊下。
“出门也不带伞。”白潜把自行车锁在廊下的木栏上,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把她的身子密密实实地遮住。
禾蓝低着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雨势渐大,淅淅沥沥地顺着廊上的瓦片滑落,有不少水溅到她的鞋面上。禾蓝穿的还是那种老式的蓝色棉布带扣鞋,很快就湿了一片。她有些难受地蹭了蹭脚。
身上一暖,回头一看,白潜把自己的外衣夹克给她披上,搭了她的肩膀走出这个小巷。出了廊巷,道路宽敞了,白潜拉了她的手,放缓了脚步。寒意还在四肢蔓延,心里却不那么冷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却都没有说话。禾蓝一个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布鞋算是全湿了,她懊恼地叹了口气。
“……阿潜……”
“什么事?”白潜的声音温润冷淡,被雨声打湿了。他拉着禾蓝的手宽厚温暖,禾蓝似乎都感觉不到雨中的冷意。两人在一个狭隘的小巷里停下步子,面对面站着。
禾蓝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白潜看着她,“……没有。”
“那……这几天你为什么都不理我?”禾蓝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这些天他们的关系一直半死不活地僵着,禾蓝连办案子的时候都会走神。钟姨临死前拜托过她,这是承诺,可白潜对于她,也不仅仅是承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她的心情。
小巷里非常安静,耳畔只有寂寥的雨声。
白潜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姐,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一起去过的油菜花田吗?”
这样的谈话,远远出乎禾蓝的意料。印象里,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五年前,当白潜还是一个孩子时,禾蓝第一次去接他,他们在进城的时候路过一个城乡结合部。自行车在泥泞的小路中穿梭,两旁的原野里是一片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那种金灿灿的颜色,禾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村里的农民用它来榨油。”那时,是她带着他的。禾蓝一边骑着车,一边回头给他解释。白潜的神情很寡淡,甚至还有些不屑。
禾蓝也没有生气,一直耐着性子和他说着话。白潜不是个开朗的孩子,但是,再自闭的人,只要融入这个社会,他就会重新变得开朗。
当时的想法有多么美好,禾蓝日后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离谱。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对于白潜而言,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只是陌生人罢了。
他可以为了她而改变,内心却不会真的接受。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禾蓝的臆想,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白潜就不相信任何人了。如果没有禾蓝,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也许他还是自生自灭,自暴自弃,一个人孤独地过。
他们的生活遭遇不同,想法不同,所以,禾蓝看不懂他眼底的神色。
在村里,油菜花代表的是金灿灿的黎明。小时候,禾蓝是在乡下过的,村民为了省钱,会用自己家榨的菜油代替城里购置的高昂食用油来做菜。那个时候,三斤菜油只能换一斤食用油。菜油的虽然味道不是很好,却是他们这样的人最喜欢的。
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而安详的乡村生活。
可是,禾蓝注定过不了这样的日子。
父母去世以后,她就只身一人到了城里的古旧城区定居,努力考取了警校,参加了刑侦的工作。这样不安定的日子,她的良心却会得到些许安宁。
一个人躲在乡村,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些死去的人,一张张无辜的面孔,触目惊心。
白潜终究没有再说下去,禾蓝也没有再说。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披散在肩上,阴影里的面孔纤柔地仿佛要化去。他不由伸手去拂她的头发,禾蓝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白潜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也是宁静柔和的,禾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两人之间就那么奇异地沉默下来。
雨小了,巷子里的青苔被浸地发亮发翠。白潜没有收伞,禾蓝就只能蜷缩在黑色的伞檐下,和他挨得很近。手心的温度是烫的,禾蓝似乎可以感受出,白潜心里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绕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不小心进了个死胡同。正打算回头,路口被几个邋里邋遢的小混混堵住了。
“阿潜,好久不见。”为首的是个穿黄色衬衫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目光有些阴鸷。禾蓝注意到他的身后跟着个穿红色T恤衫的少年,本能地退了一步——就是那天晚上想猥亵她的那个人。
禾蓝抓紧了白潜的手。
白潜脸色寡淡。
“怎么,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了?”王大力脖子上攒着金链,大开着八字步走上来。
听他的口吻,似乎和白潜颇为熟稔。禾蓝复杂地看了白潜一眼,他却只给她一个背影。
“力哥,你认识这小子?”阿进谄媚地给他点了烟。
王大力甩了他一巴掌,“除了偷蒙拐骗,你还能干什么?现在连半路强jian的戏码都出来了,丢不丢人?我们是黑社会,又不是混混。吃了亏就叫我给你出头,丢不丢脸?你妈生你的时候有没有喂奶,嗯?”
“是是是。”阿进像孙子一样低着头。
“卓宁的人没有把你打死吗?”白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