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每年腊月三十在自家吃团圆饭,仲秋节就到曲快手家过。今年也不例外,曲氏带着李去病、两个小的先走一步,贺氏蒸好了月饼,跟李云青一起提着月饼过去。
在大门外就听到曲快手的宏亮的笑声,“新皇下旨明年春天本朝开科举考试。”
贺氏脸色微变,停下脚步,目光幽幽,似在回忆往事。
李云青回头问:“娘,你怎么了?”
贺氏伸手去摸眼睛,柔声道:“我眼睛进了沙子,揉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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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第三章。第6、7两章没看的亲去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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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林氏心窄吃飞醋
曲快手的家是村子里不多见的三合院,正房七六间、东西厢房各五间、东西厨房杂房共四间,中间的院子大的能摆二十桌酒席。
曲快手当时建房时,为了能够多子多孙,特意多建房间。
他学着县里富贵人家,在院子里不种实惠的果树,却是种着两棵月月桂树、四棵栀子花、三棵玉兰树,一年四季花香弥漫,又在角落置了两口大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初来的人不知晓的以为是进了书院先生的家。
贺氏母子进了院门,芬芳的花香夹着新鲜的雨水气息扑鼻,从堂屋里走出头戴梅花金钗身着宝蓝长袄的林氏。
贺氏微点头叫道:“嫂嫂。”
林氏有意无意的抚上发间戴的梅花金钗,挑眉用比平时高的声音道:“哟,弟妹、青伢子来就来,还拿什么贵重东西。”
林氏是曲快手儿子曲长久的堂客,今年三十三岁,生产时血崩伤了身子差点死了,好不易保住一条命活下来,也落了个虚症,不能干重活,初秋就得穿上棉袄。
曲长久一次醉酒夸了贺氏年青美貌,羡慕李老实艳福不浅,还说贺氏儿女缘好生了龙凤胎,羡慕李老实儿女齐全。
林氏自此就妒忌上了贺氏,话里时常带刺。
李云青瞟了一眼贺氏发上戴的镶银鱼形木钗,提着月饼低头去厨房。
贺氏面无表情道:“这只是我做的一点月饼,五仁、水果馅各一些,不是贵重东西。晚上大家一起尝尝。”
她跟林氏虽是亲戚,但不住在一个屋檐下,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没有必要为几句话伤和气。
林氏夸张的高声道:“我也做了月饼。刚才他们吃了些,都说味道好。”
贺氏微点头便要进堂屋,哪知林氏挡在面前低声道:“哟,今年长生又不回来陪你过节?”
曲氏比贺氏提前一步来的,早就说了李老实不回家。林氏说的简直是废话。
贺氏道:“观里过节事多,他走不开。”
林氏鄙夷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扬起用眉粉过度修饰过显得不自然的弯眉道:“不就是算帐吗,三岁的细伢子都会,还用得着他。”
贺氏缓缓道:“原来你一直认为在太清观做事的人智慧不如三岁细伢子。”
林氏直觉这句话是个陷阱,没敢接话。
贺氏淡淡道:“村里三十几人在太清观做事,其中包括老族长的儿子,你认为他们都不如三岁细伢子?”
林氏眼珠一转,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氏定定望着林氏道:“那你为何贬低长生?亏他还尊称你一声嫂嫂!”
以前林氏针对她,她懒得理会,这次林氏竟敢说她的夫君李老实,她自是要反击。
林氏被贺氏一瞪,竟是心生怯意,不敢正视,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两人在院子里的对话声音低,堂屋的人没有听见。
李云青从厨房里走出来,扬起一张贴着点心铺心红纸的油纸,故意大声道:“伯娘做出来的吃食自是不差,手艺比太和镇张家糕师傅都好呢。”
他今早在镇里买东西时看着从糕点铺子出来一个人背影像林氏,叫了好几声,那人不回头小跑似的走了。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刚才他在厨房的装垃圾的木桶里看到了油纸的一角,伸手去扯,扯出了贴有张家糕红纸的油纸,纸上还沾着月饼渣子。
他便猜林氏的月饼根本不是做的,而是从张家糕铺子买的。
林氏脸色大变,飞跑过去,还差点摔一跤,一把抢过李云青手里的油纸撕得粉碎。
李云青见猜中了,坏笑着伸手指刮脸,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原自将林氏的话还给她。
林氏气恼的小声道:“你再顽皮,我叫你爹打你。”
贺氏摇头拉着李云青的手走进堂屋,见到两桌八仙桌上丰盛的饭菜已摆好,众人都上了桌,便让李云青入了男子那桌,她则坐到了女子这桌。
林氏进了堂屋脸色不太自然,邓氏瞪了她一眼,又盯着她头上戴着的梅花金钗,强忍着没有当众骂她。
林氏坐下后飞快的瞟了一眼坐在旁边桌的夫君曲长久,见他板着脸嘴唇紧抿。
她心里怏怏不乐把李云青也给恨上了。
李晶晶在贺氏耳边悄悄道:“娘做的月饼最好吃。我最喜欢吃娘做的月饼。”
贺氏菀尔,柔声道:“晶妹子最乖最聪明,娘最喜欢晶妹子。”
曲快手红光满脸,端着酒碗站起来道:“今个仲秋佳节,咱们两家齐聚一堂,好酒好菜多吃。”
曲长久、曲快手的孙子曲多跟着端起酒碗念了带“月亮”的诗。
曲长久今年三十四岁,曲快手盼子成龙,不想他当刽子手,一直逼着他读书,前年他才好不容易考进了浏阳县的书院。
曲多是曲长久跟林氏唯一的儿子,今年十七岁,在读者方面的天赋比曲长久略高,小时候在太和镇上的学堂,去年考进了浏阳县的书院,跟曲长久一起读书。
他们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曲快手朝廷下令明年开春科考。
林氏认定夫君、儿子明年能考上秀才,比当账房的李老实和当药徒的李云青强百倍。
她成了秀才夫人、秀才的娘,地位就比贺氏高,所以今日高调的戴上金钗气贺氏。
李去病见曲氏目光望过来,低下头不吭声,胳膊肘捅捅坐在旁边的李云青,小声道:“青伢子,你说。”
李云青大大方方站起来道:“我祝各位长辈、哥哥嫂嫂、弟弟妹妹仲秋节吉祥如意。”
曲快手笑道:“青伢子没白去太清观。”
李晶晶双手端着饭碗道:“大哥,我祝你仲秋节好!”
李云青朝妹妹点头,接着道:“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我祝远在万里之外的爷爷与在几十里外的爹爹仲秋节平安多福。”
这下不但曲快手,曲长久父子也拍手叫好。
曲长久赞叹道:“青伢子的诗句定是弟妹教的。可惜弟妹是个女子,不然明年参加科考,必能高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氏目光幽幽不知想着什么。林氏心里打翻了十坛醋坛子,回头无比幽怨的瞟了曲长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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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贺氏仲秋祭奠亲人
曲多特意给坐在旁桌的奶奶、堂客解释道:“这两句诗是几百前一位大诗人所做。青伢子今个念了,应情应景。”
曲氏眼睛里含着泪花,心里有话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邓氏拍拍曲氏的后背,劝慰道:“妹妹,妹夫明年春节会回来的。”
李晶晶把小脑袋靠在曲氏胳膊上,道:“奶奶,我饿了,可不可以吃菜?”
李云霄在旁边的桌子回应道:“我早就饿了啊。”
酒过三杯,曲快手话多了起来,朝李云青问道:“你要想念书,我给你爷爷写信,让他准你离开太清观去上学堂。”
李云青望了一眼三十四岁仍靠着家里养活的曲长久,想想道:“舅外公,我还是听爷爷的话呆在太清观。”
曲快手目光望向李去病,问道:“去病伢子,你想不想上学堂?”
李去病抬头道:“我想去太清观。”
林氏目光蔑视,道:“去病伢子,你读好书,能当秀才、举人、状元做大官,赚花不完的银钱,光宗耀祖。你可不能像你哥在观里打杂被人使唤。”
邓氏恨不得把林氏薄扁的嘴巴缝上,喝道:“吃菜!”
十几年前曲快手当不了刽子手,凶名在外,在县城做生意、找活到处碰壁,一年内没有收入,若不是得了妹夫李炳赠得三百两银钱,哪能给曲长久娶亲,又在曲家村盖房买地,过着被族人羡慕的安逸日子。
毫不夸张的说,曲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李家给的。
林氏明知此事,还当面贬低李家人,这是欠打的节奏。
“去病伢子,你不能去太清观。”曲快手欲言又止。
太清观都是男子,那种地方易有人喜爱男男风。他这个漂亮儒弱娇气的小外甥不能去那里。
曲氏缓缓道:“去病伢子在家里多呆几年才去学堂。”
她的两个儿子,李去病长得最像李炳又是幼子,最得她的宠爱。她知道李去病性子懦弱了些,可是也有好处,从来不惹事。她想让他在身边多呆几年。
李去病难得坚定的高声道:“我不想去学堂。我想跟哥哥、青伢子一样去太清观给家里赚银钱。”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坐在院子里饮茶吃水果月饼。
李云霄梳着包子头,穿着贺氏做的宝蓝色短衣灰色长裤,手里拿着梨子边吃边在院子里疯玩又叫又蹦,自娱自乐。
曲快手满身酒气,魁梧的身体靠着太师椅,眼睛盯着像陀螺一样不停在动的小童,笑道:“霄伢子就是一个小劣猴。”
曲氏最得意的就是有一对龙凤胎孙子孙女,满脸笑意,摇头道:“我都管不住他了。”
邓氏由衷的赞叹道:“细伢子顽劣些好。霄伢子身体比族里的十几个细伢子都康健。”
她唯一的孙子曲多生下来就体弱,几乎每月都要生病,小时候从来没有像李云霄这样满院子疯跑几十圈。
林氏盯着儿媳妇邓氏的肚子,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嫁到曲家两载,肚皮一直瘪的,真不给她争脸。
小邓氏是邓氏的远房侄女,家在贫瘠的深山乡村,兄弟姐妹多,十分贫苦。
邓氏就是看中了小邓氏身体康健,屁股宽大好生养,孙子曲多十四岁时就把十六岁的小邓氏娶了。
林氏身体不好,基本上不干家务。
小邓氏成亲后,包揽了曲家大部分的活,邓氏轻松多了。今晚的家宴饭菜就是小邓氏做的。
邓氏对小邓氏多有关照,这也让林氏心生妒忌。
小邓氏正在跟贺氏聊天,感受到婆婆责备的目光,愧疚的低头。
贺氏将小邓氏的表情收在眼里,轻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莫急。你是个心善的人,日后儿女都会有的。”
夜幕悄然降临,难得白天下了几个时辰的雨,下午才天晴,晚上竟能看到被群星环绕的圆月。
李晶晶见贺氏目光幽幽望向了北方似在回忆,善解人意的叫着回家,李云青像是跟她商量好了,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带她走,而是由贺氏握着她的小手离开。
往年贺氏都是提前走,众人不以为然。林氏更是包不得贺氏赶紧走。
曲快手派家里的大狗护送贺氏母女回家。
村里的小路散发着潮湿泥土味,各家各户的大门敞开,院子里传来男女老少的笑声。
李晶晶抬头问道:“娘,咱们家里还有月饼吧?”
贺氏做的五仁、水果月饼松软甜香不腻,比林氏花银钱买的月饼都好吃。
“有。我留了一半。”贺氏蹲下双手抱起了轻飘飘的女儿。
李晶晶笑问:“你是留给爹爹吃的吧?”
贺氏亲了女儿脸颊一口,道:“什么都瞒不过我的心肚宝贝小人精!”
母女进了家门,非常默契的一个去了堂屋取香蜡,一个去厨房拿月饼。
很快院子里置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盛着梨、桔子、月饼的盘子,还有太清观特制的香烛。
贺氏点着了香烛,拉着李晶晶跪下,静静的把眼前的一摞摞冥钱烧成灰。
李晶晶抬头侧望贺氏,挺直的腰身,洁白的肌肤,圆润的额头,乌黑的秀发,泪珠自她充满悲怆的一双大眼睛里滚落,让人心生怜悯。
“娘,你是在祭奠我的外公、外婆吗?”
“嗯。”贺氏轻轻应了一声。
往年仲秋节贺氏都是这般早早的回家祭奠亲人,陪伴她的是夫君,今年夫君不在家,换成了李晶晶。
李晶晶声音软糯,缓缓道:“娘不要哭了,外公、外婆在天上看到你哭会难过。你要高兴,要快乐的生活,让他们放心。”
贺氏慢慢点头。
李晶晶抱着贺氏道:“娘,你告诉外公、外婆,你有爹爹,还有大哥、二哥和我。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很好。哦,你还有奶奶、小叔叔。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很幸福很好。”
贺氏接过李晶晶递来的帕子把泪擦了。
以前这个日子她祭奠时,忆起当年无与伦比的惨事、逝世的亲人,都要悲痛欲绝哭上半个时辰,直到曲氏快回来才停止,今日刚开头就被女儿劝住了。
曲氏、李去病叔侄回来时,院子里的桌子已经撤了,空气里余留着烧纸的味道,也没有人问。
贺氏接过趴在李云青肩上睡着的李云霄,给他洗了脸手脚,就带他回房去睡了。
李云青跟李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