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绝色所住的房门外,几个近侍太监小心翼翼地探头往敞开了一半的门里偷望。屋内黑压压地跪着一群低着头、大气都不敢透、额头冒汗脸带惶恐的御医;张诚垂头不言的站在一个角落里,不时地抬眼望向朱翊钧的背影。
朱翊钧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北绝色。北绝色一直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烧得两颊通红,嘴唇裂开了好几道的口子。高烧昏迷中的他象是陷进了一个可怕的恶梦之中,他不时地说胡话、不时的痛苦地咬着牙皱紧双眉,泪水一再从他那双紧闭着的双眼里涌出。
朱翊钧擦去北绝色那聚在睫毛上还没有掉下来的泪珠,烦躁的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御医群中愤怒地揪起当中的一人,双眼通红地冲他大吼:“你刚才不是说他没有大碍的吗?现在他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你是怎样当御医的?!”
那个被揪起的御医浑身抖得象寒风里的落叶,牙齿打架地结巴着:“奴才,奴才刚,刚才为北公公诊,诊治的时候,他的脉象的确是,是并无大碍……”
朱翊钧一把松开他,狠狠地一脚将他踢开,说:“庸医!人来,将他拉出去砍了!”
冲进来两个侍卫,将那个嘴角带血、高呼着“皇上饶命”的御医拖了出去。
“你们!”朱翊钧指着那个被拖了出去的御医,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班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御医,“你们再不尽心尽力治好小北的话,下场就和他一样!”
此话一出,那群御医顿时脸无人色的伏到地上异口同声地哀叫起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跪在一众人最前面一个须发的老御医还算镇定,他伏在地上说:“请皇上明鉴!并非奴才等不尽心力去救北公公,但北公公的身体外有严重的鞭伤,内有多股怪气四下乱窜破坏体内各处的经脉,外伤内患从而引至脉象紊乱、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北公公体内的那些气过于怪异,奴才等从没见过这种病症,医书上也没有相似的病例记载。虽然已经为北公公用不同的药、针灸等各种不同的方法来试着稳住他体内的怪气,但根本无法压制。此等怪异的病,恐怕是华佗再世也是无能为力……”
“够了!”朱翊钧大发雷霆地打断了老御医的话,“朕要你们救人,而不是要听你们废话!要你们救人的时候就都跑来对朕说你们‘无能为力’,那朕还留这你们这班废物有何用?!”
御医们没有其他的解释话语,只是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齐声喊道:“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见此情形,朱翊钧更是生气。他正要发怒,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回过头看去见到北绝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坐了起身。
朱翊钧赶紧上前扶着他的双肩,说:“你总算醒过来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象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北绝色用还带着未干泪痕的双眼漠然地看了他一下,然后转过头望向那班跪了一屋的御医。他呆呆地望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把头转回来,将迷惘的目光落在一脸焦急之色的朱翊钧的脸上,笑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北绝色扶着床沿用沙哑的声音问。
笑容挂在他那张憔悴的脸上,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朱翊钧忍着心底泛上来的痛,若无其事地对他说:“他们是来为你治病的。”
北绝色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治病?我没病。”他把目光再次投向那班御医,笑得更深,“我知道了,他们不是来治病的,他们是来看笑话的。”
朱翊钧轻轻地拍了拍他发烫的脸颊,说:“看你,都烧糊涂了。哪来笑话看呢?”
北绝色挣扎着下床。脚步不稳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朱翊钧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但他一把推开了朱翊钧,放声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擦去眼角的泪,指着自己说:“我不正是那个笑话吗?一个下贱、不知廉耻、肮脏不堪笑话!”
不等朱翊钧回话,北绝色向他逼近一步,死水般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笑着轻声问:“皇上,你说,我这个笑话是不是很好看?”他在笑,但泪水却不断地从他那双黯然无光的眼睛里跌出。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朱翊钧伸出手,要为北绝色擦去脸上的泪,北绝色却挡开了他的手高叫起来:“别碰我!”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桌子上。他抓过桌上的茶杯往那群御医跪着的地方砸过去,他一边砸一边激动地高叫着:“你们滚!我不要你们来看笑话!滚!”
见他如此激动,生怕会再弄出什么事端来的朱翊钧连忙示意张诚把屋里一群的御医带走。
原本挤了一屋的人,在北绝色砸烂桌上最后的一只茶杯前全部走光了。朱翊钧一边向激动的北绝色走近,一边放轻声音说:“小北,他们都走了,没事了。”
北绝色放下手里握着的茶杯,抬起头来用空洞的双眼望向走近自己的朱翊钧。在朱翊钧快要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忽然大叫起来:“别过来!”
他跑到桌子的另一边,将桌子推倒隔在了朱翊钧和他之间。他一退再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他缩到墙角里,紧挨着墙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望着朱翊钧笑而流泪,说:“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将我当成笑话来看的人。”
“小北……”朱翊钧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缩在墙角里的北绝色,迟疑了片刻后,他一步跨过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张没有任何阻挡作用的桌子,慢慢地向北绝色走过去。
北绝色用尽全力地冲着朱翊钧大喊:“别靠近我!别用这样的目光来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的施舍!没错,我就是一个让人鄙视唾弃的天大笑话!我就是一个害人不浅的笨蛋!觉得这样的一个我很可笑是吗?笑啊,觉得可笑的就笑啊!你为什么不笑?”喊至力竭声嘶的他最终颓然地跌坐到地上,然后,仰起头用那双闪着泪光、带着绝望的眼睛笑望着朱翊钧,捂着胸口费力地喘着气。
朱翊钧蹲到了他的跟前,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当目光落在北绝色那张带着无力笑容的脸上时,本来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却无法说出来。他无言地凝视着北绝色,北绝色静静地笑看着他。
在着沉默的对视中,北绝色忽然皱紧双眉弯下身子,那原本烧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
朱翊钧惊得连忙站起来要喊御医,一个身影忽而从他的身后闪出来把他撞倒在地上,又旋风般的一把抱起缩在墙角里的北绝色。
被抱起来的北绝色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那人,勉强地喊了一声“大师兄……”后便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往东无敌的身上紧靠过去。
坐在地上的朱翊钧终于反应过来。他望着来人的背影有点结巴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东无敌没有理会朱翊钧,他动作迅速地把北绝色抱到床上,扶他坐好后伸出双掌按到了他的背上输送真气。
朱翊钧想起上一次北绝色遇袭的时候,曾见过东无敌做过相同的动作,之后北绝色就安然无恙了。想到这里,生怕会影响到东无敌的他连忙站到一边去,屏着呼吸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的。
东无敌全神贯注地将真气输入北绝色的体内,想不到这一次并不象平时那样顺利的将他体内逆转的气压下去,他体内的气竟强得能抵挡住东无敌的真气。两道气在不分上下的互相抗衡着,东无敌只好提升了几分的内力将真气打进北绝色的体内,但是,在将北绝色体内的气强压下去的同时,北绝色却吐出了大口暗红色的血,虚脱了似的仆倒在床上,脸色更加苍白。
东无敌的脸色一变,他赶紧俯过身来卷起北绝色左手的衣袖。
北绝色的左臂上那个拇指般大小、荷花形状的墨绿色斑点不见了,但他的手臂上却多出了好几些铜钱那般大小的圆形黑色斑点。
第一百零九章 师兄,带我走
当东无敌的目光落到那些黑斑上,心顿时抽了几下,双眉也皱得紧紧的。他扶起北绝色,三下两下的除掉他的上衣,这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除了手臂上,他的肩膀和左边的胸口都出现了那种黑色的斑点。除了那怪异的黑色的斑点,东无敌更看到了北绝色那伤痕累累的后背,以及那遍布整个上身的牙印和吻痕。
东无敌在一瞬间象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在瞬间变成了铁青色的他轻轻地把北绝色放回床上,拉过被子遮住了他那满是伤痕的身体后,忽而一个闪身站到了朱翊钧的面前。东无敌不等朱翊钧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至双脚离地,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杀气腾腾地问:“小兔崽子,你对师弟做过了什么?!”
“朕……朕……小北他……”朱翊钧被东无敌那强大的杀气吓得有些语无伦次,结巴了好一会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要杀了你!”东无敌难掩心中的怒火,大吼一声把朱翊钧狠狠地往地上一扔,接着便运起内劲举掌要往他的身上劈过去。
“大师兄!”北绝色用尽全力从床上扑下来,及时地拉住了东无敌的衣袖,有气无力地说:“算了。”
东无敌怒气不减地盯着跌坐在地上、害怕地往后缩的朱翊钧,咬牙切齿地说:“不行!这小兔崽仔竟敢趁我不在欺负你,把你折磨成这副模样,我决不能放过他!”
北绝色扯住东无敌的手费力地坐了起来,苦笑着说:“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大师兄,求求你,马上带我离开这里,好吗?我很累,很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
东无敌连忙弯下身来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心痛地擦去他脸上沾着的血,柔声说:“好,师兄马上带你走!”
说完,东无敌冷冷地瞪了朱翊钧一眼,然后一把抱起北绝色从窗口跳了出去,再跃身上树,转眼在树影间消失得没有了踪影。
朱翊钧呆望着窗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扯开喉咙大喊:“来人啊!”
等侍卫冲进来、领了圣旨满王宫搜索东无敌和北绝色的下落时,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没有月亮的盛夏之夜,没能为沉寂中的京城带来清爽的气息,只是把浓浓的暗黑之色撒到了每个没有灯火的角落里。
夜深人静的京城郊外一座普通的四合院里,某个门窗皆紧闭着的房间内,闪动着的明亮火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驱去了些许暗黑之色。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过不了片刻就看到浑身挂满了金器玉饰、穿着紫衣的西无涯提着满满的一筐木碳从回廊的另一边转过来,轻轻地推开了那灯火通明的房间的门。
门一开,一股夹着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西无涯快步走进去,把门关牢。
房内放着好几个烧得正旺的碳炉,正中的位置还生起了一堆火。整个房间热得象烧开了的火锅一样,一身白衣的南无极愁眉苦脸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用力地摇着手的纸扇,不断地用汗巾擦着额头和脖子上冒出来的汗。
西无涯把筐里的木碳一一投进几个碳炉里后,抬头轻声问坐在床沿上的东无敌:“大师兄,不如,我再去附近的城里把所有当地最好的大夫找来?”
板着脸皱紧了双眉的东无敌摇了摇头,说:“连当年的医不死都没有办法完全治好四师弟,如今神医已死,只怕……”他把目光落在床上盖了几床的棉被、缩成了一团的北绝色,声音顿时沉了下去,没有再说下文。
把北绝色从王宫里带到了这里后他就开始发低烧,西无涯把京城一带的所谓名医全到找来为他治病,那班人却一个比一个无能,不是说无能为力就是束手无策。东无敌冲那班名医大发了一通雷霆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绝色一次又一次的喊冷喊痛,看着他因受不了剧痛的折磨而满地打滚,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吐着血晕过去。他知道是北绝色身上的九天玄冰毒已经冲开了当年医不死封住的穴位,向身体的各处散发开来。当年医不死说过,九天玄冰这毒发作起来会一次比一次痛苦,中毒者会受尽极痛和极寒的折磨,当那铜钱般大小的黑斑遍布全身后,中毒者就会全身变得冰冷僵硬,吐血而亡;他更说过,如果北绝色毒发的话,就算他还活着也没有把握救北绝色的。
就算是活着的神医都没有把握,何况这神医已经离世?
群医皆对北绝色身上的九天玄冰束手无策,东无敌想过去找医不死的传人,但江湖中根本没有人能肯定医不死究竟有没有传人,连江湖中消息最多最全最灵通的“天下一网通”帮,也只能查到医不死在十二年离世,而在他离世不久后,医夫人也带着一对年幼的儿女搬离了原本所住的地方,至于他们搬到了何处,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就象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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