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那荔婉先行告退。”
荔婉妩媚一笑,行了个礼便向阶下走去,却在经过剑璎面前时,微微抬高精致的下巴,面上浮起一丝胜利的微笑。
剑璎见她这幅耀武扬威的模样,登时气得浑身发抖。
“白珀,你且去帮金睚料理一下伤口,剑璎,你随我进来。”
殿门在二人身后轰然闭阖。
甫一入殿,剑璎已忍不住一步冲上前去,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用这种方式绝了我的念想就是你想要的么?!”
男人蹙起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剑璎神色狂乱,摇着头道:“你不用哄我,我都明白……你知道那天中午的事,我偷偷吻了你……你不愿理会我,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要娶荔婉,好绝了我的心思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
“我没有想多!”剑璎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已根本顾不得失礼与否,只赤红着眼道:“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情不自禁!我没办法,控制不住自己……可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么?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头脑发昏,做这种糊涂事!你相信我,我发誓!”
帝君嘴唇轻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抿住了双唇,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剑璎见他只是不理,心中不由大恸,怆然翻然涌上,无可遏制地红了眼眶,手中攥着他的袖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一会儿方才望着面前的男人软声央求道:“真的,我真的不敢了,不会再冒犯你了,相信我好么?不要娶别的女人……求你,别这样对我,真的,不要这样对我,我会受不了的……”
自尊与骄傲渐渐崩溃,少年眼中居然一滴一滴滴下泪来。
“剑璎,你该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不管!”少年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红着眼抓着男人的手,嘶声叫着:“什么对错,我统统不管!是你让我陷了进去,让我迷恋你,追逐你,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现在你让我收手,可我怎么做得到……父亲,极宵,我爱上你了,爱了你这么多年,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你现在要娶别人,是要让我把心都挖出来么?你是要我死么?现在再说这些,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肩膀被慢慢握住,少年崩溃的身体被揽到男人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熟悉的气息靠近,贴在他脸上,剑璎激动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唯有满溢而出的哀伤与绝望,罩了满身。
“傻孩子,放弃吧,这是条不归路,我不能毁了你……”
“我早已经毁了……爱上你的时候,已经毁了……”少年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兜头而来的打击与极度害怕失去的恐慌令他像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似哭非哭地凝睇着极宵:“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多看我一眼,唯一的想望就是你也能爱我,我想变成你的荣耀与骄傲,我也能做到,那样的话,你肯喜欢我么?我去做任何事,你想要我做的任何事,你肯给我个机会么?极宵,极宵……你告诉我,可不可以?我可不可以继续下去,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你告诉我……”
男人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不堪与伤痛,打断他的话:“剑璎,你要记得我是你父亲!”
少年愣了一愣,本能地重复了一句:“父亲?”
“是,你我不但同为男子,我还是你父亲!父子相恋,本就是乱伦悖德之事,是最为堕落丑恶的事情……这是绝对不被容许的……你这样年轻,以后……总会找得到喜欢的人……现在收手,还来的及……”
剑璎愣了半晌,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身体渐渐滑落,跪在了地上。
极宵长叹一声,俯下身搀住已经明显神智不清的剑璎,刚要开口,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窸窸窣窣地摸到了腕子上,而后右手被扯过来,抚上少年的胸口,他抬起眼悲哀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父亲,这里……装了一个人足足有一百多年,你说,它还有机会把别人撵出去,重新找一个人来爱么?”
眼里又滚出泪来,少年哭着笑道:“父子相恋……我知道呵,那是悖德乱伦,是罪恶是深渊……你是我最爱的人,最崇拜倾慕的父亲,我不想让你跟我一同堕落……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娶别人?就这样让我爱你一辈子好不好?就算,就算没有机会再靠近你,就算你不想再见到我……求你不要娶别人,别让我绝望,不要让我这里生生痛死,好不好?好不好……”
极宵怔怔地望着少年满布痛楚的脸,慢慢揽住他的肩,然后收紧手臂,越收越紧,直恨不得要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用力,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静静相拥,没有人再说话,偌大的殿内只余下两人不安稳的呼吸声。
被这样抱在男人怀里,剑璎闭着眼靠在他的肩头,眼角尚有泪珠儿一颗一颗地滚下来,擦过脸颊,最终渗入肩头男人的衣襟,濡湿一片。
只是多半刻的工夫,却似乎已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温暖的金光骤然包裹住少年的全身,剑璎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袭来,便失了知觉陷入沉睡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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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剑璎睁开眼便看到白珀满面担忧地守在自己身边。
“我……睡了很久么?”少年撑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认出这是旭阳殿的寝殿,心里微微松了一松。
头痛得厉害,剑璎揉着太阳穴靠在床头上,忆起昏睡之前的一幕幕情景,只觉得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般不堪。
“你睡了一天多。”白珀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你跟帝君陛下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剑璎眸色一冷,蹙着眉头盯视着他。
白珀却根本不为所惧,直言不讳道:“我早就觉得你对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你是不是……”
“是。”剑璎打断了他的话,点点头:“就是那样,你想的那样。”
“是?”白珀顿时愤怒了,跳脚道:“是个P!你整天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他是你老爹!你是他儿子!你们是父子啊,你疯了?!”
剑璎惨然一笑:“我早就疯了,疯了一百多年,你说我疯得厉害不厉害,呵,呵呵呵……”
见他还在笑,白珀登时抓狂了,在殿内来回乱走,暴跳如雷:“你就是个疯子!TMD疯得彻头彻尾,你还给我笑?!笑个P啊!”
见剑璎不说话,只是满面惨淡地笑个不住,白珀猛地冲上前来拽住他的衣襟低吼道:“你他娘的给我醒醒!赶紧把念头给我绝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该咋滴咋滴……要不,就娶他十个二十个女人当老婆,左拥右抱,夜夜春宵,别整天有这个闲心想些有的没有,听到了没有?!啊?”
“……”
见少年根本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白珀终于忍不住脱口大骂:“白痴啊你,那个人都要娶荔婉当老婆了,铁板钉钉的事儿,连日子都订好了,你再栽他身上去还有个P用啊?!纯粹是犯傻吧你?!”
“你说什么?!”剑璎突然反手拽住白珀的衣襟,力道之大差一点把他撕扯得栽到地上去:“你再说一遍?”
白珀被少年倏然间惨白得如同鬼魅般的面色与阴鹜气势吓住,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口快说出这些话来,剑璎却不管不顾地死拧着他的领子,阴恻恻地一字一句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白珀闭上眼,大吼道:“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那位帝君老爹在你昏睡的时候下了两道圣令,一道是封你当天君,三日后移居第八天的泓天殿,第二道圣令就是要娶荔婉那个女人当老婆,婚期定在下个月二十八号!你这回听清楚了么?听清楚了就赶紧给我把心思都收了,别再歪他那棵树上吊死!”
作者有话要说:
咳,那啥,老花这么勤快,亲们木有撒花的冲动么?
※、第63章 犹记当年(六)
呵,这算什么,以天君之位来补偿被拒绝的自己么?
诚然,以刚成年结业之龄便受封天君之职算是旷古绝今的少有恩宠,也不知他是如何对付那群必然罗里吧嗦的上界臣工的。即便是出身王族,被当作未来的帝君人选培养,一开始也都是从中低阶位的官职做起,从来没有听说过上来就可以得到天君尊位的。
呵,父亲,极宵,你是对我心存愧疚么?还是只是想早早把我打发去了第八天,从此不用再在你面前碍眼?
我放弃了自尊和骄傲,把它们踩在脚底,只求你让我苟延残喘,不至于心痛致死,你却也不肯么?你该是多么喜欢那个女人!
抓住白珀的手早已经松开,剑璎低低地笑,狂乱而痛苦,只一颗心全部被撕裂,置于那人脚下,被任意碾磨研碎,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白珀看他这样登时慌了神,心中后悔不迭,抓住少年的肩膀一个劲儿地安慰,好半天,却见他终于不再痛楚满面,却慢慢失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精神,唯剩一具躯壳,双目也变得空洞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
白珀吓坏了,连连叫道:“喂,剑璎,剑璎,你怎么样了?没事吧?你说句话啊!”
剑璎唇角一勾,淡淡道:“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我睡一会儿,不要吵我。”随即面朝内部重新躺下,腰间搭一床薄衾,片刻似已沉沉睡去。
白珀本担忧他一日多未曾进食,想唤他吃点东西,可看少年这幅模样,叹了口气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给他掖了掖被角就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殿内模糊的光线渐渐沉淀下来,墨色溶溶笼住整个上界,寂然代替喧嚣,黑暗代替光明。
夜,降临了。
少年慢慢从床上起身,木然呆坐片刻便起身隐去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来到沐清池,将自己洗漱一番之后,又换了干净的衣衫,便悄然离开了旭阳殿。
见到奕微老先生的时候,这位喜欢挑灯夜读的云中书院都掌院果不其然仍未就眠,却在看到剑璎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
确然,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深夜灯火昏暗时刻突然在房内出现一个面色惨白,形容飘忽的人影都会吓一跳吧,即使那人是自己熟悉之人。
好在平日里伺候奕微都掌院起居的小童已早早被打发回去休息了,要不然恐怕还真是会惊吓到旁人。
“见过赫隐仙君。”
嘴里称呼着仙君,剑璎却施的是学生礼。
奕微瞪了瞪眼,面上却带了丝笑意:“不敢当,以后恐怕就算是我在上界见了你,都得称呼你一声天君殿下吶,哈哈哈……”
有这样出色的学生,哪个夫子会不感到自豪。
况且这个学生不但天赋惊人,更是聪明得吓人。不过是在书院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私下里拆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上界之中鲜少有人知晓,云中书院奕微都掌院老夫子居然就是上界三大仙君之一的赫隐仙君,只不过他醉心于炼丹与炼器术,厌恶案牍劳形,更喜欢书院的自由气氛,故而一年之中倒有大部时间都泡在了云中书院。
倒是因为他在炼器上造诣颇深,仅次于术烛仙君,故而遇到奕微与赫隐两个身份不得不同时出现的时候,便动用自己炼制的替身傀儡蒙混过去,平日里也大多将仙君身份该承担的工作扔给几个副手来做,一个人乐得逍遥。
如今既然圣令已下,赫隐当然晓得剑璎受封天君尊位一事,而实际上,这件事之所以这么顺利得以在泓睿殿上获得通过,赫隐可谓功不可没,只不过他并未居功随意说出来罢了。
“先生说笑了。”
剑璎唇角勾了勾,郑重再施一礼:“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剑璎不敢或忘。”
虽然少年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奇怪,奕微听他这样说倒也心中欣慰,便笑道:“刚才只是随意说笑罢了,况且你确然天赋异禀,成绩卓然,成为上界储君受封天君尊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不必过谦。不过你深夜造访,可是有事要与我商量?”
“正是。”剑璎苍白着脸再施一礼道:“学生想借用先生那尊凝神法器一用。”
奕微听来有些疑惑:“那凝神法器对初阶学生而言有增益之用,辅助修习法术也就罢了,到你这个阶位基本上没有什么效用,你要用来干什么?”
剑璎顿了一顿方道:“学生最近睡眠极差,白日里与父亲商讨事情往往精神不济,因此想到借用先生的凝神法器一用,夜里有助于入眠。”
奕微听了倒也不疑有他,笑道:“这倒是了,看你精神气色不是太好,原来如此。这凝神法器倒是对睡眠极为有益,哪怕你夜里心绪浮躁,不易安眠,有它相助,却也能很快进入深眠状态,夜里好好休息一番,白日里定可还你一个清明思绪!”
说完奕微已转身移开书架,自隐于其后的墙壁中打开一道小门,进去取出一个鹅卵大小的圆形法器递给他:“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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