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亦杰臭着脸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颠九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临阵反水?”
“我说的都是实话,爱信不信!”Tony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把蒋亦杰当成敌人看待,却偏偏在他面前无所顾忌起来,“辉哥的事,我真的一丁点都没透给颠九!不过颠九的事……我也不想再传出来了。至于辉哥帮我老妈还的赌债……总之我以后慢慢还,绝不欠他的……”
“以后?你还想着以后?”蒋亦杰恨铁不成钢地瞪大双眼,“连初入行的四九仔都知道,混江湖最要紧找个老大当靠山,你蠢也要有个限度,当自己是和平大使吗?想两头靠,就一定两头都靠不住!”
“怎么选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我又不是和新堂口里的人……”Tony也猜到蒋庭辉不会轻易放过他,说不怕是假的,只是在蒋亦杰面前不想示弱罢了。
蒋亦杰厌烦地挥手一指:“你脑子被漂白水泡过了吗唐易?一条道有一条道的规矩,要么就别做,要做就老实点!社团不是公司,违反合同到法院起诉你,欠债还不起申请个破产令就了结了,这里是赌命的!二五仔的下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丢到海里喂鱼!你为了颠九许你那点好处丢了小命,值得吗?”
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Tony的痛处,他声音立时尖了起来:“是是是,你最聪明!你最懂事!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怕什么,辉哥宠你嘛!我没本事没脑子,我活该去死行了吧!”
“你!”面对软硬不吃的Tony,蒋亦杰忍无可忍,“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管你是死是活!”他转身走出包厢,将房门大力带上,“咚”一声巨响,震得角落里墙灰扑簌簌散落满地。
过了十多分钟,蒋亦杰又进来了,脸上的怒意被强压了下去,他盘着腿在Tony身边席地而坐,将一只鸡公碗推到对方面前,里头是热腾腾的白饭,饭上盖着青翠油亮的菜心和一只肥嫩的烧鹅腿。
“去死也做个饱死鬼,吃吧!”蒋亦杰没好气地把筷子往Tony手里一塞,自己点起根烟仰头吸着。
这碗鹅腿饭让Tony不自觉想起了巷子深处那间叫“胜仔记”的老字号,他捏着筷子盯着碗看了好半天:“蒋亦杰,你是不是很中意烧鹅饭?”
蒋亦杰疑惑地挑起半边眉毛:“你知道?不过这个我没动过,是新鲜的。”
“是啊……都是你剩下才轮到我……烧鹅腿是这样,颠九也是这样……”Tony低下头很丧气地嘟囔着。
蒋亦杰并不知道大哥和Tony在巷子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对于Tony自怨自艾的表现,他嗤之以鼻:“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凭什么别人有的你都想要!我所拥有的,都是我应得的,你嫉妒不来,气也没用。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无非两个选择——要么认命,假装看不见,要么拼命,死也要抢到手!”
Tony叹了口气:“我早看开了,不过抱怨两句而已。别人吃剩下的烧鹅饭,难道就不是烧鹅饭了?还不是一样香……”他赌气似地闷头猛啃了一大口,油汁糊了满嘴,那张漂亮的脸蛋原本青一块紫一块,再加上红呼呼的油污,简直惨不忍睹。这一口吞得有点大,他奋力嚼着,腮帮子撑开老大,噎着了也不肯吐出来。
嚼着嚼着,他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浓重的水雾,赶紧将头垂到胸前,用刘海遮住眉眼,生怕被蒋亦杰看见。越是死命憋着,眼泪越是止不住,大颗大颗连成一串往下落。他干脆不管了,一边哭一边举着烧鹅腿奋力啃着。
蒋亦杰皱了皱眉头:“唐易,你该不是……你是不是对颠九……”
Tony怨愤地侧过头颈瞪着他,两眼通红,抬起袖子狠狠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喜欢颠九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了,那又怎样!心里喜欢我又没办法……你不要的东西,还不许我捡吗!我又不跟谁抢,我只不过是捡人家剩下的,难道都不可以……”他很委屈地低下头,眼泪噼噼啪啪滴在啃了一半的烧鹅腿上。
“你怎么就……”蒋亦杰觉得Tony不对,可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去指责他。
Tony吸着鼻涕,一抽一抽地说道:“我老爸死得早,大哥离家出走,老妈又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十四岁就被老妈卖出去了,第一个上我的男人是赌场里的‘银头’,他往我后头塞乒乓球,说是每多塞一个就可以帮我老妈往后拖一个礼拜的还债期限……其实有什么啊,卖着卖着就习惯了,反正人人都认为你下贱,再装高贵也没意思。”他大力揉搓着眼窝,“我只是不甘心,不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总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遇到个好男人,能看重我,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着,就像……就像辉哥对你这样……结果呢,切,贱人贱命嘛,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还总是没记性。也就只有颠九……他再不堪再恶心,起码对我好,他是真疼我的。”
说着说着,Tony扬起了下巴,惨兮兮的脸上满是炫耀:“颠九说了,等这阵子忙完,就带我去里岛看房子,我也不用再出来做了,他养着我……”
烟头烫到了手指,蒋亦杰一哆嗦:“明年就要选坐馆了,现在是和义、和英两家争天下,龙准和颠九闹得不可开交,说不定颠九明天就会横尸街头,跟着他没前途的。”那样的话,Tony人生中唯一的疼爱也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我不想再把他的事讲出来了,我不想帮着别人害他。”Tony垂下眼皮,“再说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横尸街头的是龙准。就算跟着颠九没前途,能多快活一天也是好的……”
蒋亦杰把手里的烟头按在地上,一下一下搓着,烟沫撒了一大片。他沉默许久,站起身出了包厢。
大厅里,蒋庭辉正在接电话,派出去监视的小弟回报说,龙准和颠九那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挂断电话,蒋庭辉手指轻叩茶杯,望着上头氤氲的蒸汽出神。
蒋亦杰犹豫了一下,走到大哥旁边,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扶在大哥肩上轻声说道:“让他走吧。”
“啊?谁?”蒋庭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功夫才明白弟弟的意思,不免疑惑地吊起眉梢,“让他走?让他跑去告密,在颠九面前出卖我们?你在想什么呢小妹?”
蒋亦杰牙齿撕咬着一小片嘴唇,试着分析道:“Tony跟在颠九身边这么久,知道不少机密,他失踪了颠九肯定着急。这已经过去多少个小时了,颠九还没杀上门来,说明根本不知道Tony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永远不知道。能背叛一次,就可能背叛第二次。”蒋庭辉点起根烟,语气轻巧而冷漠,“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蒋亦杰握起拳头,用突起的关节按了按眉心,情绪有些烦躁:“让Tony接近颠九的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他也曾经救过我,我不想做出恩将仇报的事,心里过不去!”
“蒋小妹,你是个小姑娘吗?知不知道出来混最忌讳什么?感情用事!”察觉到周围小弟探询的目光,蒋庭辉立刻放低了音量,“你不是电影里的大侠,用不着义薄云天,大侠是打不死的,你不行!”
“最忌讳感情用事吗?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庙口街?”他一把扯起大哥手上那处断指,“又为什么跑去誓死效忠古展?你为了救我宁可舍掉Solas,又是为什么?”
对于弟弟的强词夺理,蒋庭辉很无奈:“那不一样,小妹,你对我来说不一样!”
“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蒋亦杰轻声顶了回去。他没办法告诉蒋庭辉实情,那样的话,Tony恐怕更加没有活路了。问他为什么相信Tony,他也说不出,没有理由,就是信了而已。说到底,对于感情,他也曾经这样不计后果、不计得失地坚持过。
“小妹,我不光要对你负责,也要对这群兄弟负责,你说Tony不会出卖我们,谁相信?”蒋庭辉拍板定论,“好了小妹,这事关系到和新堂口,你最好不要插手。”
蒋亦杰不肯放弃:“颠九忙着应付龙准,没那么多精力四处猜忌……至于Tony;我替他担保!”
蒋庭辉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动怒:“你拿什么担保?难道他惹出了乱子我能揍你一顿?他害死了人命我能杀了你?小妹,在家里我一切都听你的,但社团里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我……”蒋亦杰眼神一凛,“今天我就非要做这个主不可了!”
弟弟的语气和态度简直让人不可理喻,蒋庭辉“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袖子带倒了茶杯,里头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蒋亦杰的手背上,蒋亦杰猛缩回胳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蒋庭辉吓了一跳,赶紧扯过弟弟的手,跑到厨房用凉水冲着。眼睁睁看到几颗水泡鼓了起来,他心疼得手足无措,急忙叫人找来薄荷膏,蒋亦杰却抽出手,固执地不肯接受他上药。
僵持半天,蒋庭辉叹了口气:“混黑道就是这样,老虎吃狐狸,狐狸吃兔子,今天你不吃人,明天别人就吃你!为了妇人之仁把他放了,到头来说不定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麻烦。”
蒋亦杰不屑地歪歪嘴角:“如果Tony也像你这么想,那天晚上你就等不到我活着出来了……”
沉默了足有五分钟之久,蒋庭辉一咬牙,拉起弟弟回到包厢,盯着角落里双眼红肿的Tony,咬牙切齿地说道:“Tony你听着,我可以放你走,替你老妈扛的那笔赌债,也不用你还了。但有一点你记住,管好你的嘴!一旦我知道你说了任何不该说的话,做了任何不该做的事,不止你自己,连你老妈都活不成!别以为颠九可以保住你,我敢把你放去他身边,自然有所防备,前几次你所传递出来的资料文件,就连电话,我都留了底,如果把这些东西交给颠九,不需要我动手,他也会把你大卸八块。我这个人看起来或许不够狠,但你最好不要试探我的底线。如果你老老实实,我看在小妹面子上绝不为难你!如果颠九那里出现任何异动,就提前为自己买个上好的骨灰龛吧。”
Tony本以为这次真的没活路了,听了蒋庭辉的一番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蒋庭辉连赌债都不追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他先是震惊地望着蒋庭辉,嘴巴大张着,又将视线呆呆移到了蒋亦杰身上,眼睛都忘了眨。
蒋庭辉再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让你滚就快滚,我不确定会不会改变主意!”
“谢谢辉哥,谢谢辉哥。”Tony想爬起来,无奈在地上蜷缩太久,四肢僵硬,加上挨了火女不少拳脚,浑身发软,几次撑起来,又跌了回去。
蒋亦杰走上前扯着肩膀把人拎起来:“我送你走!”
“小妹,”两人走了几步,蒋庭辉在背后忍着气提醒,“快去快回,手还没上药呢!”又招过火女,嘱咐她把Tony拉到龙准的地盘再放人。
蒋亦杰生怕蒋庭辉反悔,扶着Tony快速穿过大厅向门外走去。站在车子前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如果回去跟了颠九,咱们就算是敌人了吧?”
Tony脸色有些难看,低下头没说话。
“现在咱们两不相欠了,下次见面,谁也别救谁,免得扯来扯去闹不清楚。”蒋亦杰轻描淡写地一笑,“不过要是你跟颠九混不下去,可以回来求我,我不计前嫌,只要你跪下叫一声‘小妹哥’,往后吃饭,烧鹅腿分你半只!”
“切,我比你大好几岁呢,还什么‘小妹哥’,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耍帅……”Tony小声嘟囔着,踟蹰一阵,他展开双臂拥抱了蒋亦杰,贴在耳边悄悄感叹,“骚货,我要是辉哥,我也爱死你!”
被粗鲁地推搡着上了车,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下次见面,谁也别救谁啊小妹哥。”他眼圈通红,脸颊青肿着,活像只被剥了皮搁在案板上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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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 金果 妹子扔的一个手榴弹
我会好好努力滴!!!
82章
夜深了;朦胧的灯光将路面、树木都染上了一层昏黄颜色;两旁临街的建筑静静藏身在浓重阴影里;脱去了白日的繁华伪装;显得清冷而寂寞。
两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一前一后匀速行驶着;车子开得很平稳,小弟们警觉地观察着窗外动静,蒋庭辉坐在后座;正小心捧起弟弟的手涂抹着烫伤药膏。他低垂着头;脸色阴沉,嘴角紧紧抿着,生怕一张口就会冒出劈头盖脸的责骂。
蒋庭辉的手很大,因为常年练习拳脚与枪械;指腹与掌心都结满了厚厚的茧子,粗壮有力的手指沾着一坨淡绿色的药膏,轻轻涂在发红起皱的皮肤上,还要避免碰到几枚突起发亮的水泡,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蒋亦杰从童年到少年一向是劣迹斑斑,身上大小伤疤无数,相比之下,这点茶水泼到的小烫伤简直不值一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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