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茶白也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清醒前的那会,茶白的眼神很痛苦,东皇钟去扶时,还被他反应激烈地推开了,随后眼神陌生而平静地对视上东皇钟错愕的目光许久,就像不认识他那般。直到他垂眸去看已缓缓醒来的息夜,才带上了人的气息,弹衣站起。
站起的茶白有些恍惚,好像在染满血色的黑暗中,看到了什么事情,很痛苦,也很可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嘴不能说,身体不能动,然后浑身冰凉地看着已经发生过的,又一遍遍地重复着。
在那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快要忘记自己是谁,几近迷失,直到一缕气息迎面扑来,冲破一切桎梏,将他带了出去。但醒来后,却什么也想不起,连那些感觉都记不清楚。
就在茶白沉思时,东麓转个身就不见人影,而东皇钟也紧随着没入发带中。
结界一碎,那些原本使尽万般方法都无法进来的门派老头们也随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堆的门下弟子:所有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结界。
但当看到几乎被轰成渣渣的后山,好几个掌事的,情绪激动地几乎要厥过去了。另几位则将目光定在毫发无损的茶白身上,满眼的探究与怀疑。
掌门老头倒是睁开了半睡半醒的眼睛,对着茶白还算平和地招了招手。待他走到跟前,才慢慢地问起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茶白并没有提凤莱吸干后山生机的事,只大概描述了下女娲族前来找一副卷轴,就是结丹那天忽然从天而降的那一副,找到后刚要走,结果忽然渡劫,只来得及设好结界,然后的事就不知道了,也是刚醒过来的。
掌门老头也就是茶白的亲传师傅,快速感受了会整个后山,发现这里原有的生灵已湮灭,寻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不由默然地闭了闭眼。也知渡劫之人已不在此地,捋了几把胡须,再次恢复为成日都睡不醒的样子,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点头道:
“看样子也像是天劫,只是比我们见过的严重太多,或许他们是女娲族的缘故。可惜了山里的生灵,真是造孽。”
茶白敛容躬身,脸上照旧平静无波,只是掩在袖内的手指在不停地颤动,息夜感觉到了,绕了上去,用小脑袋轻蹭着,嘴里还发出细小的咿呀声。
息夜的声音虽轻,但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哪能觉察不到。好几位年轻压不住话的都跳了出来,急切地问着女娲族人之前宣布的那些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白闭了闭眼,直到缓和好情绪,不再难过,才又睁开眼,静静地对视上这些面部胀的通红的师兄弟。轻嗤了声,“这么急着惦记我的小蛇,你们想干吗?想不想知道为何这里的一切就剩我一个?”
这位开口问话的师兄是被推搡出来的试探,有贼心没贼胆,不然就躲在后面暗自算计了。他眼里的茶白一直都是阴沉沉,不带人气的弱者。但弱者忽然有一天变强了,还被他如此阴测测地问话,再看看周围的渣灰,立马胆寒。
就算又这么多双眼睛的鼓励,也只能够牙齿打颤地挤出句,“没,没,没有,就,就,没有,绝对,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不顾一切地推开挡着的人,躲到他们后面,任他们如何说,就是不愿再开口了。
茶白等了会,又是轻嗤一声,“息夜要是女娲族的,你觉得他还会留在我这吗?”说着还晃了晃缠在手指上息夜。
息夜无论茶白说什么都支持,也不喜欢有人挤兑他,瞪圆了碧眼,对着不礼貌的那几人呲了呲小牙,一副跃跃欲试着要上前咬一口的样子。
茶白扯了扯息夜的尾巴,在他昂首看过来时,才慢悠悠地说了句,“他们数年不洗澡,别想了。”
息夜听着立马鄙夷地看了几眼那几人,然后继续眸光闪闪地盯视着茶白,等待他与自己再来说话,显得狗腿又憨傻。
被嫌弃的那几人面色胀的更加红,修行之人都会些小法术,为了省事都掐个清洁诀了事,谁还正儿八经背水,烧水,洗澡?况且这里的水流就算是修仙者碰了,也觉着冰寒刺骨的难以忍受。若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谁愿意去吃那苦头?
但他们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着茶白龟毛,有病,也不会说出来。
茶白的师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等茶白将他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呵斥了句,“都多大了,还这么喜欢逗人。我问你,他们拿走了东西,又毁了这里,就没话或东西留下?只留了你一条命?”
话一落下,无论是有意无意地瞄着茶白暗自观察的,想看戏的,打着小算盘的,甚至不再对俗务有兴趣的,都将目光落在茶白身上。
唯有几位老来精们知道茶白的师父是在为茶白解除后患,只有当场说清楚了,将来才不会有麻烦。
茶白沉默了会,正视着师父的眼睛,认真回答:“没有留下任何。息夜胆小,我怕他见到陌生人会害怕,就追过来了。他们看了息夜,却对息夜拿来磨牙的卷轴感兴趣,说卷轴里面关着他们在找的人,要拿走。我见息夜没反应,就应允了。然后他们就急着要回去,谁知立马雷声轰鸣,直击心房,元魂都在害怕。醒来时,息夜还没醒的。”
师父瞥了眼还团在茶白手里的小蛇,神情似睡非睡。
息夜被这一眼给惊到了,在茶白的手心里有些躁动。
茶白抖了抖袖子,刚将息夜遮下,却碰上师父平和的眸光,顿时觉得师父对真相或许已经有数。
一些脑子动的快的,听完茶白看似滴水不漏的说法,就算怀疑也没法再说什么,索性沉默等着掌门的说法,毕竟一个后山毁在个子虚乌有的上古神身上。
但掌门的小侍童却在此时匆匆来报,说是山门外有人送来赔礼,还有几位特地来拜访的他派俊杰。这些人的目光再度活泛起来。
掌门听完后一改昏昏欲睡的常态,手指点着山门的方向吩咐道:“茶白,赔礼的,由你负责。”
说完后又飘乎乎地带着一堆看似高深莫测的老头子们,回去见什么俊杰了。掌门带头一走,管事的又一走,剩下的小辈也失望地退个一干二净。
垂手领命的茶白任由息夜在掌心开心地翻滚,雀跃,望向远处的眼神很是淡漠。
作者有话要说:
、出气
有一位红衣劲装少年姿态懒散地侧站在山门前,生的眉峰犀利,眼睛狭长,正随意抛玩着一只五彩绣球,似在打发着无聊的等待。
茶白御剑遥遥落地,还没等他有动作,息夜就已好奇地钻出袖口,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昂头远望。一眼就望见这么个上下抛飞的绣球,数条红色的绸带在指尖滑溜而过,衬得手指莹莹如玉而骨节分明。
息夜先是咽着口水看了绣球老半响,然后才顺着手指往上,想看看美色。谁知茶白的发带在这时忽然发难,一把揪起息夜,将他团吧团吧裹在后面,无论他是咬还是挣扎,死活不愿松开。
这么些天的接触,东皇钟算是看清了小傻蛇的本质,依旧是爱美色,只是比过去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表现的也十分恬不知耻,占了丁点的便宜也能乐歪歪,傻兮兮。但不喜欢小蛇去看除主人以外,对主人以外的垂涎,才会在他还没来的及看清人,就将他卷了下来。
而茶白知道化成发带的东皇钟对小蛇做了什么,也没去管,只面色淡淡地对着红衣少年唤了声,“道友,不知来我派门前有何要事?”
君祀并没有回答,只上下打量着茶白,目光有些无礼。
茶白面色平静地再度重复了一遍问话,见他依旧不答,又问了一遍。这次没有等君祀回答,转身就走。
君祀轻嗤一声,“喂,你可真没趣,修仙的都像你这样古板吗?告诉你,阿姆在你这受了天罚,阿父又受了外祖的惩罚,所以我的身份在女娲族里算是最高的了,你对我摆脸,就是对女娲族摆脸,懂不?”
茶白顿住脚步,淡淡地回了句,“我只是奉命来接前来赔礼道歉之人,你若不是,我还得回去复命。”
君祀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随手将绣球往地上一扔,抱胸望着茶白不屑道:“赔礼?道歉?嗤,人间万物哪一件不是依仗着女娲族的生机而繁衍生息的?不过是一座山就当成了宝?也是,人类一直是个脆弱又汲汲营营的物种。”
君祀又走了几步,转到茶白面前,茶白的面部依旧没有表情,但君祀看来,他生气了,连周身的灵气都冷凝了般,让人压力倍增。
息夜也察觉到了,却只敢任由发带团身,并不希望被君祀发现。开始还没认出,只觉得声音似曾相似,但回想了几遍后,顿时吓的不敢在动弹,乖的让东皇钟几乎错认是不是用力过猛,缠坏小蛇了。
但有外人在,东皇钟也没放出小蛇,只松了松力道,将茶白溢出的灵力偷着送点小蛇体内。
息夜感到控制的力道在放松,吓的一口咬住其中一条就是不松口。东皇钟无奈的同时也明白了小蛇在紧张,甚至还有害怕。
这不老不死的家伙略想了想,然后结合在人间看到的那些故事,也猜出了几分,悄悄地传音给茶白,“小笨蛇估计在女娲族的时候被你面前的少年欺负过,他很害怕。”
茶白本就快要没了生气的脸,在听见这句话后,将枯枝戒指一露,音调如冰冻,“凤莱是你的母亲?她说你认得这个的。”
君祀瞪大双眼,惊疑地看着茶白手里那枚看似普通,却是祭祀身份象征的戒指,终是心有不甘地后退俩步,对着戒指半跪在地。
茶白也没客套地去扶君祀,冰冷的目光寸寸划在他依旧笔挺的后背上。直到一声自山顶落下的浑厚传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茶白,你这混小子,让你办事都办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回来。”
能光明正大呼喝茶白的,茶白也愿意的,也只有那个对外总说是冥思修行,其实是在整日嗜睡的师父了。
茶白将手往后一别,把息夜抓入袖内后才问了句,“凤莱让你过来是要随我入门赔礼,还是就在这?”
君祀因虐小蛇而被青苜罚入赤炎林关了禁闭,那里全是会吐火的上古林木,连脚下的沙土都是赤炎炎的冒着烟尘,君祀在那里吊着口气,半死不活地过了不知有多久,终于领悟了炎系术法。
这次过来完全是伏羲的意思,刚还在躲避林木漫天的焰火,下一瞬就穿戴齐整地站在了伏沧灵界的集市上。惊诧万分中才接到伏羲的留音,才兴高采烈地买了个五彩绣球,一路抛玩着,慢悠悠地自人间来到如仙境般的修仙最大教宗:神隐宗。
伏沧灵界是修仙者们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才寻觅到的一块纯净土地,这里远离人间的烟火与琐事,是孜孜寻求仙道的乐土。这片土地上,唯有一条伏沧山脉,端是灵气四溢而奇峰妙壁。
纵然这里的修仙门派多如天上的繁星,绝大多数都是零星而建,并无多少特别,唯有神隐宗例外。
神隐宗内分为两大派,神派与隐派。伏羲来过的就是隐派,君祀要找的也是隐派。
这两大派占据了伏沧灵界三分之二的伏沧山脉上,山门首尾对望,对望的中间隔了片清澈见底的寒水湖泊,只是它每年中有一个月会有结界形成,里面的一切都看不透,连上空都是混沌的。
若天朗气清时飞纵上天,可以瞧见隐没在灵雾中的整个宗门是如同卧龙戏珠一般的,也就因此算传的神乎其乎。
直到今天,神隐宗这个大胆而又狂妄的宗名,也无人敢来此地质疑挑衅或是撒野捣乱。或许有过,那些都被处理了罢。
但也有小道消息传言,凡是心有邪念之人靠近这里,就会被寒水湖泊吞没,变成寒灵,生生世世不得解脱,只能做个不见天日的守卫仆从。
此时君祀的双目已隐有炎气溢出,十分想动手,却对持有母亲戒指的茶白没有任何办法。有了这枚戒指,就算茶白提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君祀也得遵循。
只好有气无力地应道:“随你进贵派,还有,赔礼是我祖父吩咐的,要我带来的东西也是他老人家准备的。”
茶白快速唤出佩剑,不待君祀反应过来,就化作流光消失在他面前。
君祀除了那条让他吃过憋,就消失了很久的蛇舅舅外,几乎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真就没遇上不顺心的事。赤炎林的禁闭虽然严酷,却也让他修行进益不少,算不上吃亏。但像现在这种只能往肚子里咽的,还真没有过。
如今阿姆受了天罚,被关在祭坛,也没法去问她为何将戒指给外人,更是拿茶白没办法,最多就如现在这样,对着茶白快要消散的气息咬牙切齿一番,然后念动术法,跟着他闪身的轨迹飞往成片山脉中的最顶峰。
东皇钟也是没有想到,主人竟会为小蛇面不改色地任性撒气,惊愕了老半天,总算是有了新的认识。
不甘示弱地紧跟着茶白的君祀根本没想过,这种天道都看不上的小打小闹是伏羲特意安排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闹剧
茶白与君祀落地后,跟着接引小道童走入会议室大厅。
里面已有不少英姿勃发少年、少女正三三两两混做一堆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