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语 作者: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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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语 作者:眉如黛-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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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洪嘉直到此时,方有些明白为何那和尚说魏晴岚有佛缘,一个心怀无上佛法,抛却门户之见,一个心如赤子,贪恋著这来自人间的温情,两人论交,轻乎生死,却不是为了情爱……情字太轻了?他一生为情庸庸碌碌,舍生忘死,以为此字最重,在那人眼中,情字却太轻了。那句疑问千种答法,没有一种比这句还让那呆子失魂落魄,然而与此同时,心中这太轻了的情字,又开始作祟。
谷主当真很好,碌碌红尘中,只有谷主当真很好,面上虽冷冷淡淡,心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等常洪嘉回过神来,想要再劝说几句,魏晴岚突然伸手,将常洪嘉双眼覆上,不到片刻,便有一道红光顺著手上的经脉传到那妖怪身上,与此同时,那人眼角的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伤疤,再过十余日,恐怕连伤疤都会渐渐淡去。
常洪嘉原本只是觉得双眼处微微发痒,等到想起魏晴岚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这是我的心魔”,这才反应过来,浑身巨震,用力拉开魏晴岚的手。眼前谷主还是那个谷主,神情淡然,举止从容,至陌生,至熟悉,双眼血红,眼角斜斜上挑,与他默默对视了一阵,用腹语斥了声:“不必管我。”然後转过身,走向和尚早已模糊不清的人影。
常洪嘉对上那人魅虚入体後的赤红双目,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颤声叫了一句:“谷主……”话到嘴边,渐渐不成人声:“谷主──!谷主!”平日里再如何驽钝,心里也下意识地明白,若是晚追上一步,只怕再也见不著面了。可才追出四五步,前方的地面竟裂开三丈宽的缝隙,两侧山崩云断,如风吹沙一般开始崩塌,春色芳菲之外渐渐露出鹤返谷白雪皑皑的景象。
那妖怪一直走到和尚的幻影旁方止步,负著双手,无数碎裂的幻象化为飞沙,一层一层地垒在他身後,渐渐将常洪嘉拦在这场梦外,再过半柱香的光景,恐怕连望眼也会彻底隔断,常洪嘉看著无数幻象中的事物被卷进飓风,带著断枝、碎石从身边毫不留情地刮过,在撞上的一瞬间纷纷散作沙粒,正以手遮面时,一样东西忽然落入怀中。
那呆子费力地睁开眼睛,见是一把有些残破的白伞,於是握紧伞柄,将白伞撑开一线,想著稍稍遮挡风沙,就在这个时候,倏地记起什麽,逆著风向,冲魏晴岚大喊了一句:“谷主还记得五佛顶吗?”
魏晴岚似乎顿了一下:“此地要塌了,快走。”
常洪嘉几乎要被卷入狂风之中,发髻凌乱,被风沙吹得摇晃不止,声音却陡然间高了起来:“大师曾经说过的,释家把白伞奉为五佛顶,能……遮蔽魔障,庇佑佛法……”魏晴岚默然不语,仿佛有些印象,却不知道常洪嘉言下之意,微微一愣间,便听见常洪嘉续道道:“大师当年说过的,希望谷主得佛祖庇佑,远离魔障,成就佛法!”
常洪嘉见魏晴岚转过身来,颤声笑著,唯恐声音不能传到那人耳中:“大师也说过,不愿谷主被魔障遮蔽……”
既然自己是无关紧要之人──那便不提自己,单说那一人。当初在浓翠欲滴的竹林下,和尚也曾撑著白伞,催谷主去诵白伞盖佛咒,祝他得免诸难诸病,不惧刀兵水火,一切疾病、饥馑、牢狱、心魔皆得免除……
眼看著幻象越塌越快,狂风卷过时,景色摧枯拉朽地剥落下来,常洪嘉站在那里,眼睛却只望著他。
魏晴岚终究变了脸色,身形一掠,落在那呆子身旁,嘴里只道:“我送你出去。”刚要拉了常洪嘉走四处纷飞的碎片中脱身,就看见头顶一片赤色,日月同出,河水如流沙倒灌,随著一声巨响,那片天幕轰然砸落。那妖怪下意识把还有些抗拒的常洪嘉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步,想为他遮挡的时候,忽然看见有道道白光,从常洪嘉手中一道道飞出。
常洪嘉浑浑噩噩地握著发出白光的旧伞,仿佛未看到这天地异象:“谷主怎能说,身处魔障之中,并非痛苦之事……谷主想一想,大师说的话……”
他幼时身处迦叶寺,也曾背过诸多经文,为了让魏晴岚回想起来,竟是断断续续地背起了白伞盖佛咒。随著断断续续的念佛声,一道道白光光华皎然,在半空慢慢凝成了一顶通体雪白的九层罗盖,恰好挡住了落下的飞沙碎石,伞盖一转,又变大了数十倍,仿佛蕴有无量佛力,发出万道华光,把原本残留的四面幻象统统撕裂,露出白雪如银的山谷。
魏晴岚揽著他,浑身巨震,连看见自己肉身躺在不远处,手指僵在琴弦附近,也未想到要附身回去……常洪嘉鼻息微弱,几不可闻地又说出一句话来:“谷主,情字……为何太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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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要交毕业论文,还在著手找工作,所以拖了很久。 
下次的更新20号才会开始写,按我的蜗牛速度,等写出来又要过好几天,这段时间不用蹲更新了^^狠狠抱~~




第二十六章

常洪嘉这一合眼,只觉身体骤然一轻,神识飘飘荡荡,仿佛在水面行舟,万物生发的声音一时间都清晰可闻,耳边满满的落花声,一片接著一片,重重落在波心。隐约中看见有人影来去,音容相貌都是故人,一旦想要细瞧,景色就如风翻书页一般,飞快翻过。不知道沈浮了多久,才停在一座禅院里。
眼见禅房门帘半卷,乳白色的燃香从竹帘缝隙後一缕缕渗出,常洪嘉不由伸手掬了一把檀香白雾,还未从这股沈沈的香气中彻底醒来,便有小沙弥挑开竹帘,用竹钩挂起帘子,仿佛没见著门口有人,面不改色地从常洪嘉立足之处穿了过去。常洪嘉怔忪之间,望见禅室门户大敞,墙上偌大一个佛字挂轴力透纸背,魏晴岚卧在禅榻上,脸上蛇鳞还未褪尽,那和尚同样面色萎顿,捏著法诀,一手持命签,一手在纸上推演,先是替魏晴岚算了一课,又为自己占了一课。
常洪嘉远远望见和尚搁笔,一想到谷主此生的前程命数就摆在案上,忍不住上前几步,还未靠拢,那和尚已将推演用的薄纸揉作一团,就著烛火点燃了。
那豆烛光忽明忽暗,常洪嘉一时之间,脸颊仿佛能感觉到火光照在脸上的热度,待火光彻底灭了,半张烧剩的碎纸从眼前飘过,依稀是和尚替自己占的那课,上面仅余八个字:做梦中梦,悟身外身。
常洪嘉脑海中轰的一声,正要伸手去抓,熟料所有的一切顷刻间都不见了,到处漆黑一片。他在这片浓黑中四下摸索,越走越深,仿佛及至黄泉,不知何时起,四面都是火星劈啪的响声,人从火里穿行而过,大汗淋漓,眼睛却看不见一点光。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隐隐的琴声。琴曲壮阔处如蛟龙出海,水势浩浩汤汤,满目鳞甲之辉,低回处又远胜丝竹,近乎万物花开,雪落之声。常洪嘉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琴音,曲调愈是往後,愈是一唱三叹,於寥寥数音中暗藏情思,直如游子闻笛、征人闻楚歌、即便是魏晴岚昔日所奏的琴曲,都不及此时颤动人心。常洪嘉怔怔听了半晌,只觉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拭,发现两行清泪,人亦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视线所及,是灰瓦如鳞的屋顶,檐下四扇糊著白纸的圆窗,前有长几矮柜,种种景色再熟悉不过了。这间他住了许多年的小院,每年开春,都有燕子在梁上筑巢,燕去时节,便留下一些新新旧旧的泥痕,一墙之隔便是烂漫的辛夷花树,将重重花影留在窗楹。
常洪嘉闻著空气里沁人肺腑的花香,试图从床上坐起,使了十分力气,身体才终於一动。厚厚的被子往下一滑,差点碰到了床边烧得正旺的火盆,没等常洪嘉伸手去扯,房中就有一道异光闪过,一个人骤然现身,乌发不簪,绿袍曳地,伸手轻轻一按,把常洪嘉又按了回去,反手替他掖好被褥。
常洪嘉吃了一惊,目光下意识地躲了躲,也许是和幻象中莽撞无畏的谷主呆得太久,再次看到眼前这个喜怒不形於色的谷主,竟有些呼吸不畅。见过这人那麽多回,惊豔之感却有增无减,纵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都不及此人清辉灼目的色相。然而心神激荡之外,心中又骤然一空,仿佛忽然与谁永别了一般。




第二十七章

想到这里,常洪嘉脸上不禁有些僵硬,视线四处游移,不经意扫过东墙,发现一幅旧画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一行题诗异常刺目。像是猜到常洪嘉在看什麽,那人也将目光朝那头望去,嘴唇翕张,将四句题诗默念了一遍。
巍巍远山,雾剪晴岚;为君一言,抟转九天。
落款则是,常洪嘉怅题──
那呆子脑袋之中轰的一声,霎时间脸色惨白,明明卷起藏好的挂轴,不知何时被人再次挂到了墙上,木然半晌,才喃喃道:“谷主!”
然而魏晴岚却恍若未闻,静静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视线虽落在画上,却看不出有恼怒之色,过了一阵,人伸手一搭,似乎要替常洪嘉号脉。
常洪嘉直想抽回手去,仓惶笑道:“不劳谷主费心,我自己便是大夫……”话说出口,发现声音嘶哑难听,猛地噤声。魏晴岚轻轻一按,依旧将手指搭在这人腕上,眼睫微垂,俊美之处笔墨难描,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把手挪开。
常洪嘉心里如乱麻一般,暗暗理了许久,终於理出头绪:“谷主莫非还记得幻境里的事。”
那人听了,眸光微闪,慢慢点了点头。
常洪嘉有些恍惚,勉强笑了一下:“幻象之中,洪嘉丑态百出……谷主定然觉得我……”那麽多不妥的话,都一一说了出来,装出来的温良恭俭让统统付之一溃。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麽,魏晴岚伸过手,轻轻拭去他额角冷汗。
常洪嘉感受到这突然其来的体温,等明白过来,又是一阵呆若木鸡。魏晴岚浑然不觉,指间仍在他额边流连,目光沈静如水,以往槁木一般的墨绿色双瞳,不知何时多了涟漪之光。
常洪嘉刚看了两眼,就变得无所适从,嘴上虽在说话,脑海中已是空白一片:“谷主……我并非……从未肖想过……”勉强挤出几字後,连自己也觉得不成章法。那身皮囊原本就被大病掏空,加上连番的心神波动,不到片刻就有些头晕目眩,常洪嘉喘了一会气,发现视线还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清那人坐在床沿,不由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话说完:“真的不曾……肖想。谷主没有口出恶言,洪嘉……已经感激不尽了。”他说到这里,眼睛骤然酸涩难忍。
落在常洪嘉额上的手这才挪了开来,紧随而来的是衣物摩擦声,佩玉叮当作响,直到魏晴岚移到榻边,慢慢扣住了常洪嘉露在被外的左手。三日不进食水、又历经雪地霜天,常洪嘉手臂显得枯瘦如柴,手背上更是布满了紫红色的斑斑冻伤。
发现常洪嘉想缩手,那人微微皱眉,用传音入耳之术问了句:“你不明白吗?”
常洪嘉听得一阵木讷,摇了摇头。魏晴岚思索片刻,微微用了些力,与常洪嘉五指相扣,用秘术简短唤了声:“洪嘉。”
常洪嘉云中雾里,迟迟不开窍。魏晴岚斟酌片刻,才道:“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天意,久寻不获之人,谁知早已重逢。沙池那麽多幻象,你却跟我进的是同一个……”
常洪嘉如闻炸雷,连身上沸腾的热意也稍稍冷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谷主,你在叫谁?”
他以为是那人记漏了自己的姓氏,挣扎著要坐起来。魏晴岚只淡淡回了一句:“常洪嘉,洪嘉,都是你。”




第二十八章

这句话出口,常洪嘉脸上血色尽褪。在魏晴岚的掌中,他那只左手枯瘦、苍白、青筋分明,和主人一样温吞无力,然而片刻之後,常洪嘉就像回光返照似的,拼命去掰自己手腕上的桎梏。
那妖怪沈静的眸色微微一动,叫了声:“洪嘉。”
常洪嘉浑身一震,勉强回了句:“谷主,放……放手。”
魏晴岚见他反抗得厉害,这才把手松开,眼中波光闪烁,尽是不解之色。常洪嘉在短短片刻之间,情绪从炽热高涨骤然跌至谷底,慌乱之下,嘴里来来回回都是一句:“一定是弄错了!”
魏晴岚看著他毫无血色的斯文面庞,想起那张从容温和的脸,下意识地用手背轻轻去碰他的侧脸,用传音术道:“洪嘉,不要怕。”
然而这样的亲近,常洪嘉却仿佛被蝎尾狠蛰了一下,人骤然一颤,狼狈不堪地躲了过去。魏晴岚这才察觉这人的抵触之情,轻声问了句:“你不高兴吗?”
未等他说完,常洪嘉便掀开锦被,摇摇晃晃下了地,绕过魏晴岚,往门外冲去。魏晴岚脚下轻轻一转,便堵在门口,执著续道:“我们兜兜转转这麽多年,终於能够相守了……”
常洪嘉面如土色,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著他,虽然不想再听,但这人的传音之术仍一字一字送入脑海。想到自己半生痴念,沦陷之深,常洪嘉嘴唇微颤,千辛万苦才回了数句:“谷主一定是弄错了!我尘缘未断,六根未净,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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