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他们不是应该父子和乐,共同去创造尉迟家更强大更光明的未来了吗?
所以究竟是什麽原因,让他们这两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那样前仆後继地出现在他这个无权无势、孤苦伶仃的穷小子面前?难道他们是要再逼他死一回才甘心吗?
混蛋!父亲和儿子,两个都是混蛋!
黎昕越想越觉得莫名地憋屈,终於忍不住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病床上。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刚推门进来的沈君樊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小朋友是为了什麽好似在生气的模样,可是这个样子可比早先被送过来时昏迷苍白的模样要生动多了。於是年过半百的沈医生心里爱幼之心骤起,不由呵呵笑了两声:“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嘛。”
黎昕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莫名的发疯被一个看似医生的人看了去,蓦地抬起头,清亮的双瞳微红,里头还残留著水汽,更显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可怜。
“呃……您是……?”在陌生人面前迅速收拾了情绪,黎昕礼貌却有些警惕地问。
“我姓沈,是你的主治医师。”沈君樊没有在意黎昕的防备,只觉得这孩子是因为一个人生活了太久,所以缺乏安全感。
“沈医生……我怎麽了?”黎昕知道自己後脑的伤有些後遗症,可是却也不清楚到具体什麽样的状况。毕竟当初将他赶出来的医院只告诉他回家休养就行了,而以他的财力能够负担得起的医院和医生又实在是没有那个水平应对他的伤。
沈君樊并没有即刻回答,只是走近床边,伸手翻了翻黎昕的眼皮,又探了探後脑的伤口,这才开口:“黎昕,你的状况很特殊。按照常理,你应该是不可能醒过来的。可是你却醒了。但是你的伤却并没有痊愈。所以你才会时不时的头疼,严重的时候会出现昏厥。”
黎昕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他的状况当然不合常理,借尸还魂这种事哪里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
沈君樊见黎昕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焦急或是担心,略微放下心来,又说:“其实虽然你的伤不大可能完全痊愈,可是有药物的控制和精心的疗养,应该是不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的。”
听沈君樊这样说,黎昕却有点儿为难了:“药物和疗养?”不知道他那四十五万够不够他花的……他可是知道那些顶级的疗养手段,花销堪称巨大。可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实在不想因为和尉迟晞同样的原因──因为被射了一枪而再死一次啊。
沈君樊看出黎昕的窘迫,颇为善解人意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下午的时候送你来的尉迟集团总裁,已经答应会负责承担你的所有医疗费用的。”
要是一般人听说有冤大头会负责自己的一切医疗费用早该激动地跳起来不停感谢了。然而这麽一句话对於黎昕而言却仿若晴天霹雳,劈得他骤然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麽:“您是说,尉迟集团……总裁?尉迟琰?!”
沈君樊这时还没有意识到黎昕的不对劲,只以为他是觉得意外,於是自以为是地解释道:“是啊。那人还算慷慨。你应该也知道,尉迟总裁的养子,就是在和你同一场事故中去世的。他大概是觉得照顾你能够给他儿子积阴德吧。这点钱对於尉迟集团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你来说却是能救你一条命了。”
然而沈君樊後面絮絮叨叨的话黎昕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尉迟琰竟然无缘无故承诺了要负责他的医疗费……而以他对於抚养了自己整整十三年的养父的了解,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那麽好心!
事情一件一件偏离预想轨道,朝著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黎昕刚刚因为沈医生的到来而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暴走了。
逃,立刻,马上就得逃。就算会因为这枪伤後遗症死掉,他也不要再和那个男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於是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在住院部的大门刚刚对外敞开的时候,一个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VIP病房,在朦胧的晨光中离开了医院,留给不久後前来查房的沈君樊和再晚一些再度亲自驱车前来的尉迟简一个空空如也的病房。
作家的话:
这个时候糖糖已经在大不列颠啦~~亲们有想我咩?
、Chapter 14 金蝉脱壳
从医院出来之後,黎昕首先在附近的银行ATM机上查了查自己的户头,在确定里面的确多出了四十五万的“巨款”之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落荒而逃的姿态实在是太难看了。按照前面十几年所接受的精英教育,如果是尉迟晞,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只可惜尉迟晞已经死了,而活下来的是黎昕。所以面对那两个危险人物,黎昕觉得自己这麽做不算太难看。
提了两万块钱足够两三个月的生活费,黎昕紧接著回了他的小破廉租房火速收拾了行李,随後一刻不敢停留地赶去了火车站。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火车站里已经开始人声鼎沸。
捏著手里上午八点半第一班前往B市的火车票坐在候车室里,黎昕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安。虽然他觉得,尉迟琰和尉迟简绝不至於在他离开消失之後还追著赶著要送钱给他,可是这一回,他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毫无防备了。他要彻底消失在那两个人的眼前,就必须完全抹去他在A市生活过的痕迹,进而隐藏自己的行踪。
可此刻,黎昕却犯难了。因为在科技社会,想要追踪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黎昕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最终取出手机里的sim卡丢进了垃圾桶,又在火车站里的ATM机上取了三万块钱的现金。他现在不再是尉迟大少了,既没有境外账户,也没有瑞士银行的户头,想要在这麽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四十几万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地不使用银行卡以求多争取一些时间,到时候再另想办法。或者希望时间一长,那两个日理万机的人就能把他这麽个小人物给抛到脑後了。
火车晃晃悠悠地开了两个小时,在中途经停於一个小镇。黎昕在那里下了火车,转而找到长途车站买了一张不需实名购买的汽车票。而目的地,则是与B市南辕北辙的C市。
按照当前国内的发展格局来说,C市远没有A市与B市那样经济繁荣、发展迅速。然而对於黎昕来说,那相对落後却宁静偏远的C市却是他最好的选择。繁华的大都市承载著当下众多年轻人瑰丽的梦想和蓬勃的壮志雄心,而黎昕却不是真正的普通十八岁少年。
在等待了对他来说漫长的半个小时之後,黎昕终於顺利地坐上了前往C市的长途汽车。
听著司机“车要开了,去C市的快上车”这样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粗犷直白的吆喝,嗅著车里并不好闻的气味,黎昕却觉得万分安心。那刚刚过去的不到一天的时间长到令他心慌焦躁,而在坐上这辆车的那一刻,他才终於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不多时,汽车发动了引擎,黎昕从车窗里看著外头逐渐倒退的景象,抱紧了怀里的背包,缓缓闭上了眼睛。
A市近郊的尉迟家大宅里,尉迟简是黑著一张脸从外面回来的。而尉迟琰正坐在餐桌前享用著早餐。
“他走了。”短短的三个字里夹杂著暴风雨的前兆。
尉迟琰端著咖啡的手一顿,朝著儿子挑了挑眉示意他说清楚。
“黎昕,一大早就离开了医院,没人看见。”尉迟简的脸色阴沈得要滴出水来。他好不容易抓到的那麽一点点和哥哥相似的温度,竟然才不过一天就又消失不见了!
听完儿子的话,尉迟琰心里诧异,脸色也沈了下来。
竟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那孩子难道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明明管家一早就告诉他说沈医生曾打电话来通知,那孩子昨晚醒过了。
尉迟琰知道,依著自己的想法,既然对方不想接受他的好意拒绝治疗,那麽他就该付之一笑任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生自灭,反正也只是个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罢了。
可是该死的他就偏偏想起昨天他看到的,黎昕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和记忆中小晞孤零零地躺在入殓台上的样子惊人的重合。就只是因为这样,尉迟琰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不能想象那个孩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小晞一样死在枪伤之下。
“吩咐人去找回来。”尉迟琰深吸了口气回复了平淡的脸色,朝著儿子看了一眼。尉迟简如他所料,头也不回地走出刚刚踏入的家门,寻人去了。果然,小简也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的吧。
以尉迟家的权势而言,要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绝对称不上难事。可是这一回,他们注定要在寻找黎昕这一事上受点挫折了。所以说,人真的不能有侥幸之心,就连黎昕自己也绝想不到,他谨慎之下所做的防范措施竟然真的并非多此一举。
、Chapter 15 遍寻不得
A市,尉迟集团本部大楼。
听著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後停在办公桌前,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来人吭声,尉迟琰连头也不抬地冷声开口:“还是没找到?”询问的话带著笃定语气,让来人本来就忐忑的脸上更添一分羞愧。
“总裁,我……”
“接著找。”不想听自己的私人特别助理任何的解释之词,尉迟琰依旧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示意他离开。
“夏朗,总裁他……”看著向来意气风发的同仁狼狈地退出来,不知什麽时候驻足在总裁办公室外一袭黑衣保镖模样的男人粗犷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夏朗看了那男人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就连挺拔的肩背也垮了下来:“齐灏,你说那个黎昕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总裁和少主那麽大张旗鼓地找他?”
身为尉迟琰身边的贴身保镖,名叫齐灏的男人闻言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该想的不是为什麽总裁和少主会在意他,而是为什麽我们竟然会找不到他。”
夏朗一听就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说的是啊!你说我们什麽时候竟然不济到连个平头小老百姓也找不到的地步了?!看前不久的裕和帮……”看前不久派人暗杀了大少爷的裕和帮老大,事後逃匿到了非洲加那利群岛中的某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小土堆上,不照样被他和齐灏揪回来接受总裁的地狱审判──夏朗本意是想这麽说的,然而话到一半却忽然好像噎住了。
因为他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当时总裁处理那三个裕和帮当家的情景──整整三天,满屋子血淋淋的碎肉,比凌迟还要彻底。最後那三个黑帮老大,不是因为伤重,也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活活痛死的。更可怕的是,总裁竟然是亲自动的手,连少主都被挡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
那个时候他和齐灏才明白,原来在大少爷尉迟晞的葬礼上显得那麽冷漠而镇定,连一滴泪都没有流的总裁和少主只是一个假象,而那个死去的人在他们的心里竟然占据了那麽重要的地位,而不是他们原先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挡箭牌而已。
听著夏朗提起裕和帮,又见他忽然住了嘴,齐灏也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一双闪著熠熠精光的眼睛也骤然间暗淡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滞涩地吐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月,我们再多派些人去找,总能找到那个黎昕的。”
夏朗无言地点了点头,已经没了刚刚的火气势头。两个人呐呐地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於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朝著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办事去了。
总裁办公室里,尉迟琰在夏朗退出去之後就放下了手中的企划案,双眼中晦暗不明。
整整一个月了。他知道夏朗和齐灏的本事,一个月了还找不到那个孩子,实在是太蹊跷了。
底下的人最先找到的是黎昕先前租住的房子,结果附近的人,包括与他年龄相仿的那个邻居,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搬走,又搬去了哪里。
後来他们又找到他打工的酒吧,那儿的经理说黎昕曾提起要去B市投靠朋友。可是当他们把B市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黎昕的影子时,这才察觉到事情的棘手。
随後,当信息部查出黎昕名下的那张银行卡竟然在几乎同时在美国华盛顿、英国伯明翰以及香港和台湾出现提现记录的时候,他们再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被那麽个看起来明明还是个小孩子的少年给涮了一把。
消息传到尉迟琰耳朵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黎昕是在刻意躲著他们。
先不说这麽一个穷小子怎麽能够接触到能够伪造银行卡记录的黑客,黎昕没有仇家,也没有债主,如果不是为了躲著他和小简,又怎麽会去隐藏真正的银行卡提现地点?
可究竟是为什麽呢?他们不过是想帮他一把而已,难道吓到他了?
尉迟琰抬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晞,那个和你有关的孩子也在避著我……就像你一样,在那种时候还敢打开车窗,要不是那些监控录像,我怎麽都不相信你会是故意的……你一定是从哪里知道了我那该死的初衷才会那麽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