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姐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你大姐呢,新换了一家公司累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一回家就抱怨老板怎么怎么不好,我劝她不好就不要在这家干嘛,她又不服气。现在每顿多吃一碗饭,卯足了劲和老板较劲。真是想起来都头痛。”
“妈咪啊,难道你没听过一个词叫欢喜冤家吗?”
“欢喜冤家?高长胜??那怎么可以???痞里痞气的,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妈咪我告诉你,大姐是被富添伤得狠了,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嘛。再说你也知道大姐的性子了,没准还真得无赖死缠烂打才能攻破呢。大姐可快四十了,你们还想不想抱孙子啊?”
“行了,少转移话题,你大姐的事我会留心观察的。现在是你,别把自己闷在酒店里,多出去走走玩玩交交朋友。”
“那是不是我这次要是没带回个可你心的男友,你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呢?”
“说什么傻话,你就是一辈子再嫁不出去家里也不少你一双筷子。只是呢,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嘛。妈咪总是想你好的。”
“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最多我答应你如果缘分来了我不抗拒就是了。”
“乖女,有好消息随时告诉妈啊。挂了。”
“妈咪拜拜。”
所以说家是你远离时永远的回程票,是你靠近时永远开着的一扇门。知道有一个地方不管怎样你都能回去,知道有一些人就算全世界都遗弃了你他们依然会接纳,这实在是让人心还感恩的一件事,因为人了底线,似乎凭空就能生出许多勇气。
雅思恍恍惚惚,似乎睡了几个世纪,又似乎只是合了一下眼。看看腕表,不过四点多,辗转反侧了一会,终于认命地爬起来,一边梳洗一边安慰自己难得看到一次海边日出,貌似也不错。
海滩上静静的,一切似乎都还在沉睡,悬挂在天空中的几许残星仍发出淡淡的亮光,困倦地眨着眼。四周静极,天与地仿佛都回到了了它们初开的一瞬间,唯有海浪在温柔地拍打着海岸。
随生死浪,入大爱河。海是一切生命的根源、一切死亡的归宿。她不怀疑,倘若有一日这世界毁灭了,所有灰烬必然也将流入大海。
渐渐的,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红玫瑰。雅思看着太阳女神矜持地一点点地步出海神殿,展现她颠倒众生的绝世风华。一半浸在海里,一半浮在天上的太阳,浪波涌动,载沉载浮。桃红色的云彩倒映在波浪上,整个海面变成了紫色,天边仿佛燃起大火。眼前是白亮亮的一片,白里透着点红,由上到下整个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条都是火镜的焦点,仿佛一切东西就要燃烧起来。忽地一下子,太阳挣脱了大海温柔的怀抱,横空出世,喷薄而出!
这种极致的热情真是让人目瞪口呆,雅思忽然觉得心中充溢着一种原始的快乐,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跑起来,横着跑,数着跑,绕着圈跑…… 似乎胸中块垒都随着奔跑在渐渐消融。
再然后,太阳收敛起他的光芒,给大海染上了一层玫瑰金,天空的颜色在微妙中变化着,一抹抹赭石,紫褐,铜棕显现天边,极远的天际则是月白色,看上去仿佛和海水朦胧成一线,实际上却相隔十万八千里。
“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雅思停下来看着远方出神,声音里还带着运动过后的清喘。
“康小姐……”
雅思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身休闲装束的贺峰。他眼神明亮,仿佛看谁都能一眼看到别人心里去,其实是把自己留在了别人心里;他的声音温暖而宁静,仿佛触摸着刚晒过的羽绒被的味道;他昨天还不认识自己,今天已经能叫出自己的姓名;他年过花甲,却有着不输年轻人的激情,对于想了解的未知,第一时间就要去探索;
他……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一种人存在 — 流动在他周围的气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贺生。”雅思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可以看着他的眼睛相对平静地打招呼,似乎昨天乍见面的种种癫狂已从身体中抽离。就像在电话里对妈咪说的,现在她不会刻意去追逐,却也不会刻意地抗拒如果有缘的遇见。毕竟,不管前世今生,不管爱嗔离愁,贺峰总能轻而易举地激起自己最强烈的感情。
“康小姐果然认识我。”
“呵,大名鼎鼎的贺生,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称赞我吗?”
“难道不是?”
“呵呵,不过我总觉得你的认识和天下人的认识似乎有些不同,你是真的认识我。”
你得第六感还可以更敏锐一些吗?雅思心中一惊,口中却配合地道:“可我们昨天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是啊,我想我还没有老到忘记重要人和事的地步。”
“重要的人?我?”雅思夸张地张大嘴巴一分钟。
“当然。”贺峰依然是那么和煦的笑,“我已很少有这种感觉,这种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感觉。很新奇的体验。”
雅思只能无语。
沙滩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贺峰看了看四周,“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的咖啡很好,不介意的话不如去喝一杯?”
雅思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终于一笑。
“my pleasure。“
绿色的棕榈叶下一个个私人游泳池宛若一块块巨大的绿玉,除了一条条木质的栈桥通往外界外,私密得仿佛主人的娈藏。头顶是寥廓的蓝天,周围是斑斓的光涛和波浪,从银色大海上刮来的风吹在人们金色的肌肤上,异国情调让人愉悦。
“一杯卡布奇诺,康小姐您呢?”
“一杯牛奶好了。”
一丝惊讶划过贺峰的眼睛,他挥手示意侍者退下,笑道:“虽然我知道坊间传言不可信,可还是没料到居然差别如此之大。”
“坊间怎么传言我?高跟鞋女王?还是失意远走他乡的豪门弃妇?”
“前者暂时还没看到,后者嘛,我不予评论。”
“我有没有赞过你观察力惊人?”
“谢谢。”
“呵,我是很喜欢高跟鞋,但我承认我不曾太失意。婚姻说到底是个契约,既然签订就要执行,可惜他违约了,所以我解约,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康小姐倒和我们是同道中人。”
“我不做生意,可杨志球确实不是个好商人。不,应该说我确信不遵守契约的商人不会是成功的商人。”
“哈,估计宋太会和你有不同想法。”
“可能我永远做不到和宋太那样有容乃大。至于宋先生,我虽然不懂经商,可也知道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政客可能得意于一时,但真正笑到最后赢得漂亮的永远是政治家。呵呵,我是否说的太多?在贺生面前说这些,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不,你说得很好。很奇怪,我很少第一次和人交谈就觉得这么开心。”
“也许是我人傻傻的,又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不,你很聪明。我在布吉岛新开了个度假村,软硬件都已经配置得差不多了,有没有兴趣过几天去试住一下?”
“谢谢您的邀请,可惜我只能呆两天。下次有机会吧。”
“那真可惜,不如开业的时候过来捧场?”
“打折吗?”
“主人开口邀请的贵宾,岂是打折这么简单?当然是免单。
“可以带朋友吗?”
“你会带一个棒球队吗?”
“这么优厚的条件,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敬请光临。”
“那为了这么美丽的布吉岛,为了这么慷慨的约定,为了这么有缘的遇见,cheese!”
“cheese!”
帮助
离开了布吉岛,雅思一路东行入中国,走走停停,玩累了就停下歇几天,前世今生,似乎都没有如此悠闲的心境,先是忙着血拼,然后忙着求生,最后忙着支撑家里公司,忙着复仇,忙着伤害别人和被别人伤害……如今终于可以停下节奏,找找当地特色美食,逛逛当地著名美景,偶有所感就用摄像头拍下,在相片后随手写写当时的心情然后寄给妈咪爹地,寄给大姐,寄给泰禾,偶尔,也会寄给贺峰。
现在的雅思更愿意站在原地,暂时和贺峰做一对可以彼此唱酬的朋友。如果缘分真的天有注定,如果贺峰愿意走进来,她也会勇敢拉住对方的手;如果上天不愿成全,如果贺峰心存疑虑,那么也就这么君子之交淡如水地相处。
走过青岛、上海、东莞、珠海,西藏……途中接到爹地妈咪和大姐的电话,知道上市公司柏司建材之主席杨志球涉嫌挪用公款同他新任女友兼秘书雪伦一起被廉政公署请去喝茶这个消息的时候,雅思看着头顶西藏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蓝天,终于可以确信一切都将不同。
从西藏归来,雅思再度出海来到印尼。她找到了贺峰和虞苇庭共同拥有的那个小岛,雇当地人带她前往。
绿色的小岛静静伫立在碧波中,远远地只能看到岛上一颗颗椰子树。雅思让船绕了小岛一遍又一遍。
受雇的人好心地说那个小岛很远很小,也没有什么特殊景致,实在不值一登,要想探险他有很多好介绍。
雅思只是微笑,“我从没想过登岛,只是想绕着它看一看。”
是啊,那个岛又小又远,没有开采价值,也无利可图。可那是贺峰心里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踏足的区域,她曾经为了这座岛歇斯底里坐立不安,为了它和贺峰大吵大闹。可结果又怎样呢?自己的老公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卖了这座他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的岛,虞苇庭还是永远在自己老公心里占据无人可以替代的位置。哪怕贺峰后来性情大变,对自己和贺哲男都疑神疑鬼的时候,依然只有虞苇庭可以让他流露一点真心。贺峰啊贺峰,我多想告诉自己你是爱我的,可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只是虞苇庭年轻时的投影……
阳光悄然变得毒辣,闪烁成一个灼目的圆盘。青绿色海波上泛滥起碎屑似的金色光彩,将整个世界点缀得益发辉煌。雅思在泪光朦胧中似乎看到了贺峰口中那个神奇的佛像,宝相庄严,无语悲悯。
“Martin,anyway,我爱你。” 雅思喃喃地道,海风令人沉默,一切话语尚未出口,便已被风吹走。
“返航!”雅思擦干泪水,毫不留恋地返航。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还在等着他,前世他失约了,今生她自己给自己圆梦。
去到普罗旺斯,有一件事似乎不可不做,那就是穿着长裙带着草帽赤着脚徜徉在薰衣草的花海中。
原野广阔,天空天空深邃高远,白云和远处高山的山顶缠绵至难分难舍,风低低地吹,带来也许很远很远幽谷里牧羊人依稀的歌声,身边是无边无际被六月的暖风晕染成深紫色的薰衣草田。
雅思像个孩子一样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作为享受美景的人对此最大的报答就是纯粹的快乐。
当地人以善意的目光欣赏着这个东方女子,一个帅小伙送给她一束薰衣草,热情地道:“它的花语,等待爱情。”
等待爱情。
雅思摘下两颗做成书签附在当地风光明信片上,一张寄给大姐,一张寄给贺峰。爱到深处无怨尤,不管是不是自己,都希望能有个女子陪在他身边,关心他,照顾他,让他在看清自己的路上走得不要太孤单。
走得最快的永远是快乐的时光,一晃眼七天过去了,在离开法国之前,雅思专程去了趟巴黎,想去品尝品尝备受贺峰称赞的帕玛火腿三文治。
巴黎是个连空气都流淌着艺术气息的神奇都市,从卢浮宫沿着艺术桥穿过塞纳河,穿过金碧辉煌的法兰西科学院和巴黎美术学院,就能看到栉比鳞次的画廊,而且无论是从画家风格的角度还是从收藏家收藏角度,都可谓是上层之作。雅思被勾起职业病,兴致勃勃地参观起来。
画廊啊……雅思愉悦地叹了口气,画廊真是个好地方。雅思看着一幅抽象画作,想到自己和田锐参观画廊时,为了拿到业务和拿下田锐硬是赶鸭子上架不懂装懂地和他谈论抽象画的情景,不禁笑出了声。顺着思路又回想起谁能料到以贺峰一贯给人的绅士儒雅印象,谁能想到他竟然腹黑到前头刚夸过田锐,下句就话里话外暗示她田锐不是理想对象?他是否那时就已对自己有意?……
“康小姐……”
没必要这么灵吧,雅思不可置信地转身,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知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喝杯牛奶。”西装革履的贺峰笑容可掬。
“想吃点什么?”
“帕玛火腿三文治。”
贺峰叹了口气,:“两份帕玛火腿三文治。我可以拜托您和我不要那么心有灵犀吗?”
“如果我在投资方面也和您心有灵犀的话,您的拜托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雅思微笑。
贺峰欣然道:“真是欣慰看到您依然保持着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自己快乐的性格。”
“任何人任何事?您是说杨志球的事吗?”雅思失笑,:“也许您会说我薄情,可是几乎是不记得了,那些因为他出轨的痛苦、争吵、强装笑脸的感觉还能回忆,但具体的情形几乎是不记得了。”她轻叹“就像上辈子的记忆,为什么要为那样一个人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