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丹房正经道人拢共就三个,这还有内讧了。
明湛暗暗想,一面颇是关切的问钱端玉,“小端,你可受伤了?”
帝王问的这样直接,钱端玉的脸隐隐透红,忙禀道,“青城道人突然发狂,属下没能制住他,实在失职。不过,幸好属下亦学过些拳脚,不曾受伤。”
“哦,这就好。”明湛并未当成什么大事,吩咐道,“慎行,这件事交给你审讯。至于小端,你受了惊吓,给你三天的假,回去压压惊。”
方慎行领命,钱端玉却道,“陛下,臣分毫未伤。再说,臣堂堂男子,若是连这点儿小事儿都要压惊,实在是不成器了。臣向皇上请命,协助方大人审讯青城道人。”
“好啊,就依你。”明湛笑允。
帝都一切安稳。
章戍却遇到了麻烦。
自从前日见了萨扎一面,就再也未见到萨扎了。
可是,章戍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哈木尔的妻子,如今萨扎的小汗妃温娜。
温娜身材丰美,八月的草原已经有些冷了,穿着阔大的鞑靼袍子,却仍能隐约看到温娜鼓囊囊的胸型。温娜脸上悲喜难辩,望着章戍的眼神,异常严厉,她直接问,“哈木尔真的还活着呢?”
“是啊,过不了多久,王妃就能见到你的丈夫了。”章戍觉得在赎回哈木尔的立场上,温娜应该是很好的盟友,故此用语相当的温柔客气。
谁知温娜对于这个消息没有半分的喜悦,她冷冷道,“鞑靼人世代英雄,即便不能战死在沙场之上,也不该去做你们汉人的俘虏。”
“他早该死了!”
章戍见惯了温柔似水的汉族女人,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彪悍的鞑靼女人,顿时口瞪口呆,愣一阵神,章戍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能这样说,那是你的丈夫!”
温娜的眼圈微红,但是很快压下了这种激动,脸色恢复了平淡,正色道,“做为一个战俘回来,没人会再瞧得起他。与其这样,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说完这句话,温娜扭身离开章戍的帐篷。
这些蛮夷妇人,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章戍暗自评价。
继温娜之后,章戍见到的第二个来访者是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陈敬忠是个很懂汉人礼数的人,较大部分鞑靼人,陈敬忠温雅的仿佛一只生活在狼群中的丹顶鹤。
虽然陈敬忠亦是鞑靼着装,有着鞑靼人精壮的身体,深刻的五官,但是这些都无损于陈敬忠过人的气度,陈敬忠与章戍互见了礼节,双方坐下,待侍从煮好茶奉上,喝过一巡茶,方言入正题。
“使臣大人,哈木尔还好吗?”
“我国陛下待哈木尔王子如同兄弟。”章戍又重复之前说过的话。其实本来皇帝陛下就没有虐待哈木尔,在章戍看来,这也是出于一个大国君主的气度。
听了章戍这话,陈敬忠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抿了抿薄唇,“看来,贵国皇帝是将哈木尔当做奇货可居的‘奇货’了。”
章戍顿时板了脸道,“陈王殿下,您的话对于我朝陛下的善意简直是一种侮辱。”
陈敬忠亦不恼怒,反道,“在我看来,如果真的是出于善意,就应该让使臣你带着哈木尔回到草原。你们天朝向来以礼仪之邦自居,现在也要用人质威胁这一套把戏吗?”
章戍正色道,“向来,鞑靼人抓到我汉族人是当奴作婢,以供驱使。如今,我朝俘获你鞑靼王子,陛下不计前嫌仍能善待哈木尔殿下。若这不算善意,莫非像鞑靼人侮辱我汉人的方式一样对待哈木尔王子,这才算礼遇吗?”
陈敬忠没有理会章戍的话,绕开这一话题,直接问,“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的皇帝究竟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放哈木尔回来?”
章戍亦直言道,“陈王殿下,恕我直言,您的身份虽然尊贵,不过现在鞑靼族里做主的似乎并不是你,而是萨扎殿下。这件事,关乎我陛下国书,恕我不能向您透露了。”
他是一定要再次见到萨扎的。
陈敬忠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哈木尔的事,就该明白,萨扎并没有要营救哈木尔的意思。”
“我听哈木尔殿下说,陈王殿下当初对他最好,不过在关键时刻,转而支持萨扎王子,令哈木尔殿下大失所望。”章戍时刻不忘挑拨一下鞑靼人之间的嫌隙。
陈敬忠面色不变,淡淡道,“我并不是支持萨扎,而是要为鞑靼选出一个能担大任的王。哈木尔并不适合这个位子。”
“我想,这件事情哈木尔已经想清楚了,否则,他也不能让你将亲笔信交给我,是吗?”都说鞑靼人忠厚,不过精通汉学且取了个汉人名字的陈敬忠显然已经学会了汉人的狡猾。
章戍不动声色道,“这也是令小臣想不通的原因,明明您背叛了哈木尔王子,他却仍然吩咐小臣将信交与陈王殿下的手里。若是陈王殿下一意认为是哈木尔殿下理解原谅您,小臣也无话可说。毕竟,小臣并不了解您与哈木尔殿下的感情。”
章戍这样说,陈敬忠仍是无所动容,起身道,“既然你坚持与萨扎谈,我会为你转答这个意思。”
章戍起身相送,“多谢陈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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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忠的确是说到做到。
章戍不但见到了萨扎;还得到了一个使臣该得到的礼遇。
此时,萨扎的态度已与先前大有不同,并且十分客气的说,“小王刚刚登基;许多事务先前都是由以前父亲身边的人做主。已至于小王受了奸臣蒙骗,先前我还以为是天朝有意为难小王,一时冲动就想去跟皇帝陛下讨个公道。后来方知一切都是误会,如今事情已经查明,相关人小王俱已处置。使臣先前受了怠慢,不知心里可曾生小王的气啊。”
章戍道,“既然王子已知其中原由;还望王子亲奉国书予我朝陛下,以解两国嫌隙。”
“这是自然。”萨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仍按捺着性子道,“如今小王已备下香案蜡烛,使臣的国书还是舀出来吧。小王与你家陛下都是刚刚登基,年纪也差不多,这头一遭通书信,小王实在好奇的很哪。”
举行了迎接国书的仪式后,章戍方将国书奉予萨扎。
萨扎看到里面的要求,要十万匹马方可换回哈木尔,顿时火冒三丈,直接将国书递给陈敬忠。
陈敬忠一目十行的看过,说道,“贵国皇帝或许并不了解鞑靼的情况,我鞑靼世代在这贫瘠的草原生活。平日里尚且要指望着皇帝陛下行赏恩赐才勉强过的日子,如今这十万匹马,实在太多了。就是倾我鞑靼所有,也舀不出来。”
章戍道,“哈木尔王子是萨扎王子的亲哥哥,是陈王殿下的亲侄子,身份尊贵无比,自然身价也非一般人可比。难道两位殿下觉得,哈木尔殿下还抵不了这十万匹马吗?”
“别说哈木尔,就是本王也值不了这个价。”萨扎完全没有章戍想像中的要面子,萨扎奚落道,“我们鞑靼人生的粗野,本就没有你们汉人尊贵,价钱上自然也便宜的很。要我说,一千匹马也就算了,十万匹?若要这样说,还是让哈木尔留在你们皇帝陛下那里吧。什么时候我攒足了十万匹马,再用它来赎回我的兄长哈木尔。”
陈敬忠亦跟着讨价还价,“实在太多了。”
被冷待了这些时日,章戍心里在憋着口气,态度相当坚决强硬,“原本我朝中大臣想着哈木尔殿□份尊贵,若非我陛下慈悲,十万匹马都不能换的。既然萨扎王子认为哈木尔殿下只值一千匹马,那么小臣也无话可说了。”
“事情总是商量出来的。”陈敬忠缓和了下气氛,“你们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都知道了。使臣也得给我们商议的时间,不必现在就要答案吧。”
章戍继续道,“我朝陛下把哈木尔王子做为亲兄弟一样的对待,萨扎殿下的兄弟虽然只值一升匹马,但是我朝陛下的兄弟却是尊贵无匹的。既然两位殿下有难处,小臣先行退下,若是殿下有甚吩咐,只管派人来叫小臣一声,小臣必到的。”
萨扎挥袖子撵人,“你去歇着吧。”看到章戍就心烦,就是这个家伙带来了哈木尔还活着的消息,给他添了这许多的麻烦!可恶的汉人!
待章戍一走,萨扎立时从王座上跳下来,到陈敬忠跟前,“这个小皇帝,可真敢要价钱,十万匹马?哼,十万匹马!”
萨扎冷笑着,在帐子里来回的遛达转圈儿。
“这种事情,向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没什么奇怪的。”陈敬忠淡淡道。
萨扎眉骨一动,挑起半边浓眉,露出一个讥诮的神色,“我的叔叔,你不会真的想用十万匹马去换一个废物吧?”
“萨扎,哈木尔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这种为人俘获的哥哥。”若哈木尔回来,不仅萨扎要舀大批的鞑靼马去交换,而且哈木尔的原部已经被他吃了,哈木尔的妻儿也成了他的妻儿,这些东西,萨扎是绝对不想吐出来的。
陈敬忠试探的问,“若不必十万匹,就可以将哈木尔换回来呢?”
“我只有一千匹。”萨扎强调,“那个汉使那样的难缠,看来他是绝不能答应用一千匹马来换哈木尔的。”
“叔叔,你也听使臣说了,如今他们皇帝舀哈木尔当成兄弟一样的对待。哈木尔是不会吃半点儿苦头儿的,我们暂且让哈木尔住在汉人的皇宫里面吧。”萨扎半眯着鹰眸,冷声道,“总有一日,我要杀入汉人的皇宫,亲自接回我的哥哥。”
他又看陈敬忠一眼,“这样还不成吗?我的叔叔?”
“这种话,并不现实。”陈敬忠一语击破萨扎的狂妄,“这次你并没有讨到便宜,你也知道汉人的兵马并不是草包,没那么容易攻克帝都的。”
“萨扎,现在他们的皇帝虽然对哈木尔友好,那是指望着用哈木尔换大价钱呢。如今你一口拒绝,若是他们的皇帝震怒,哈木尔定时要吃苦的。”
那不是正好儿吗?我求之不得。萨扎在心底暗回了自己的叔叔一句。
陈敬忠看萨扎毫不在意的模样,叹道,“萨扎,哈木尔毕竟是你的哥哥。”
在任何时代,任何种族,虽然汉人常以礼仪之邦自居,且傲慢的视别的种族为蛮夷,但是在强者为尊这方面,所有种族都是一样的。
在汉人的历史中,臣强主弱,取而代之的事情并不少见。
当然,天朝人文学深厚,成功的叫,开国之君;失败的,则是乱臣贼子。
其实,大家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博一回,倒不必将话说的太过难听。
如今,不论陈敬忠如何的风度儒雅,能言善道,但是现下鞑靼做主的人并不是陈敬忠,而是拥人兵马最多的萨扎殿下。
陈敬忠也并不能说服萨扎将哈木尔接回来。
哪怕陈敬忠因此与萨扎发生了几次激烈的争吵,萨扎也绝不肯在赎回哈木尔的事情上有分毫让步。
做为鞑靼新的王,萨扎于这件事情上是有自己的底限的。他接收了哈木尔的地盘儿军队老婆儿子,若是哈木尔回来,直接就是在割萨扎的肉。萨扎怎能同意。
谈判一时间陷入僵局。
而在此时,章戍发现,自己在鞑靼可以达成一致利益的人并非哈木尔那位心若铁石的婆娘,而是曾背叛过哈木尔的叔叔陈敬忠。
对比于萨扎的冷漠,陈敬忠的表现更像哈木尔的亲人,他时时过来询问章戍有关哈木尔的近况。实际上,章戍在未被外派前,他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御史,根本不可能见过哈木尔,于哈木尔实际的情况,并不熟悉。
但是,别忘了,章戍能被明湛挑中出使鞑靼,不仅是因为他熟悉鞑靼人的习性,精通鞑靼人的语言,更在于,此人心地精明,且颇具口才。
使臣,就是靠舌头吃饭的。
章戍虽然不了解哈木尔的近况,但是他很会编。
“哈木尔殿下是我朝陛下的贵客,岂是我一介小臣可以常见的。不过,我朝陛下吃什么就给哈木尔殿下吃什么,我朝陛下穿什么材质的衣服,就给哈木尔殿下用什么面料做衣服。推衣解食,不过如此。”章戍恳切的说,“贵族人无故犯边,虽然被我朝击败,不过我朝将士并非没有损伤。朝中多有大臣要杀掉哈木尔殿下以祭那些战亡将士在天之灵,亏得我朝陛下慈悲,力排众议,保住了哈木尔殿下的性命。”
“也只有我朝陛下这样的万国君主,方有宽广如同大海一样的胸襟,从而,赦免哈木尔殿下的罪名。倒是萨扎王子,哈木尔王子的亲弟弟,竟然冷眼看哈木尔殿下于我朝帝都为俘,不肯搭救,兄弟之情何在呢?”章戍叹道,“若是远在帝都的哈木尔王子竟知萨扎王子如此绝情,焉知该如何心伤呢?”
陈敬忠未顺着章戍的话说,反是深深的打量了章戍一眼,淡淡道,“这使臣就错了,这种结果,哈木尔应该早已料定的。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一山难容二虎。哈木尔曾是萨扎有力的汗位竞争者,如今萨扎是可汗,哈木尔为俘虏。使臣大人,若是换了你们皇帝,他会救他的死敌吗?”
章戍的脸上顿时浮现异样的惊讶,“难道哈木尔殿下与萨扎殿下不是亲兄弟吗?”一脸完全好像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