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后温声道,“叫我说,还是等等,皇帝派善棋侯去云贵迎太上皇回朝,一时半会儿的怕回不来呢。敬敏姐姐是娶媳妇,善棋侯同样是嫁孙女,老人家,不亲自瞧一眼,哪个能放心呢。”
敬敏大长公主笑道,“这个我倒是与善棋侯夫人商议了,夫人倒没说什么,一切以咱们这边儿为主呢。”
“姐姐也太实诚了,为了孙女嫁过来好伺候婆婆,善棋侯夫人也不好说别的呢。”卫太后逗趣一句。
敬敏大长公主笑道,“瞧您说的,好像我这个婆婆多不好伺候似的。”不过,卫太后都这样说了,敬敏大长公主点头道,“也是的,那就再等两个月,亲事么,越热闹越好。嗨,太上皇的事儿,叫我说,姑妈真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太上皇与王爷嫡亲的兄弟,在云贵养身子。若是想回来,自然会回来的,还要闹这样一出儿,唉。”敬敏大长公主又是一声长叹,她不好直接说襄仪太长公主不对,但是就她而言,她与卫太后的交情,绝对比她与凤景乾的交情要好。
再者,哪怕她女儿命短,那也是明湛的元配,正经的皇后,她就是卫太后的亲家兼表姐。
襄仪太长公主此议,在大长公主一代中,真没人肯附和她。哪怕或者福昌大长公主心里会想些什么,但是明面儿上,福昌大长公主也绝不敢跳出来与卫太后一系为敌。
安排好了郑开浚的事,原淮扬巡抚梁东初的官司,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审理下,也有了眉目。
梁东初是一口咬定林永裳丢失太祖宝剑,当然,他当初在家命人私造消息蛊惑民众也属实情。梁东初能在林永裳手里捡一条命出来,完全是因为山西梁家的原因,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再者,梁家还有为直隶总督的梁东博在,林永裳没有一下子将梁家与梁东博都弄死的本事。
而梁东初干的事儿,又不比徐家那样无下限,所以,林永裳并没有先斩后奏。
淮扬平安后,便上本将梁东初送至帝都受审。
梁家为了能把梁东初捞出来,竟然想与徐叁联手,准备给林永裳来个狠的。反正淮扬徐家也是毁在林永裳手里,徐相必然对其有深仇大恨哪。
哪怕与本家再冷淡,那也是本家呢。
但是,梁家没料到,徐叁当下拒绝,完全没理会他们梁家伸出的友谊之手。
许久之后,梁家才明白,徐叁与林永裳竟然早已狼狈为奸,后来林徐两家发生的事,梁家更是终身不忘,唾弃不已。
不过梁家人也挺有本事,有御史为梁东初辩白,“正是因为梁东初得知太祖宝剑失窃,近而疑林永裳有叛国之心。事实上,的确在福闽有海匪捧着太祖宝剑,号称是淮扬来使,进而劫掠数个乡镇小城。闽地损失极大。林永裳为淮扬总督,梁东初为巡抚,不得不用些手段方能暂时逼林永裳下台,近而保卫淮扬太平……”
宋珠玉打断同僚的话,高声道,“海大人,您在说什么笑话吗?如今保卫了淮扬太平的正是林永裳总督!当初蛊动人心,至使扬州城不稳的正是梁东初!如今海大人一口一个梁东初倒成了忧国忧民之人了!林总督若是叛国,便没有扬州城守卫战的成功!梁东初明明是因私害公,趁机夺权不成,身陷囹圄,是为天道报应!如今听海大人一说,梁东初反倒成了有功之臣了。真是天底下的大笑话!海大人,黑白也不是这样颠倒的!”
海正中中气十足道,“那海匪手里的太祖宝剑又怎么说,若他们不是捧了太祖宝剑,那数个小城就不会被海匪劫掠。是问宋大人,海匪手里的太祖宝剑是打哪儿来的?”
“海大人,您见了海匪手里的太祖宝剑什么模样了吗?事实上,皇上虽然将太祖宝剑赐给林总督暂用,但是,哪怕梁东初也未见过此剑。更何况那些乡镇小城的守军!他们根本没见过太祖宝剑,哪个知道是真是假!既不知真假,焉何大意开门,引狼入室!”宋珠玉道,“分明是那些守军将领不识真假,误中海匪之计!全国备战之时,有人捧着把剑说是太祖宝剑,没有圣旨,没有信物,守军如此轻易,被骗也不为怪!战事来临,别说太祖宝剑,就是捧来太祖牌位,手续不全,不能开就是不能开!”
海正中气的直哆嗦,指着宋珠玉的手指头儿颤颤发抖,啐道,“你敢侮辱太祖皇帝!”转而跟明湛告状,“陛下,请严惩此贼。”
“太祖皇帝若知道守军如此愚蠢,朝中有海大人这样颠倒是非真假之人,定会一个神雷劈死你!”宋珠玉诅咒了海正中大人犹不算,不肯罢休的继续骂海正中道,“你就对不起你这名儿,海正中海正中,你干脆改名儿叫贾正中算了。”
宋珠玉虽家里穷点儿,不过,此人心眼儿活动,御膳上都能打包儿,再加上年轻,身体好,劈里呱啦一通说,完全脸不红气不乱。
可怜海正中大人实则年纪大了,一把胡子,比王叡安的都长,给宋珠玉噎的不得了,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两眼翻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60
宋珠玉完全是履行御史的原则;有不平则鸣;他就事论事;话到激烈之处;海正中还骂他是贼呢。他也就顺嘴儿还了两句,谁也没料到,海正中怎么就一下子厥过去了呢。
厥过去之后;明湛命传了御医。
御医两针下去;海正中大人倒是醒了,可谁晓得竟是眼歪嘴斜,话都说不清。
朝中人一望之即,这是中风了。
年纪太大;被宋珠玉刺激太过;竟然中风半瘫。
这完全在宋珠玉的意料之外,更加雪上添霜的是,海正中大人没熬几日,便撒手尘寰,一命呜呼。
顷时间,宋珠玉成了帝都红人儿。
连帝都的百姓都知道,有个御史骂人厉害,直接把人给骂死了。
这话自然有些夸大。做御史的人虽然是靠嘴皮子吃饭,但是,你也得悠着来吧。这把人骂死,也忒刻薄了吧。幸而先前宋珠玉就有些美名儿,如今,人们也只是道一声刻薄罢了。若是换了方慎行,就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
就这么着,王叡安也示意宋珠玉,海大人出殡时,你过去吊唁一下。
宋珠玉应了,倒是方慎行私下对宋珠玉道,“你小心着些吧,甭去了叫人家打出来。我可是打听了,海大人五子三女十六孙,这要是一起上手儿……”上下瞅一眼宋珠玉的干巴瘦的身量,方慎行有些担心,“还不得把你打没了啊。”
宋珠玉慢吞吞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谁也不知道海大人这样不禁说呢。一条人命呢,我去吊唁也是应该的。人家要是打,我就挨着,人家要是骂,我就听着呗。”
方慎行叹口气,义气道,“什么时候去,你叫上我。”
“叫你也没用,你还不如我跑的快呢。”
方慎行气噎。欠捶的一张臭嘴,活该你被人打死。
倒是林永裳与梁东初的案子有了结论,明湛命林永裳带着太祖宝剑回帝都来,至于梁东初,稍后再议,反正是没啥好下场。毕竟,林永裳是保卫了淮扬的平安,用事实说话这本身就是一大功勋。
林永裳接到圣旨,便自扬州城动身。
徐叁还在家里问女儿,“姓林的是不是真把太祖宝剑给丢了?”
徐盈玉犹豫着没说话,徐叁心下一沉,面色大变,惊道,“他真的丢了!”完了完了,徐叁郑重道,“以后你万不能再给姓林的回信了。”
“林大人身边儿有皇上派的侍卫,丢没丢,皇上心里定是清楚的。”徐盈玉道,像侍卫甲的功夫,徐盈玉是见识过的。林永裳的事儿,不大会瞒过侍卫甲,不过事至如今,皇上仍未发作……
“唉,你想的太简单了。”徐叁叹道,“林永裳的心机城府,就是我,也得猜上几猜才能猜的透呢,何况御前侍卫。武功高有什么用。”政治斗争,得靠脑子。
“林大人就要来帝都了,吉凶马上即知,父亲不必担心。”徐盈玉倒还有心思安慰徐叁。
也是,现在闺女还没嫁姓林的呢。徐叁放下一颗心,只管坐山观虎斗。
林永裳原本计划着一回帝都便进宫面圣,谁晓得正是遇到了桩是非。他们一行人经朱雀街,正见俩人在前抱头鼠蹿,后面跟着一群穿孝衣的人手执棍棒喊打喊杀。
这样一群人,直接冲撞了林总督的马。林永裳最擅长文斗,武功啥的半点儿不会,马一惊,险些要了林总督的命。若非侍卫甲手疾眼快的将林大人一拉一拽,一手勾住林大人的腰,将人从惊马上救下,林总督非英年早逝了不可。
明湛见到了林永裳时,林永裳颈上还留有被衣领勒出的淤痕。明湛吓一跳,还以为林永裳真丢了太祖宝剑,不敢面君,提前自尽未果呢。
一问原由,竟是海家与宋珠玉这档子事儿。明湛懒得理会,直接问太祖宝剑的事儿。
林永裳是个精细人,他猜到怕有人打太祖宝剑的主意,如今,倒不是说太祖宝剑丢了。只是,剑身还在,剑鞘没了,算是丢了一半儿。
“臣原本想仿出一柄假的诱敌,不过剑鞘上宝石珠玉,珍稀异常,实在不能仿制。无奈,只得将剑身剑鞘分离。”林永裳偷看一眼明湛的神色,就有些说不下去,可仍要硬着头皮道,“臣无能,只保住一半儿。”
“不怕贼偷,就怕贼想。”明湛见此旷世宝剑竟收在一件简单的乌黑剑鞘中,显得平淡无奇至极。对着林永裳,明湛大方一回,“罢了,那些宝石珠玉虽值钱,到底只是装饰,剑还在,就好。”
林永裳松一口气。
明湛道,“如今梁东初下了大狱,巡抚必然要另派新人了。永裳,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林永裳想了一回,道,“今年三月任期满的大员,俱要回帝都陛见,陛下可另行选派淮扬巡抚。其实若不是范维年纪太轻,他倒是挺合适。”
明湛哈哈大笑,“范维不过二十出头儿,巡抚为正三品高官,若是将他升为淮扬巡抚,该有人说朕公器私用了。”
“上次朕派蒋文安去淮扬,你们早便同殿为臣,他如何?”
“不瞒陛下,臣倒是看中了一人。”林永裳大着胆子向明湛要人。
“谁?说说看看。”
“御史方慎行。”林永裳道。
明湛有些诧异,“朕以为你会更喜欢宋珠玉的脾性呢。”
“臣听说,方慎行因为陛下举荐道人,在朝人缘儿不大好,名声也不大好。但此人不馁不怯,仅看脸皮一项,就可用。”林永裳早对方慎行有所耳闻道,“名声不好的人,都想着把名声改好的。”
“他不过五品御史,先前才经了官司,直接转为三品巡抚,实在是幸进了。这样,原扬州知府迁为淮扬巡抚,范维补扬州知府缺。至于方慎行,前过未罚,朕记得平安县受到鞑靼人劫掠,损失极大。原平安县的县令已经殉国,让方慎行补平安县县令的缺。你近了瞧瞧他。”明湛想了想,揉着太阳穴道,“经海御史一事,宋珠玉难免受到诟病,罢了,还有哪个县需要灾后重建的?”
“单阳县受灾也极重,如今尚未有县令到任。”
“嗯,让宋珠玉去单阳县吧。”
“是。”林永裳不禁笑道,“宋珠玉脾气执正难得,很有些愣头愣脑。至于方慎行,若非遇到陛下圣明,定是一位罕见的佞臣。”
明湛指着林永裳笑道,“你倒是与朕想一处儿去了。”
其实,林永裳更看好方慎行。
出名儿要趁早啊。
方慎行初时在官场籍籍无名,自己想着出个大名儿,惹起帝王的注意。却不料,一招儿行错,名声是有了,却是骂名。
方慎行没啥背景,若非心理承受能力惊人,怕也没有这会儿。
海正中就是例,这不是心理素质差么,给人顶几句,一条老命就这么交待了。
明湛与林永裳说了许久的话儿,甚至留林永裳在宫里享受了一餐御膳。
阮鸿飞也在。
难道师徒二人皆是装B能手,完全是陌生人的作派,一个行礼,“见过杜若国主。”
阮鸿飞一脸无辜问明湛,“陛下,这位是……”
明湛使劲儿拿眼剜阮鸿飞,撇一撇嘴,“这是朕的淮扬总督,林永裳,林总督。国主是头一遭见吧,今日朕留永裳用膳,国主于海外,也就近目睹一番朕淮扬总督之风采哪。”
阮鸿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忙道,“林总督不必多礼。”
林永裳弯的腰都酸了,直起身来,恭谨的站在一畔,直觉这餐饭不会很好吃。
明湛向来俭朴,他与阮鸿飞两人一般不超六道菜,如今多个林永裳,加了两道菜,八菜两汤,外加香喷喷的米饭。
当然,御膳的水准是不必提的。
林永裳远道回帝都,朱雀街惊马,再加御前答对,担了几个月的心今日着地,如今着实是饿了。
还好他曾经接受过贵族书香教育,虽然吃的极快,动作却够文雅。明湛则专捡人家饭菜刚入口时说话,问道,“如今春天了,淮扬的耕种情况如何啊?”
林永裳一口饭没来得及嚼就生吞了进去,险些噎死,告罪,“臣失仪了。”急忙捧起碗来喝两口汤顺下去,方正色答道问题。
明湛点点头,继续吃饭。
一时,明湛又问,“尝尝朕的鸡汤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