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一拍大腿,“那婆娘艹起来甚是爽利,就是太不耐艹,可惜了老叔的一番好意啊。”
听着几人污言秽语,徐柱只觉目眦欲裂,脑中嗡嗡作响,他双手握着短刃,从柴房中摸出,沿着院墙向那几人走去,夜色暗淡,火光明亮,那大汉就站在火把之下,如待宰猪羊毫无所觉。他们在找他领赏,他又何尝不是在等他领命。
放缓呼吸,猱身慢行,一步一步凑上前去,待到约有一丈之时,徐柱猛然跨出几步,双臂用力一送,直刺那大汉背心。只听嗖的一声,剑身入体,直至末柄,那大汉嗬嗬发出两声怪叫,双腿一软,轰然倒地。徐柱想要抽剑,却发现手上一空,被大力反挫,登登后退几步,定睛一看,确是短刃已断,只留一个剑柄捏在手中。
这一刻,徐柱只觉内心一空,茫然若失,拿着断剑的手抖了一抖,还未等他缓过神,一人已从身后猛力扑上,把他按倒在地,另一个大声吼着,“杀人啦!!!这里有人行凶!!!”
拳脚如雨砸下,徐柱已经全然失去反抗,只奋力捏着断刃,闭上了眼睛。
三刻钟后,徐柱双手背负,被两个大汉扔在了院中,这里确是高府正院,只见高材怒气冲冲向他走来,伸腿就是狠命一脚。“我高家养你数载,你不思回报,居然出逃,还伤我侄儿姓命!你!你!!”
又是当头一棍,徐柱眼前一阵发懵,头顶一抹热液直落颈间。
身边却有一人拉住高材,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高材登时大发雷霆,“送人?这种贱奴还敢送人?!伤到哪家贵人,你来担吗?!”说罢他狠狠一扔手中木棍,“把那贱奴也给我抬上来!”
“管事,那个已经咽气了……”身边下人低声禀道。
“死了也给拉出来!”高材大怒,“给我拿两条鞭子来!活的打死,死的鞭尸!家主已经下了死令,以儆效尤!”
随着这声怒斥,只见两人抬着个草席走上前来,席子往地上一掼,一只白玉般的手臂滚出席边,带着一串血珠,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徐柱只觉两耳嗡嗡,神志涣散,那身绿衣、那抹笑颜,那条断刃,那个轻拥……
“要不是这贱奴帮他隐藏行迹,我侄儿又怎会丧命!!”远处传来一声嘶喊,“给我打!用力打!”
一条鞭子狠狠抽在身上,徐柱咬紧牙关,动也不动,另一条鞭子落在那僵直的绿影之上,带出几片血肉碎布,徐柱只觉咽中嗬嗬作响,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身上身前,鞭影翻飞,血肉四溅,徐柱已经全然听不到外界声响,脑中翻来覆去只剩几句。
“娶妻生子不亦乐乎,才不跟你亡命天涯……”
“如此一别,我兄弟二人恐无再见之日……”
“为兄愿你能报得大仇,远走高飞,再也不坠樊笼……”
大兄!
大兄!
突然嗡的一声,脑中如现洪钟大吕,一道声音穿过所有,直刺耳鼓。
“你可愿修仙求道,应下机缘。”
“修道何用?!仙缘何用?!”
“一力排山倒海,一息万里通途。跳出三界,迈过五行,天大地大,任你独游。”
“不再受人折辱?不再被困樊笼?能救我所愿,护我所护?”
“然!”
“弟子愿意!”
如冬雷乍现,一片白光在平地升起,发出一声金锐爆鸣,徐柱只觉眼前一黑,软倒在地,意识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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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万5啊终于能进修真本了拭泪~~~以后奏木有这些憋屈事啦!!万岁~~
、10·(9)斩尘缘
耳边一阵啾啾鸟鸣,徐柱慢慢睁开了眼睛,确是一怔,原来自己身处的已非高府大院,没有血染绿衣,没有翻飞鞭影,没有怒骂咆哮,甚至连身上伤痕都消失无踪,昨日种种,妄如大梦一场。
徐柱茫然站起身来,和衣向室外走去,只见屋外绿树茵茵,繁花似锦,远处山间水瀑如帘,祥云似雾,在晨光照耀下如梦似幻,一派仙家气度。正当徐柱发怔时,只听一声鹤鸣,一只丈余丹顶白鹤驾云而来,鹤身上端坐一位黄衣道童,宽袍大袖,飘飘如仙,手中拿一根白玉麈尾,面露微微笑意。这道童他却认得,正是几年前来寻他那位,顿时,几年苦熬全化为空的绝望,娘亲大兄死后被辱的惨状,种种混杂直上心间,摸摸手心因持刃磨出的粗茧,徐柱双目一红,险险落下泪来。那种种却不是梦魇,如剑如斧,伐他心肝。
那道童并未理会他异样情绪,只是一笑,“坐上仙鹤,随我来。”
徐柱咬紧牙关,爬上鹤身,端坐仙童身后。那仙鹤呼的一声展翅高飞,直入云霄。一阵烟霞迎面扑上,如细雨清风,渗入心脾。头顶旭日高悬,洒下一片金光,脚下白云环绕,掩住崇山峻岭。坐在鹤身上御风而行,徐柱只觉目眩神迷,脑中几近空白。飞得一刻,仙鹤收翅落在一座琼楼玉宇之前,仙童旋身落地,一摇麈尾,“随我来。”
一步一循,徐柱随道童走进这间大殿,只见殿中高台上,一老道趺坐其上,大袖飘飘,鹤发童颜。看到徐柱入内,移目视来,那目光如清风明月,不染凡尘,又如皓月赤阳,夺人心魄,只一个对视,徐柱便心中恍然,疾步走上前去,跪伏在地。
“徐柱见过老祖!”
那道人坐在榻上,看了徐柱半晌,悠悠问道,“迟了四年,终是到了。这四年,可有所获?”
徐柱一噎,两滴泪珠滴在面前青玉地砖上,“未曾救出吾母,拖累挚友惨死,四年光阴,一无所获。”
“那为何又想修仙?”
“习得神通,脱出樊笼,为母报仇,为兄雪恨!”
老祖轻轻一笑,唤了声,“玄月。”
只见身边道童大袖一挥,几个浑圆事物滚落在地,徐柱定睛一看,只觉热血呼的涌上头顶,两眼几乎赤红。那确是高材等人的颈上头颅,各个双目圆睁,目色惊惧。
徐柱看了半晌,只咬的牙关格格作响,浑身上下如被抽空,心底又是快意又是悲憾,百般情绪如同沸水,翻滚不休。几个呼吸后,他终于攥紧双拳,用力一叩。
“你的仇人已尽数在此,还想报仇吗?或习得仙法,灭其九族?”
徐柱艰难的摇了摇头,忍了又忍,终于哽咽出声,“为何……”
“为何不早斩此獠,救你亲友性命?”
徐柱猛力抬头,目光似电,紧紧锁住道人,痛苦之色溢于言表,老道却悠然一笑,“机缘加身,何等煌煌大势,强自留在凡间,却误了与你气运相联之人,越是亲近,越是牵连。”
听得此言,徐柱只觉心头一阵大痛,几欲破腹而出,他嘴唇抖了几抖,终于吐出半句,“却是因我……”
老道微一摇头,“天道轮回,不错不乱,区区一小儿又能扰得几分?他们天命该绝,寿数本就注定,只是有你在,被机缘所牵,换得一死法罢了*。但是其中得失,岂能一一算尽。”
徐柱怔在当场,闻生母惨死,误大兄性命,几年苦楚,几年折磨,不过是自家妄为,拼尽全力也逃不出“命定”二字,这天道煌煌,运势如山,又何尝不是更大樊笼,百般苦熬亦无一用。
忽听台上一声断喝,“定心!”徐柱身形一颤,转回神志。
老道一摇麈尾,悠悠言道,“道法自然,修士却是逆天。只要大道有成,化身真仙,便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尽脱命运,复还自然。”
徐柱怔立片刻,喃喃言道,“可是我母、我兄……”
老道一哂,“只要未脱凡壳,自然受命运所控,于你,于他们,于我,并无区别。”他深深看了徐柱一眼,继续言道,“运似沃土,命如苍穹,大道如怒川贯通其间,道心则如孤舟一叶,只有穷理尽性,逆流而上,才能勘透命运,羽化登仙。然尘缘如锁如链,紧缚小舟,轻则寸步难移,重则颠覆命丧。若不斩断尘缘,如何修得大道,成得仙缘。如今,我已为你斩尽尘缘,再无牵绊,你可愿修身养性,迈入怒涛,随我共登仙途?”
徐柱紧紧抓着袍袖,轻声自语,“天道让我修仙,若不修就累及我所爱之人。我若修成大道,则无牵无绊,不受命运所限。”
“然。”
徐柱突然哈哈一笑,迸出泪滴,“修仙!为何不修?!只待一日脱出樊笼,斩断万般枷锁,还我自由!”他猛力往地上一叩,额间砰然作响,渗出血迹,“愿老祖收我为徒,刀山火海绝不敢辞!”
老道捻须一笑,“善。明日午时,山顶翠亭,为你开启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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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高家投效的是董贤的父亲董恭,徐柱出逃是在元寿2年5月,但是元寿2年6月,哀帝崩,董贤自尽,后来王莽又让大司徒孔光上奏,历数董贤的罪状,没收董家的财产充公。借董贤裙带关系当官的一律罢免。因此高家也因这件事大受牵连,高瑗原本应该死于此时。故有此一言。
、(10)求仙道
踏上最后一阶,徐柱站在原地喘息了半刻。万余阶梯如登天台,无边无际,只能前行,走着走着,他渐渐甩脱身上负累,丧母之悲,失友之痛,却如足下台阶,一步一步,渐行渐远,脑内逐渐空明,心中却似燃起火焰,愈燃愈烈,熊熊不息……他深深吸了口气,走进翠亭,只见徐福老祖端坐中央。默默立了半刻,他俯身跪倒,行九拜大礼。
老祖端坐榻上,受了他九拜,颔首道,“汝可读过《老子》?”
徐柱摇头,“自幼只习诗、礼,不通经、史。”
老祖笑道,“大善!”
面对徐柱茫然神色,他悠悠道来,“天下道统,缘自黄帝。黄帝之前,仙本天定,人神共居。黄帝之后,仙升九霄,不坠凡尘,然得获仙缘,牢守道心,人亦可自修成仙。故而黄帝传下四经,其中有《道原》一卷,述修仙之道。后道统传老君,老君观天下势,灵气日薄,仙道殊远,故改《道原》为《道德真经》,传天下道统。然老君羽化后,春秋战国群雄逐鹿,有诸子为盗取天下大势,篡改真经,加治国之策于经内,《道德真经》失之真,沦为逐鹿安国之《道德经》。先读道德,未免被经中之文所惑,却不利修行。”
说罢,他大袖一甩,一卷非简非帛之物飘落在徐柱面前,一层毫光隐隐生辉,书上几枚大篆,正是《道德真经》。徐柱小心捧起书册,俯首一叩。
老祖继续说道,“我自幼习道,在获道统之前,所学甚广,通六爻,识符篆,能炼丹炼器,会武艺剑技。这些都是法外之术,法能通神,术却是惊仙之道。若学法不习术,则修性不修命,若炼术不学法,则修命不修性。性命双修,才是大道根本。这些技艺里,你愿修何物?”
“修剑。”徐柱斩钉截铁应道。
老祖微一皱眉,“六爻可洞察天机,符箓能贯通阴阳,炼丹虽太过依赖外物,却也能夺天地造化,炼器更是诸技之冠,一器成、惊鬼神,于修行大大有益。唯有剑之一途,仅能磨砺自身,固守本源,且剑需执念,执念过重,必会影响心境,是条艰难之路。”
徐柱不为所动,只道,“吾只愿修剑!”
老祖静静视他片刻,轻轻一叹,“罢。你五行皆金,本就是习剑良材,只是剑锋愈利,金气愈盛,却使修仙之道愈加艰难。”
徐柱静静答道,“我本为逆天,唯恐剑不够利,斩不断那枷锁重重。”
老祖哈哈一笑,“善!”说罢袍袖再次一挥,一柄三尺长剑直落徐柱面前,徐柱接过剑,呛啷一声抽剑出鞘,只见此剑通体金黄,若烈日当空,锐不可当,剑身鳞纹环绕,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上铭两字——太阿。
徐柱一惊之下,抬眼望向老祖,忍不住颤声问道,“太阿……可是始皇佩剑?《越绝书》中威道之剑,一剑平万军之剑?这剑不是随葬始皇了吗……”
老祖莞尔,“并非随葬,而是始皇赐剑与我,想转呈上仙,求得仙药。殊不知仙药凡人本就无法服食,更勿论太阿乃威道之剑,转手太阿及威势以丧,转年必受奸人所害。”
徐柱想到老祖出海后始皇即崩,不由应道,“如此说,心中不失其威,剑即不失其锐。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老祖欣然点头,“正是此意。”
徐柱深深一叩,心悦诚服,“谢老祖赐剑。”
看了看一书一剑,老祖终于还是说道,“汝名可为徐柱?”
“正是。”
“柱,木主也,乃木气大盛之名。你却五行皆金,又习剑道,金意锐不可当,必伐本名。故此才命运多舛,一生坎坷。若你所愿,我为你改一名可好?”
这次徐柱停了良久,终是默默摇头,“爹娘所赐,怎能改之。姓名也是天定,既然脱不开命运束缚,我愿一力担之,绝不更名!”
老祖沉吟片刻,“也罢,凡俗之名不可改,添一道号即可。入道本为断尘缘,也不宜再呼本名。如此,便唤你‘鸿明’吧。水可生木,火可伏金,愿你取其光明浩大之意,放开心神,通达畅快。”
“谨遵老祖之意,谢老祖赐名。”徐柱——如今该称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