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死的?』二师兄用鬼语询问其中一位幽魂。
『虫……』那鬼懵懵懂懂,『……很多的虫……』
小师弟见师兄对着某方像呢喃说着什么,问:「怎么?」
「虫阵在这里,守墓的机关之一,让噬肉的毒虫生生世世于此繁衍,永远守在这里。」二师兄指着骸骨,「他们未做足准备,全都成为虫子口里的肉食。」
小师弟吓一跳,好像全身也都痒了起来,「我、我们也没做准备,怎么办?」
「别怕,我来弄一条阻虫道。」
指挥小师弟搬来骸骨放在石板路上,扒光衣物丢在一旁,喃喃说着骨头也不过是四大造化,别依恋之类的话,再以火萤术将骸骨烧成灰烬。
这时候小师弟注意到,附近有百足蜈蚣开始靠近。
前几只蜈蚣约指头大小,身体黑得发亮,小师弟一脚就踩扁一个,还想说是不是二师兄误判了,几只虫子怎么可能把人给啃得一条肉都不剩?
又有几只蜈蚣从土缝中、树根底钻出来,这回的虫子体型大了些,小师弟一脚踩不死,只好拿铁铲拍拍,黄绿色体液喷溅,看来惊心动魄。
接着青石板路的两旁传来震天价响的唰唰声,好像有几百几十个人正朝这里行军,小师弟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一大群蜈蚣漫地而来,每一只足足都有一丈长、人腿粗,行动敏捷如飞,顷刻间就将师兄弟围了起来。
「二师兄!」小师弟抓着头发哀叫了,那些蜈蚣根本不是蜈蚣啊,是怪物!
「再等等!」二师兄瞄了一眼,冷静地说。
小师弟直跳脚,该逃了呀!二师兄还在做什么?晕,师兄居然在骨灰中拌入朱砂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搅拌均匀後,脱了外袍扫入那些红红白白的粉。
小师弟知道朱砂可以用来去五毒,或者师兄正在制做驱虫粉?
再看一眼蜈蚣们,每一只的头颅都大的像巴掌,触角比他的手臂还长,更别说前头那两只毒爪、咔咔咔,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根据这些蜈蚣的块头,被咬一下准死,更别说蜈蚣还有毒牙分泌剧毒,太恐怖了呀!
蜈蚣们发足奔来,小师弟急得拿铁铲直拍,但是那些蜈蚣壳厚的像铁板,被拍了居然没事,只有些晕呼呼,反倒是小师弟的手臂都给震麻了,虎口痛的几乎握不住铲柄。
其他蜈蚣继续举着镰刀般的前爪扎来,小师弟侧身一滚躲开了,却没想到蜈蚣们的目标不只他,落空了一个,还有个二师兄。
「小心!」小师弟冲回来,铲子继续拍。
一只蜈蚣悄无声息从他背後欺来,巨嘴里两只毒牙亮闪闪,毒涎狂喷,小师弟完全没查觉到,二师兄闪了过来,一指弹在偷袭的蜈蚣脑门上,当一声,蜈蚣凌空後飞,跌在其他的蜈蚣身上。
「二师兄好强!」小师弟脱口而出。
「是这些蜈蚣太弱。」二师兄说。
好吧,小师弟也不知是该自卑,还是要骂二师兄太嚣张。
「走吧。」二师兄抱着那包灰,边走边往石板路上洒,口里念着驱五毒虫咒,「……树木两旁分,送汝归山去,快马加鞭,急急如灵……」
也不知是咒有效,还是朱砂骨粉有效,粉洒处蜈蚣们纷纷退了开去,全挤在石板外缘,看起来相当焦躁不安,想追过来又不敢追的样子。
然後就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景观,两人身後的路上完全净空,前头的路则是一群又一群的蜈蚣奔逃,就像是蜈蚣主动让路给师兄师弟似的。
这其中当然有几只蜈蚣敌不住人肉的诱惑,举起前爪弹窜飞来,但只要一飞到骨粉的上空,立刻起火燃烧,就像中了火萤术,瞬间剩下一堆灰。
小师弟一开始也是惴惴不安,後来终于放下了心,琢磨着,改天想办法跟二师兄要了这方子来,拿回猗傩派去,这样以後师兄们出去赶尸,夜晚白天都不用再受虫蚊骚扰了,多好。
顺利通过毒虫阵,继续沿石板路走,风中开始飘散竹叶的清香,石板路通往了一片浩瀚的竹海里。根据二师兄的计算,只要通过竹海,就能抵达岛中央石头丘的部分,那里,就是安国君陵墓的所在地。
「竹子啊……」师兄弟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对望一眼,知道竹林里肯定有猫腻。
竹林本就阴气重,容易招聚阴物,光就二师兄的鬼眼所及,就已经看见里头鬼影幢幢,但他却不怕,反倒高兴地很,这表示他或者还能从鬼魂口中问出些东西。
竹海中,斑黄竹丛迎风摇曳,枝叶擦出暗鬼幽枯之音,天光自叶缝流泄而下,见度倒是挺好,而因为阴气浓厚之故,里头清凉的很,小师弟甚至还因此打了几个喷嚏。
途中二师兄停顿了几处,找了几个鬼魂,想要问出有关陵墓入口的情况,又问他们知不知道後头还有什么机关、是否有密道能通入墓里?
一问三不知,徘徊在竹海里的鬼魂,全是安国君出外征战时,掳回的外族奴隶,他们只知道自己被埋在竹海之下,以身体滋养竹林,是为了造出比太子墓外更为狠厉的虚心阵。
『虚心阵是个什么阵法?』他问。
鬼魂全都摇头,他们死时仓促,导致死後的魂识也是憨憨痴痴,只能日夜在竹林里飘荡,无止无终、无始无休。
无奈何,二师兄只能交代小师弟,小心再小心,注意风吹草动,任何一丁点儿意象都不能小觑。
走了约一刻钟,眼中所及,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偶有几只小蛇小鼠在竹根处穿梭,却都不具威胁性,小师弟都有些放松了。
「虚就是假,我说这个虚心阵,说不定是个障眼法,专门吓人用的。」小师弟突发奇想说。
「『竹解虚心是我师』,阵法肯定跟竹子有关,千万别大意。」二师兄语重心长。
「噢。」小师弟随口应一声,但、这里到处是竹子,每株竹子还都长得差不多,要如何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呢?他眼睛都快看花了──
大风刮过,竹叶沙沙,几片竹叶飘下,小师弟肩上衣服哧啦一响,不知被什么划破了,跟着肩膀一痛,转头看上头多了个口子,鲜血泌出。
「小心!」他大惊失色,立刻警告师兄。
二师兄也注意到前头斜飘而来许多竹叶,轻薄无声,闪泛着黄金光芒,他脑中灵光一闪,喊:「不要动!」
虽然二师兄让小师弟别动,但竹叶却如天雨一般,大把大把往两人所在之处散落,小师弟一想起竹叶割肤之痛,忍不住就伸臂护住头脸,矮身往旁侧滚,要躲开竹叶的笼罩范围。
这么一来他反倒落套了,这竹子有个名堂,叫做随人竹,原产于海外,叶片薄如纸、利如金,对附近产生的动静相当敏感,只要有活物靠近,就会射出刀片一样的细叶重伤对方,因此而死的活物血肉便会成为滋长它们的养分。
所以小师弟一跑,反而吸引更多的叶片飞旋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二师兄抛展出原来包着朱砂骨灰粉的外袍,哧啦哧啦几响,袍子被割穿十几个洞,却野暂时遮挡住小师弟头上的叶片,趁此同时二师兄抱住小师弟往地上滚去,用自己的背护住对方。
随人竹的叶片继续斜旋而落,织布破绽声不断,二师兄感受到背部皮肉被割开,弹指之间,身上已经多了数条长而深的的伤口,鲜血泼墨涌下。
小师弟看到血不断从二师兄背上流下,自然知道二师兄受了不小的伤,他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师兄……」
「……别动、别说话……压低身体……」轻轻地,用叹息一样的气音在小师弟耳旁轻语。
小师弟也知道自己的鲁莽害了人,二师兄比他见多识广,不是吗?他若说不要动,自己就该听话才对,他现在自杀的心都有了。
二师兄倒没怪他的意思,只不过此刻他伤口太疼,只能咬紧牙关忍下来,不让身体泄出一丝抖颤,免得再度刺激随人竹,释放出更多的叶片。
趁这时候,他要找出真正的杀人竹在哪儿。
从色调相似的竹林中找出一株异种,绝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设计这场护墓阵的高人,利用与随人竹外貌相近的本地特有竹种,让杀意隐于无形,二师兄相信,竹海中一定还隐藏着更多的随人竹,伺机攻击闯入的活物。
很快他就发现到差异点了:随人竹的茎身没有斑点,叶片更为细长,而幸运的是,这附近就只有这么一丛随人竹,但因为刚好卡在石板路旁,若要继续前行,非得灭了那竹丛不可。
终于再没有竹叶落下,小师弟轻手掏了药品帮师兄敷上,他们赶尸匠长年行经荒山野岭,会随身携带急救药品,其中一味水玉膏呈透明凝胶状,能迅速止血、黏着伤口,这时候就全拿出来给抹在师兄背上了。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二师兄缓过气来,这才小声说:「……我暂时动不了,你……小心爬到随人竹下……放心,随人竹一尺以内很安全……根部抹朱砂、包辰州符……能尽杀阴气……」
随即教了他如何安全到达随人竹根部、以及诛杀该竹的方式。
小师弟刚才害二师兄受伤,恨不得能立刻做些什么来补偿,轻应了声,便全身紧贴着地,蛇行一般匍匐往前,原来随人竹虽然能感应周遭活物的动作,但也是有限制的,离地一尺以内是它的死角。
终于到了随人竹丛底部,掏出朱砂将竹根处敷满,符纸贴紧,用五色线扎稳,这才慢慢退回二师兄身边,见他背部已经不再流血,放下心,只是这一时片刻最好不要移动二师兄,免得伤口再度破裂,水玉膏毕竟不是万能的。
「……二师兄……刚刚是我不好,你……骂我吧。」
小师弟懊悔得很,但却一直听不到二师兄的责难,真不习惯,同样的事若发生在大师兄身上,他早就被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觉得自己活着就是罪愆,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重回十八层地狱,大大小小的惩罪刑场都跑上那么一遍,这才对得起天下苍生。
「以後听不听我的话?」二师兄嘴唇都白了,却还是勉力问。
「听。」小师弟忙点头。
「再要你用嘴伺候我,做不做?」
「……做。」小师弟咕哝着,「但你说我没慧根……」
「没慧根就要学,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懂不懂这道理?」
「懂……」小师弟一脸破釜沉舟的决心,「我现在就学。」
真的就要往二师兄下体凑过去,二师兄忙阻止他,现在他的身体可无福消受小师弟的殷勤伺候啊,更别说这里阴气盛重,两人得保持阳元旺盛,若在此刻泄了精,体气消耗,容易被鬼物乘虚而入。
憾恨地说:「等这里事了,回去有的是时间让你日日学、夜夜学……」
「是。」轻快地在师兄嘴上一亲,脸暴红,然後把眼睛给转开。
二师兄一呆,敢主动对他做上这么一个亲昵的小动作,开窍了吧这是!啊啊恨不得现在就把小师弟按在地上做他那个一百回啊一百回!
那就赶紧把正事办一办,带小师弟回他的乱葬岗中缠绵!
至于随人竹那里,正如他所想,已经开始枯萎,丧失了敏测活物的能力,同时叶片也焦黄缩小,这时候就算落在人体上,也造成不了伤害。
「可以起来了。」二师兄说。
小师弟脱了自己外衣撕成布条,帮师兄简单包扎了上躯,才扶着他慢慢往前行,接下来的路途那真是战战兢兢,小心辨识竹海里其他的随人竹;或者是随人竹的生长条件颇苛,这条青石板路旁的随人竹并不多,小师弟以同样的方法整治了後头遇到的几丛,终于跨出竹海,来到岛中央的石丘前。
糟的是天已经暗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们在竹海里耗去太多时间了。
陵墓就在眼前,两人却已经相当疲累,加上夜里入墓相当危险,他们决定就地休息,明天才破墓而入。
小师弟忙张罗着两人休息的地方,这时候二师兄可耍赖撒娇了,一会儿说动手会牵痛背上伤口,非要小师弟撕下小块干粮喂他吃;一会儿又说仰头喝水也会牵到颈子上的伤,磨得人家只好将水含着,以口对口度水过去,总之是烦死人了,弄得小师弟後悔连连,真不该答应任何事都要听二师兄的。
有话说: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就在二师兄美美享受着小师弟的殷勤伺候时,一黑一白的高大人影逐渐靠近他们。
腐尸腥臭气息迅速蔓延,连已经昏昏欲睡的二师兄都敏感起来,睁眼。
「跟太子墓一样。」他说:「这里也有黑白尸煞驻守,对这一点我倒是不意外。」
小师弟知道二师兄现在不宜跟尸煞相斗,最具战力的尸婢含冤又没带在身边,看来这是要亲身上阵了,他倒也不怕,僵尸常因尸变而来,各个赶尸派别里,都有一套对付尸变的法子,他这就要起身应付,被二师兄拦了下来。
「你的释阴术能维持多久时间?」他问。
「一刻钟吧。」小师弟红着脸回答,这跟法力的修为有关,猗傩派里的其他师兄们都比自己持久,小师弟的本事敬陪末座。
「够了。你在这里施放释阴术,不要乱动,我去跟尸煞谈一谈。」
谈?谈什么?小师弟莫名其妙,尸煞这种僵尸好吸人血,一般碰上,能灭都尽量灭了,免得僵尸危害人命,二师兄怎么却想跟他们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