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把人藏在这里,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戒备森严,概是老二自觉找了个万无一失的地方,便松懈了防守。果如那个内线所说,局势已被自己人控制,天铭泱跟在十四后面,十四健硕的身子把自己挡了个严实,上来人攻击便是相当于送死,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天铭泱顺便观察了一下十四的功夫,利落简单,一招毙命,毫无忧柔,倒确实是个很有前途的杀手。假以时日,定是能培养成顶尖级的杀手,天铭泱不禁小小赞叹了一下墨离得了个宝。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宝,他想收了。
走到内室,所有二皇子的人已经被制住,随着走近那张大床,天铭泱只觉身体里蛊虫的悸动越发难以忍受,呼吸也粗重了几分,等到走到床边,天铭泱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倒是不全因着蛊虫。
眼前的景象几乎可以算得上惊悚。
翎鸢就躺在那床上,全身赤裸,雪白的肌肤已然肿胀成了粉色,除去各种淤青,一道道鞭痕纵横交错着,皮肉裂开来,翻出里面的红肉,流出的血液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但是稍稍一动,便是又流出血来。
他四肢大敞着,手腕,脚腕,脖子都被箍着铁箍,上面满是倒刺,直接刺入肌肤,经由铁链子然后拴在四根床柱之上,钢刺刺破皮肤,浓血还在往下淌。
再看一侧被压制住的几个施刑之人,被蜃楼的人按着跪在地上,枷板、钢针,烙铁,还有一堆不知名的东西散落一地,荆棘鞭上裹了一层鲜红,不知是血还是辣椒油……
天铭泱脸色越发阴沉,只觉一股闷气涌上心口,指尖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微微朝前迈了两步,直走到那几个垂头跪倒的人跟前。
“乱动我的人,你们胆子不小嘛!”微微钩唇,天铭泱轻笑起来,只不过那笑意回荡在内室,异常的阴森:“二哥养的狗,不好好管教,跑到我这里乱吠,我就当给二哥一个人情,替他好生管教管教!”
冷冽的视线如芒刺刺入那几个人身上,天铭泱哼了一声:“二哥这么给我面子,知道给我的人留着命,那么,他的人,我也要礼尚往来,给他面子,留一条命才是!”
说着,他转向十四,字字句句说得冷冽:“给我好好招待二哥的人,让他们看看,我天铭泱的礼数是如何周到的!知道了吗!”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千万给我留着命!死了一个半个的,我可不好交代!”
“属下——不会给他们寻死的机会!”
极冷的对话,言外之意,这所谓的教训,绝对比死要恐怖难耐不知多少倍!
房间里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天铭泱甩了一下袖子,走到床边,喝道:“解开!”
十四当即出剑,锵锵五下,只见火花四溅,五道铁链应声断裂,天铭泱冷眼瞥了瞥那些可恶的铁箍,十四一俯身:“殿下,带刺的铁箍已经伤及筋脉,贸然取下怕会伤到公子。”
天铭泱点点头,凑过去,拍拍翎鸢的侧脸,竟是发觉他尚未昏厥,闭起的眼眸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继而露出一抹笑:“殿下……果然是来了。”
眼眸微眯,天铭泱呼出一口重气:“我这就带你走,忍着。”说完,扯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翎鸢身上,低喝一声:“十四!”
十四应声俯身,抱起翎鸢,那单薄的身子在十四怀里就像一件衣服,随时都几乎飘飞了去,天铭泱不愿再看,收回视线,带着十四,阔步而出。
果然,一出门就看到了马车,二人相继上车,十四出声提醒道:“殿下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此时,翎鸢正倚在十四怀里,随着马车颠簸,身上伤口不住往外冒血。天铭泱皱眉看着翎鸢异常平静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蛊虫的作用,心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
“先把他送到楼外楼,让墨即诊治。”轻声吩咐一句,天铭泱抬手理了理翎鸢乱作一片的发丝,低声说着:“让你受苦,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翎鸢微微张开眼,有些失神地凝视着天铭泱,天铭泱却是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一副很认真的表情:“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只要你点头,我便会保护你。”
翎鸢视线有些淡漠,似是确认一般细细描摹这天铭泱的脸,终是付之一笑,继而慢慢闭上眼睛。
“嗯,我知道了。”轻得不能再轻的一句,他脑袋微微一歪,倒向十四怀中。
“睡着了。”抬手试了一下鼻息,十四低声说。
眸光里多了一份释然,天铭泱拍拍十四的肩:“交给你了。”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叫住车夫:“停车!”车轮刹住,天铭泱一个侧身,跃下马车,立在夜色中,朝着马车上的十四慢慢挥了挥手。继而转过身,朝着皇帝寝宫走回去。
夜风吹过,没了外袍的天铭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
回到皇帝寝宫的时候,天澋曜还是半躺在床边,从刚刚的姿势就没再动过。
天铭泱忽然觉着,有点对不住皇帝,过去摸一把皇帝的手,当真一片冰凉。站在天澋曜对面,天铭泱盯着那张全无防备的睡脸,良久,终是心一横,连拉带扯地把他弄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呼了一口气。
咚——
天铭泱接着往床上一栽歪,背对着天澋曜,睡了。
却不知,当自己呼吸平缓下来,天澋曜缓缓张开眼,把一半被子,轻轻地,盖住在了自己身上。
叹出一口气,然后,眼神深沉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良久,良久。
36 同盟
次日,天澋曜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照常上朝。天铭泱跟着上了朝,又听了早课,趁着皇帝没来触他霉头,火速出宫,直奔楼外楼。
翎鸢现在住的地方是墨即的别苑,据早上十四来报,昨晚墨即连夜医治翎鸢,如今他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身上的伤,养一阵子,便可以痊愈了。
于是,天铭泱来到别苑,倒是不急着去看人,反是直接到了墨即那里。
“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啧啧啧啧……”墨即打眼看见天铭泱就显出一副欠扁相,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我说我们的亲亲殿下,当真是喜欢上那个男宠了?这么风尘仆仆地从宫里直接往这儿赶,我们亲亲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啊……”
白了墨即一眼,天铭泱不理他的茬:“我说,那小子没生命危险了,是不是能赶紧的把我身上的蛊毒解了?”
“急什么!他现在元气大伤,我还正琢磨着怎么给他补血呢,你还喝!”墨即瞪起眼来,哼了一声:“等他伤好的差不多再说吧,你先把我这个压制蛊虫的药吃了。”说着,从桌几上翻找了一会,扔给天铭泱一个小瓶子。
天铭泱一脸不爽,但还是乖乖吃了药,便听墨即招呼道:“来来来——过来放点血给我!”
皱眉看着那小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天铭泱走过去,俯身逼近:“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让我中毒,然后研究?”
“咳……呵呵呵……怎么会!亲亲你想多啦!”墨即大笑起来,一巴掌朝着天铭泱肩膀拍过来,只不过人家一个侧身,自己打空了,继而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我去看看那只小鸟儿!”这会儿,天铭泱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墨即挥了挥手。
墨即愣了愣,继而鼓着嘴大喊起来:“可是……你还没给我血样……我……喂喂喂!重色轻友!”
*
来到翎鸢房间的时候,他似乎睡着了。阳光透过木格子窗,化成斑驳的光点,映射在翎鸢白玉一般的睡脸上,这片刻之间的宁静,似乎有着让人不忍打破的力量。
天铭泱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这只小鸟儿,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啊……
视线落在翎鸢的身上,脖颈和手腕都是缠了厚厚一层纱布,渗出微微的血色,当日在宫中目睹的一幕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来,天铭泱不禁皱了皱眉。
“殿下看够了吗?”忽而,翎鸢冷冷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喜欢。
天铭泱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过去坐在床边:“应该是我说,小鸟儿,装睡装够了?”
细长的眼眸微微张开,翎鸢清澈的眸光就这样和天铭泱对视着,继而,说出一句很破坏气氛的话:“我说过,不要那样称呼我!”
不由得嗤笑出声,天铭泱凑近过去:“看到小鸟儿这么有精神,我便放心了!苦受便是受了,所幸没留下什么阴影!”
“不过这种程度而已,你还当真以为我是你圈养在府里弱不禁风的宠侍?”翎鸢冷脸一副,说话时依旧淡漠:“不过我倒是也没想到,七皇子你所谓的保护,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倒真是让人无法信任……”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只要你点头,我就保护你。”天铭泱无视翎鸢的讥讽,很是直接:“所以,你的答案呢?我想我已经等得够久了。”
房间里忽而陷入短暂的静默,良久,翎鸢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说,七殿下你的确不是什么可靠的人,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一次。”翎鸢微微扬起下巴,有些挑衅地看着天铭泱:“联手这件事,我同意了。”
“我是不是应该回应一句谢主隆恩呢?”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天铭泱调笑一句。
“那倒不必这么麻烦了。”
“呵……你这个人,还真是……”天铭泱垂眸失笑,继而起身,表情渐渐严肃下来:“既然联手,就彼此说清楚吧。你的目的是什么?睦南皇位么?”
那种东西……
翎鸢的视线忽而凛冽下来,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吧!”夺取皇位,和毁灭如今这个腐朽的王朝,实际上,倒也没多大差别!
“那么你呢?帮我夺取睦南皇位,相应的,你要什么?”转眼冷冷看着天铭泱,翎鸢反问。
我要什么啊……
天铭泱微微笑起来。我还当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只是想获得能够去夺取所爱,保护所爱的力量吧!
“我啊……怎么?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迷离的表情转瞬而逝,天铭泱忽而摆出一副嬉笑模样,再次走近翎鸢,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心口,微微钩唇:“我要的,全在这儿。”
真狡猾!
翎鸢身子一僵,继而狠狠瞪视着天铭泱。
这个人逼自己说出目的,却是丝毫不肯向自己透露任何他的想法!他从一开始,就要玩一场不公平游戏吗!
别开玩笑了!
“殿下,你该坦诚一点。”避开天铭泱灼灼的视线,翎鸢说的很冷。
“那么,小鸟儿你又对我坦诚了多少呢?”天铭泱冷笑起来:“不要把我当傻子啊,小鸟儿!我可不觉得,没有你的配合,二哥的人能那么容易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弄出去!我更不认为,二哥那种精明人,会拖拖拉拉地不杀你,反倒是玩什么虐待游戏!我更不以为,到了二哥手里的东西,会这么容易让我找到,而且这么容易让我抢回来!”
心里微微一沉,翎鸢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看来,不是我相信了殿下,倒是殿下不相信我了!”
慢慢抬眼,翎鸢字字句句说得真切:“第一,的确是我配合来抓我的人离开的,因为,如果我反抗,当时可能就死了。第二,正因为我确信他们不会轻易杀我,我才会去。他们以为短刀在我手里,为了那东西的下落,务必留下活口。第三,的确是他们放我回来的,因为,他们想利用我监视你。”
“说要和我联手的人是你,如今我答应了,相不相信我,自然也是由你决定。想散伙,随时可以。”翎鸢说完,毫不避讳地直视天铭泱。
“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选择信任,便是该杀了你吧!杀了你,我为了救你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笑话?”天铭泱审视着对面这个永远都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冷笑着感慨起来:“翎鸢,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小鸟儿,太聪明了!聪明到——什么时候是说谎,都让人看不出来了……”天铭泱说着,凑近翎鸢的耳边,低声耳语:“不过,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不是撒谎,而是圆谎,你也知道吧……”
说完,天铭泱猛地起身,启步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我这个人讨厌猜来猜去的,太麻烦了!所以,我相信你了!不过——若是有一天,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
脚步微微一滞,天铭泱猛然回首:“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求我快点杀了你!”微微一笑,天铭泱推门而出,慵懒的声音徐徐传来:“我这个人很简单,说信你,便不会有半点怀疑;但若有一天,我不信你了,解释什么的,也免了吧!所以——小鸟儿你最好小心点,千万别给误会出现的机会!”
当时的天铭泱,只是想稍微给翎鸢一些适当的警告,却不曾想,往往越是无心的话语,便越是有着一语中的的魔力。
多年之后,天铭泱曾不止一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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