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只是被落了灰的衣服,现在可好了,跟土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喻词用力把梁少洵推开一点,这才从桌子下面出来。
“脏死了,明天要上课,来不及送洗哦!”
“对了,你说这里有河没有?”梁少洵来兴致了,“咱俩把脏衣服塞河里,然后来一句洗衣服?会不会就有全自动洗衣机了?”
洗衣服估计不行,不过风干衣服倒是够时间——在把军刀也找出来以后,喻词把梁少洵拖到了一眼井旁边:“反正是土灰,不需要肥皂洗衣粉,梁少,劳驾了。”
把外套一脱,喻词扔给梁少洵:“洗干净点。”
“……”梁少洵结过了衣服,眼睛盯着喻词的下半身,“我不介意把你另外两件也洗了,真的。”
喻词不理他,在旁边的铺子里找出一张桌子,推到墙边顶着,然后坐在那杵着头。
梁少洵叹气,但是能怎么办?还是老老实实把水打了洗衣服了。
“你还会洗衣服啊?”这样说的时候,喻词取下眼镜,用手心按压了一下眼睛,头昏沉得越来越厉害了,眼睛很痒,好像进了灰。
“不会,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吗?只要搓应该就行了吧?”
喻词歪过头,想看看梁大少爷怎么洗衣服的,却发现只能看到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算没戴眼镜,也不至于会这么模糊,他把眼镜戴上,可是仍旧没有改善不说,好像还更加模糊了。
看不清,不管脱戴几次眼镜,都看不清楚,几分钟的时间里,喻词就发现眼前慢慢地黑下来。
这里,会天黑?
梁少洵搓啊搓啊搓的,不过……他真看不出来搓了和没搓有什么区别的,或者说,搓了的看起来更脏了算吗?
正郁闷着呢,他就觉得喻词的表情不对,好像是有些恍惚。
“鱼刺?鱼刺,你没事吧?”梁少洵把衣服朝井边上一搭,皱着眉走向了喻词。
喻词拿着眼镜,眯着眼睛说:“太黑了,要不还是出去吧?”
“黑?看我这边是白天啊。”梁少洵吓得一个激灵,“咱们走,我去拿衣服,回酒店晾着去。”
喻词伸出手,就在自己面前晃,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猛地站起来,血往头上一冲,人就倒了下去。
“喻词!”还好梁少洵没朝后走几步,赶紧把人接住,挂在井边的衣服也顾不上了,反正他们是高三,就算不穿校服,老师嘀咕两句也就算了。
从喻词口袋里翻出来一个小刀片,轻轻在他手上划了一个小口子,血珠挤了出来:“鱼刺,醒醒,坚持一下,想着我们要回去!鱼刺!”
一晃眼,已经回到了酒店房间里——原来只需要喻词的血而已,并不是非得他来决定是否打开幻境。
奇怪的是,一离开那,喻词就醒了过来,眼睛好像也恢复了,仰头看着梁少洵:“出来了?”
“喻词,你躺着别动,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梁少洵还是不放心。
“没事,”喻词晃晃头:“就是有点晕。”他摸着自己额头,发现反倒是手心滚烫。
“不行,得去医院。”梁少洵坚定的摇头,已经开始掏手机了。
喻词不再反对,过去身体虽然不算好,可也很少会感冒发烧,吹一吹风就发烧头晕的事,基本没发生过。
他现在就只担心一件事:“医生会不会查出我的问题?”
“……”手机已经按了两个键了,第三个键,梁少洵终于没按下去,“把那些妖怪叫回来,他们一定有隐瞒。”
喻词站起来,两手抓住梁少洵的胳膊,头抵着他的胸口:“问能问出什么?他们是妖怪,我信不过。”
“但他们……比柳大师知道的更多吧?喂!我知道你们听着,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出来解释清楚,鱼刺宁愿自己面对那个画皮鬼,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进去一个多小时,在外面也不过是十几二十分钟时间,天还亮着。
明明锁上的房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小翠神情忐忑地从外面走进来,把门带上后,站到他们面前。
喻词早已经放开梁少洵坐到椅子上,脸色不太好地说:“你们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启禀公子,我们真的将一切都告知公子了。”小翠语气诚恳,“我们也不知为何公子会身体不适,方才迟迟不出,也是一时惊慌,不知所措。”
喻词用手指顶在鼻子下,侧头看着别处,心里很怀疑小翠说的是假话,可是他拿不出凭据,只有直觉。
这些妖怪们,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希望他们出现过,到现在,仍旧是反感居多。
他从来没做过什么穿越的梦,也从来不需要什么奇异的能力或者空间,妖怪们带给他的,只有麻烦。
“噗通”一声,小翠跪在地上了:“小翠在此发誓,之前所言若有蒙骗公子,小翠愿遭天打雷劈,死后魂魄永入地府,受尽磨难不得轮回!公子!我们只盼着能与公子好生相处,哪里能在此等遮掩不住的大事上欺瞒公子?”
凡人立誓作假的居多,但是妖魔鬼怪立誓,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或许真是多心了,就是吹病的,喻词摇头:“你们以后在周围不要偷看偷听屋里,留神外面就好,别让那个恶鬼进来,我的其他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自当听从公子吩咐!”小翠站了起来,还是梨花带雨的,却对着喻词一笑。
就是这样一个笑,喻词都觉得内里包含有什么意思,忍不住又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但她就是不说。
等小翠走出去关上门,喻词才对梁少洵说:“我可能就是感冒发烧,我冲个澡睡一会应该就行了。”
“先别,感冒发烧冲澡,你要是不小心凉了一下,病起来更严重。你先躺会,我去给你把浴缸里的水放满了,浴室弄热了,一会你泡一下就好了。”
喻词跟着梁少洵走到卫生间,靠在门上看他忙碌:“梁少洵,你真是GAY?”
“嗯。”梁少洵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站起来看着喻词,点点头。
“怎么确定的?”
极端少有的,梁少洵脸红了,眼睛还开始朝一边斜:“做梦……梦见你了……”
本来,只是想借鉴一下经验好确定自己是不是的喻词,听到这话,抓起毛巾扔过去:“色狼!什么时候!?”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梁少洵接过毛巾,“所以你都不知道,每次夏天和你出去游泳的时候……我都是多么的痛并快乐着。”
喻词的脸不知道是发烧,还是气得,都快红透了。
“有次,深水区你把我推开,说脚抽筋……”
“……不是脚抽筋,是比脚更上一点的位置抽筋……”
喻词把自己整个贴到门上:“……”自己是有多迟钝?但是,即使听了这些,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确定自己是不是。
“呃,别站着,去外边躺着,在喝杯热水。”梁少洵这一会就调整过来了,“你要是觉得我当时抽筋没告诉你真相太不够哥们,一会我当着你的面抽筋,让你看个清清楚楚如何?”
“梁少洵!”好吧,连滚字都不会骂了,喻词气得脑子疼,几步走过去,走太急,差不多是扑到梁少洵身上,揪住领带:
“你倒是知道你是,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难道我去看心理医生?还是非得找个女的试试?”
“你到现在都没做过那种梦?”梁少洵搂着他的腰,没想到喻词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孩,纯洁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做过,喻词也绝对不会承认!关键是梦里太模糊,连男女都分不清!
“不说话,就是做过?不过……不知道是男是女?”
喻词盯着那双好像知道他所有想法的深棕色眼瞳,忽然心虚了:“不关你事!”
说着,他放开手想走出去。
“别……我不折腾你了,知道你累了。水差不多了,我出去了,不过泡的时候小心点,别晕在里边。”
第四十六章
喻词睡了个把小时;晚上和梁少洵一起赶到那家名叫“秋倦”的茶馆;柳大师果然已经派人专门在门口等他们。
喻词忐忑地问伙计:“我们来晚了吗?”
伙计笑着说:“大师还没来;请你们先到大师的包间里等一会吧!”
没有迟到就好;他们跟着伙计到包间里坐下,很快就有茶艺师进来;非常讲究地先冲了两泡茶给他们,然后留下茶具和茶叶出去了。
梁少洵喝了一口茶;朝着喻词呲呲牙,他之前一直忘了喝水,口干舌燥的。但是茶艺的茶;是用来在味觉和视觉上欣赏的,不是用来解渴,一杯茶进去,喉咙浸湿了,反而更渴了,可是柳大师还没来,梁少洵不能把那小茶壶的水都灌自己嘴里。
喻词看他喝水的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看茶艺师的表现,要么会等柳大师来了新泡,要么大师有自己动手的爱好,现在留下的就只是为了款待他们的。所以他干脆挪到煮水的陶壶那边坐下,试试温度开始泡茶。
第一泡温杯已经不用了,二泡、三泡也喝下去了,下面冲出来的茶味会淡,但可以解渴。
喻词连“点斟”的手法也很专业,尽管没有穿着旗袍的女性茶艺师那么柔婉,可他自身的书卷气却让茶味更加宜人。
梁少洵看着他,当喻词把茶杯递过来的时候,他却……不渴了——望梅止渴梁少洵没试过,但看着肉骨头流口水,梁少洵了解了。
“这样的茶,不喝会很可惜。”竹木串的门帘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轻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伸手捞开门帘,让另一个三十多岁蓄着胡须,穿着灰色棉布汉风外套的男人进来。
喻词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就是柳大师,询问地看着梁少洵。
梁少洵也没见过柳大师,但能进来,还能这么说话的不是才怪。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打招呼:“柳大师,麻烦您了。”
虽然有两个人,但是捞门帘那个肯定不是。
喻词忙跟着站起来:“柳大师,您好。”
柳大师点点头,直接走到正对茶艺表演位置的对面坐下。
喻词刚想坐回原来的地方,把位置让回给茶艺师,没想到柳大师问:“你功夫不错,来,重新泡一杯。”
梁少洵感觉更奇怪了,他没听说过这个柳大师是个有什么风雅习惯的人,从他老妈那里听来的,柳大师秉承的貌似是亲兄弟明算账的规则。
而且之前他对喻词也并不客气,现在突然间这样……他是有所求吧?但喻词也只是说了那个剥皮鬼的事情而已。
无论如何,这个要求不能拒绝,好在喻词确实懂,泡起来也不会出丑就是了。
喻先明活得很讲究,不说琴棋书画全都精通,写几个毛笔字,画上幅水墨画,拉上一曲“二泉映月”,或者跟儿子杀几盘围棋象棋还是可以的,很传统,喻家的茶具就跟玻璃杯一样,家里常备物件。有亲戚朋友来玩什么的,要么他自己泡茶待客,要么叫喻词来泡上一、两壶,所以喻词从龙井、碧螺春、乌龙……一直到花茶的茶艺都会,功课之余,泡茶很能放松心情。
刚开始茶艺师给他们泡的是铁观音,闻味也就百多块那种,只是茶艺看着花哨很能骗人。
打开没用的茶罐一看一闻,最少三千的碧螺春,还不错,而且茶艺很简单,就五步:仙子沐浴、碧落亮相、雨涨秋池、飞雪沉江、麻姑祝寿。
喻词又不是茶艺师,柳大师也只是要喝茶,第二步观赏茶叶就省了,说白了更简单,冲洗茶杯,倒水,放茶叶,上茶……注意一下取用茶具等等小讲究,手稳一点就行了。
柳大师端着杯子,闻了半天却没喝。
需要的时候,梁少洵还是能摆摆架子的,比如现在他坐在一边身板笔直,姿势当然不能说是优雅什么的,但他这个年纪,却透着干练和成熟,已经是非常少见了。
柳大师对他说:“你就是梁少洵吧?苏秘书的儿子。”
“我爸爸妈妈都要我问您好。”梁少洵放下茶杯,站起来很恭敬的说。
柳大师抬起手朝下压:“坐下说坐下说,我每次见你妈妈,她都要夸你,果然人材好!别那么拘谨,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大师什么的,不过是别人叫顺口了而已,叫我柳叔叔就可以了。”
“柳叔叔。”梁少洵倒是也顺杆上,“柳叔叔,这是我爸让我带给您的,说您来一趟不容易,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
他把一个红包递给了站在旁边,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助手的那个人,可是那人却不接。
直到柳大师说:“谢谢你爸爸,其实只是给你同学看一看,问题不大不需要破费,不过我要是不接,你妈妈该不高兴了,哈哈。”
有了这句话,那人才接过红包,放到口袋里了。
不过梁少洵脸上感激的笑着,心里却更戒备了,问题不大还要跑一趟?还这么和颜悦色的,苏媛都没这待遇。之前在电话里,他对喻词不耐烦的问答才应该是“问题不大”的正确反应。
柳大师把目光从梁少洵身上挪到喻词脸上,不知道是在单纯的看模样,还是在看相,总之看了好一会:“你叫什么?”
喻词把名字说了,柳大师要他写下来,那个助手忙从一边的包里取出纸笔,宣纸,钢笔。
拿到那张纸,柳大师又看了好一会。
喻词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忐忑地用眼神向梁少洵求助。
梁少洵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