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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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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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泰。”
“啪”的一声,碗碎在地上,油花花的汤料浸了床褥。
“少爷。”康福看着他,手哆嗦个不停。
不知怎的,云初总觉得,在他听到“康泰”两个字的时候,眼中有什么东西闪过。随即而逝的明亮,以及悲哀。
但这些都消失的太快,在这晦暗的光线里,它们都隐藏的太好。以至于云初选择了视而不见。






第6章 六
骨架的气色一天天好了起来,但骨架不愧是骨架,一点长肉的迹象都没有。反观同吃一锅药膳顺带养生的云初,倒是圆润了不少。
这日康福端走用完的鸡汤,云初站在门口,看着死鱼眼的骨架。
“你还是瘦点保险。“骨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云初否决了他的小气。
“为你好。”骨架笑了笑,“七天前初次见你,虽说模样差些,但也不至于长得如今这样。”
“怎样?”女子皆有爱美之心,云初心急了。到底有多丑了?
他灰溜溜的眼睛只是笑:“现在你出去,定有勾栏院的小倌饮恨砸琴。”
云初愣了下,待到反应过来时眼睛都笑了起来:“你是说,你是说我长得好看么?”
她的笑意尽收在他眼底,刚刚还有些生机的眸子,又暗了下去:“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你始终要作为男儿活下去。”
“也不一定。说不定等你好了,我就换回女儿身了。”云初得意道。
骨架本要说些什么,可看到她沉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有了希冀的波澜,终是不忍,只是摇了摇头。
“阿初,你为何要扮男子?”他问道。
“师父给的衣服,没有什么挑的。”云初回道。
“阿初的师父,定然是位高人吧。”他笑。
云初想了想道:“也不一定,师父撒谎骗人的本事确实挺高的,其他的都一般。”
“哦?”骨架来了兴致,“医术也一般?”
“医术很一般。”云初肯定的回道。
“令师定然德高望重,虚怀若谷。”骨架由衷赞道。
云初不以为然:“你想夸我医术好就直说,别捎带着她。”
骨架愣了下,道:“嗯,阿初医术确实很好,若不是我命硬,此刻坟头都可以长草了。”
意料之中,云初十分平静的回道:“你都知道了。”
“久病成医,阿初所用的医理,我还是明白的。”他回道。“只是至今为止,没有哪一个大夫,敢用如此虚证下泻的方子。”
“喏,反正你也半死不活了,不如博一博对不对?”云初自知理亏,讨好道。
“承认了?”骨架看着她。
“承认什么?”
“承认你当初也没治好的把握,用了那样的药,死生各半。”骨架审问。
“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被套了话的云初十分不甘。

“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怎么样?”骨架看了眼窗外,他有多久,没有走在阳光之下了?
自然是求之不得,云初还在愁这家伙什么时候好,康府什么时候放人。她还心心念念外面的那株金株草。
“出去是好,可是……”还是要矜持一下。
“可是什么?”他问道。
“你有钱么?”云初问。
他笑了笑:“你要多少?”
“四十八两,黄金。”云初狮子大开口。

要是换了别的官家,拿的出这个数的铁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可是将军府却不然。南征北战,若有缴获,只需要把上等的珠宝奉给帝王,剩下都由将军自行处理。有的将军大方一些,比如苏家,大抵都分发给了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苏家军一直是朝中最富有,最文雅,最善战,最大方的。有最大方的,就有最小气的,比如康家。帝京中很有名的一个传闻,十一年前和若金国开战的时候,挂帅的是康勉,战事前三年,古银势如破竹,直取了若金半壁江山。可是缴获甚少,还没有剿匪收获多。朝中都说是康家贪婪,私扣物品,其中以父亲尤甚,所以张相康帅,一直是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不合的。
当然,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十一年后,丞相张傲,将军康勉都离去的这样早。

云初捧着足金足两的黄金,没有一点兴奋。
风菱听说要支给云初诊金黄金四十八两,本是对她贪财的行为不耻,可从账房出来,见她一路跟着身后,不言不语,甚至递给她金子数都不数。想想便觉得是误会了她,或许是少爷感激她救命之恩,才厚金相赠。更何况……
风菱不愿再多想,不知不觉慢了步子,被云初的伞卷了头发。
“风菱姑娘没事吧。”云初向后退了一步,风菱黑发从素面纸伞上滑落。
风菱看着伞面许久,才问道:“说来先生第一天进府,就一直打着伞。”
云初点了点头道:“习惯了。”
本想问为什么,可又想起那日“不是不喜光,只是不能与之相处”的冷漠,风菱垂了眼,沉默的走在了前面。
正门处,骨架和康福已经在那等着她们。
“惹的康府第一美人忧郁成这样,你罪孽可不小。”骨架凑上前,想要去拿云初手中的钱袋子。云初躲开他的手,死死的护在胸前。
“小气。”骨架没意思道。
“比不上你康家。”云初回顶。
“呵呵。”骨架看过云初,“说起来,我康家自从被张相扣上了小气的名字,倒是节省了不少开支。最起码设宴什么的,就算不办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不恨张相么?”云初问道。
“恨他做什么?”骨架觉得好笑,想了想又补充道,“人都死了,有什么恨不恨的。”
“也对,谁能想到张相一家灭门了,一直出征在外的康府却还有你这么个硕果。”云初暗叹。
“硕果仅存。”骨架自嘲的笑笑,“所以护的紧。”
“担子重么?”云初问。
“什么?”
“就是整个康家的责任。”云初问。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骨架避而不答,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着不远处那红的眼馋的糖葫芦。
“就是觉得该问问。”云初想了想,“你看,你半死不活的时候不高兴,如今活了也不怎么高兴。看来担子是挺重的。”
骨架不理他,塞给身旁的康福两个铜板,打发他去买糖葫芦。
“你懂什么。”
“你活着不高兴是因为康家的少爷的身份,半死不活又不想死,大约是舍不得意中人吧。”云初低着头,惦着金子想着怎么才能婉转的表达一下分开行动的意思。
头顶上,似乎有那么一双眼睛在透过伞面审视着她:“阿初,你有意中人吗?”
“嗯。”云初点点头。
“睿王?”他又问。
“嗯。”不知为何,有点委屈。
“那,你见到他了,他过得好吗?”问话中,有那么一丝苍凉。
“不知道。”说着,鼻子就涩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我只知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他明明那么近,近到可以闻得到他身上的香气。可是他又那么远,我根本抓不住他。”
是的,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跟上他的步子都不能。
想到这里,委屈的哭了出来。
“别哭了,怪不好意思的。”骨架赶忙挡在她前面,遮掉路人围观的目光。
可是一旦决堤的委屈,哪有那么容易收的住。云初越哭越伤心。直到康福把买来的三只糖葫芦全都给了她,才稍稍止住了雨势。


锦闲客栈二楼雅座,黑衣侧目,正好看到了抽动的伞面,以及旁边站着的那个瘦若竹竿,面色略白的男子。
“倒是还活着,命大的很。”嘴角弯弯,酒盏中水滴如离弦之箭,支取骨架命门。
“少爷小心!”刚刚被派出去买包子的风菱一个肉包子掷了出来。
骨架抬头,对上那双澄澈好看的眸子。
枯瘦如柴的手攥的几欲冲破皮囊,云初抽泣着,余光偷偷瞄了眼他的手,真担心骨头突然突出来,拳头抖成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正好奇着是哪一路的冤家能让骨架如此愤怒,微微扬起伞,还没有看到,迎接水滴的包子应水而裂,落在了云初的伞面上,包子馅顺着伞滑了下来,低落在脚边。
“先生,没事吧。”
云初看着脚边的包子馅,肉如软泥一般滩在地上,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律风城满城被屠之时,火光之中,煮熟的溃烂的人肉。不由得抿了抿嘴。
“有钱么?”云初问风菱。
风菱点了点头,掏出了钱袋。云初理所当然的接过钱袋:“我去西面铺子换把伞,你们打完了来找我。”


还没等风菱回复,一个人就走向了拐角处的小巷。
“通风报信?”还没走出几步,前面的红衣黑发的女子就挡了去路。
云初深吸一口气,将袖子把手的捂严实,伞面对着那女子:“伞脏了,去西面的纸铺糊一个伞面。”
女子讥讽的笑了笑。
“不信的话可以一起去。”云初无奈了。
打不过跑不掉,相约而行算不算是保命良策?
两人一白衣一红,从阴暗的小巷子里穿过。
“那个,他们三个打你同伴一个,你不去帮忙行么?”云初把伞扔在了巷子边上。
“放心,他下手比我有分寸。应该死不了。”红衣女子回道。
“其实你跟着我也没用,我只不过是个大夫。”云初走在前面,拉了拉衣领,一会儿争取扯着袖子遮住阳光跑过去。
“只是顺路。”红衣女子说道。
鬼才信你顺路,顺路你拦路,顺路你跟后面!
“既然顺路,不如一起走吧。”云初走慢了些,与她并肩。

刚刚拐出小巷,笑白书斋的掌柜就对着云初喊道:“当家的!”
云初看了他一眼,身后还站着闷声不响的二当家。二当家见她没打伞,又十分斯文的回了屋,不一会儿亲自举了把伞送了过来。
云初就站在那一小块阴影里,脸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血丝。
“笑白先生总算回来了。这几日天天都来等先生。”二当家替她撑着伞,走在左侧。看了眼右边红衣的姑娘,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当家的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云初不解。
“原来她把书斋留给了你。”红衣女子笑了。
“姑娘是来送药的么?”云初也明白过来了。
“人呢?”红衣女子问。
“什么人?”云初装傻,谁都知道来者不善。看着红衣女子有抽鞭子的嫌疑,云初立马识时务的改口道,“师父她……走散了。”
红衣女子哼了一声就要走,云初下意识的拉住她的衣角问道:“药呢?”
“又不在我这。”
云初心一横:做鬼也要缠着你!
“你看,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云初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说什么了?”红衣女子扬声反问。
云初一愣,发现人家确实只是要找师父,一咬牙,恨道:“师父欠了你多少钱?我还!”
红衣女子也是一愣,还没等开口,就听到一个清清凉凉还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你还?”
“是!我还!”云初咬牙道,只见那人黑靴近了几步,下意识的,云初就后退了两步。
“别的先不说,就是这金株草也要四十八两……”
“我给。”还没等他说完,云初就把刚刚捂热的钱袋子递了出去,生怕他反悔加价。
“利息……”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都说了四十八两了,就不能再变了。”云初赶忙堵上他的话,因为理亏心虚,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伞下一双骨节分明好看醉人的手伸了过来,他虎口处的厚茧已经有些年月,不自觉的,云初又退了几步。
“当家的,你踩到我脚了。”二当家小声抱怨。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喝,康福上前一把打掉了要递出的金子。不远处,康家人身后还跟着帝京的官兵。

钱财落地几声轻响,阳光下金光夺目。
那黑色的靴子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给,消失在了云初视线里。
当他的压迫感消失的那一刻,云初感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心口被抽空的无助。
什么都完了。
眼前掠过大火之中,父亲焦黑的手抚上她的发,颤抖而虚弱的告诉她:“好好活着。”
她还记得师父灰头土脸的从怀里掏出一株皱皱巴巴的草,十分随意的告诉她:“你要靠它续命。”
她记得穿肠之痛,她记得律风城漫天哀嚎,心中不断的有个男子的身影,他慵懒优雅,浅笑入画。


云初低着头,伞压的低低的。
“阿初。”不知何时,一片阴影投了下来,他月白的衣衫迎风而起,他就是这么讨厌。
“我救了你。”云初蹲在地上,整张打伞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你没事吧。”骨架还是站在这里,语气里已经没了刚刚的愤怒,只是,也没有歉意。
“我救了你。”云初重复着。
骨架低头看着她,许久:“阿初,他是……”
“他是什么人我不管!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这世上只有他能救我的命!只有他!”猛然的,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决堤,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那伞扔的远远的,她也想活在阳光下,像所有人一样的活在阳光下,可是什么都完了。
“先生!”风菱捂住了嘴。
不用看他们惊讶的表情就知道,此时这张脸有多吓人。眼睛渐渐蒙上了血丝,骨架月白色的衣衫也染上了血红的颜色,风菱惊恐的表情更像是被杀之前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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