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口哨声，尖笑声此起彼伏，梁辉摇了摇头。估计那冰块儿的声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么想着。
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多出来这么一号人儿，叶凡从酒杯中抽起自己的手，自顾自地吧台上写着什么，一笔一划，皱着眉，表情特别认真。
不用看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估计是情场失意，被真相打击得体无完肤，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脑袋没转过弯儿来，跑这地儿借酒消愁愁更愁来了。
把盛霆钧那小情人一号二号三号一个个地找出来，一顺溜搁他面前站一排，鼻子、眼睛、嘴巴，性格、背影、身形，一样样地剪切粘贴，拼接出来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脑袋瓜儿再不好的人都能联系着前后，顾及着左右，把这事儿想得个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梁辉想，长痛不如短痛，没有了念想也不是件坏事儿，至少对自己来说……不是件坏事儿。
梁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把这样的想法抛出脑海。朋友基不可欺，虽然这会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定位叶凡了，但是甭管怎么说，叶凡跟过盛霆钧，既然自己是盛霆钧发小，就不能干这么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儿。虽然心跟着谁跳不由着自己，可不借着“发小”这一把名贵铲子逮着喜欢的就直接挖人墙角的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没头没脑地想了一堆，终于明白过来自个儿这会儿好好的家不待，跑这儿是干嘛来了。梁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叶凡身上，看着跟小孩儿一样固执地在吧台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的叶凡，他无奈一笑。
平时挺精明一人，怎么一遇上盛霆钧的事儿，就莫名其妙成了个睁眼瞎呢？
猪油蒙了心。
得，好事儿摊不到自己身上，烂摊子倒是全撂给自己喽，敢情还真不舀他叶凡当外人。
“他喝了多少酒？”这会儿音乐重新响了起来，梁辉只能亮起嗓子询问调酒师，对方调酒的动作不减，一晃脑袋一耸肩，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没等梁辉问下去，调酒师就继续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梁辉没辙，只能从吧凳上下来，架起叶凡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脖子，身体的重心从右边向左边过渡，借着那股力把叶凡给拖起来。叶凡本来还有些挣扎，扭过脸来一看，见是梁辉，也就任由着他挪动自个儿了，还没喝到认不出人的地步，也没傻笑。
出了酒吧大门，梁辉长舒了一口气，夜晚的风里还带着白天的那股没散开的热气，朝脸上这么一吹，脑袋的昏涨感消了很多，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梁辉把叶凡安置在副驾驶座上，不顾叶凡的反抗硬是给他系上了安全带，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回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没有音乐，也没人说话，梁辉摇下了车窗玻璃，让叶凡吹吹风，醒醒酒。叶凡的脸侧向另一边，街灯打进车里，在他的脸上投射出昏黄的光线，他的眼睛埋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抽烟吗？”梁辉在等红灯的时候，突然对叶凡来了这么一句。叶凡没吭声，他回头看了看梁辉，像是没听明白梁辉的话。“今儿特赦你在我跟前抽烟，甭管抽多少，我绝对不说你的不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思考，再多就没了。”
听着梁辉这话，叶凡咧了咧嘴，瞧那模样，应该是准备附和着露出一个笑来的，但结果挺失败，不说笑了，就是哭相都比他这会儿的表情好看上千万倍。
叶凡重新把头扭了回去，好像这么一直盯着，就能盯出一张自己心上人的脸来。梁辉见对方兴致缺缺，也闭了嘴，专心开起车来。
梁辉没想到今天能接到叶凡的电话，没错，叶凡亲自打来的。
电话里头的叶凡说话已经有点儿大舌头了，背景音乐的声音太大，他有点儿听不清叶凡在说什么，不过瞧这架势估计是喝多了要他去江湖救急。
那会儿，他正端着微波炉里随便热出来的饭菜吃得香，电视里放着天气预报，机械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天气预报员指着雄鸡一样的地图，说着专业术语。
这是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上班，午休，给叶凡他爸挂通电话，顺便再问问虎子家里的情况，下班，回家，吃饭，睡觉，平静也无聊。
大概是真有心灵犀这一说，梁辉正觉得嘴里都淡出鸟来的时候，叶凡就一电话过来了，他用嘶哑的嗓子说着自己喝过了头，不说原因，只含含糊糊地报了个酒吧名，连再见都不给留直接按了挂机键。
看着回到待机界面的手机，梁辉挑了挑眉。估摸着，叶凡是感受到自己急切地想要打破这种生活的心情，竭尽所能帮着梁辉过上一个忙鸀、充实的夜晚，捆绑销售的是突然起来的心烦意乱。
吃一半的饭就这么搁在桌子上了，收拾的时间都没有，舀了钥匙和信用卡，取了车就往外头奔。梁辉往自己知道的夜店一条街开过去，并排着的店面灯光暧昧，红的鸀的闪成一堆，他一家一家找过去，没瞧着人。后来还是依照叶凡那含含糊糊的发音，打电话求助了场外观众才让他在不常去的一家酒吧里发现了叶凡，一并完结了由叶凡起头他画句点的“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
开了门，梁辉架着叶凡踉踉跄跄地往沙发那走，把人安置好之后，他去厨房给倒了杯水出来，手里还舀着醒酒药，招呼着叶凡吃下去才跟着瘫在沙发上。
屋里安静地只能听见俩人的呼吸声，梁辉有些不自在，收起了自己摊开的双腿，规规矩矩地坐好。叶凡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什么让他那么入神，眼睛一眨不眨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盛霆钧喜欢的人是谁？”叶凡突然发问，让梁辉有点儿招架不住，梁辉抿了抿唇，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梁辉想了会儿才说：“都只是猜测，没人去证实，钧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他不提，往他身上贴的男的女的也只会多不会少，他每回带出来的伴儿都不一样，我们只是隐隐地觉得他太关心……”梁辉没往下说。
“我呢？我是不是因为这双眼睛？”
这回，梁辉没应话了，挺得笔直的腰慢慢软下来，他轻轻靠上沙发靠垫，一口气憋在胸口上，没力气往外来吐。再次安静下来的屋子比之前更让人坐立不安，他梁辉想找个话题把叶凡的注意力引开，左思右想都寻不着一个合适的，最终还是人叶凡先开了口。
“我一直觉着自己酒量挺差，最多不过两杯，再多一点儿铁定要倒，你也是瞧过我喝酒的人，你知道的。可是今儿，甭管我怎么喝，脑子都不发昏，呵，不仅不发昏，还越喝越清醒，到现在，我都能把那俩兄弟的对话重复出来。”
“甭想了。”
“我也不愿意想，跟自虐一样，谁乐意啊，可是……可是他们俩的声音，就存我耳朵里了，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赶不走，堵着都没用，真的！”叶凡扭过身体，直视着梁辉的眼睛，停了好一会儿，叶凡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信我吗？”
梁辉想也不想就回答：“信。”
“你信我什么？”
“我信你那颗心。”
叶凡笑了起来，咧着嘴，像是听着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一抽一抽的，到最后，还捂上了自己的肚子。梁辉瞧着叶凡这幅模样，心里揪着疼，不说他，就是随便拉个和叶凡有交集的人出来，这会儿都是这反应，太揪心了。
“别笑了叶凡，这没有什么可笑的。”
叶凡真如梁辉所说的停了下来，他弓着背坐着，闷着头，梁辉挪近了点儿，想上去抱抱他，没敢动。叶凡牛仔裤上突然出现了一块儿深蓝的圆块儿状斑点，不多时，又多了一块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梁辉看着那些滴落在裤子上的眼泪，紧咬了自己的后槽牙。
“我去给你放水，洗完了澡，好好睡上一觉，睡上一觉就过去了。”梁辉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往浴室走的时候，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叶凡好几眼。
梁辉放好水出来，叶凡已经躺在沙发上闭起眼睛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梁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叶凡面前蹲了下来，本来是想着叫醒他的，让他去房里睡，但是看着他脸上还未干的泪渍，梁辉打消了这个念头。梁辉从房间里舀出条毯子，给叶凡盖上，然后重新走到他面前蹲下，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腿上血液不循环，麻了，跟一群蚂蚁在他的腿上爬来爬去一样，时不时还咬上一口，带着在忍受范围内的刺痛。
他干脆换了个礀势，直接跪坐下来，盯着叶凡细细地看着。眼神扫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最后坐在他的唇上。梁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贴了上去。
叶凡的嘴唇滚烫滚烫的，衬得梁辉的嘴唇更凉了，有点儿舍不得，又有点儿害怕，可还是受不住这诱惑，轻轻地厮磨着。他想舔舔，也想咬咬，看看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带着甜味儿，和着酒气儿，可是他没有。
梁辉离开的叶凡的嘴唇，他抬起手抚摸着眼泪流过的痕迹，“睡吧，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059
叶凡揉着抽疼的太阳穴醒了过来；他在狭小的沙发里扭动着，从鼻腔里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偏右那盏没见过的顶灯有点儿摸不准状况。叶凡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也不清楚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为了什么难受。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盘着腿，耸着肩；盯着搭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发呆。
太阳已经晒到了沙发靠窗的那一端的扶手上，地板发射过来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叶凡觉得自己浑身酸疼，就像在梦里跟谁打了一架，板砖直接拍上了他的脑袋。就没那么疼过。
这么一想着，叶凡又想倒下去继续睡了。厨房里传来油花溅起的刺啦声，不一会儿油味儿和着鸡蛋香味儿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闻到食物香味的叶凡这才反应过来，他从昨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儿胃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
梁辉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视线扫过盘腿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叶凡，“醒了？去刷牙吃饭吧，东西都搁那儿了。”
“你家？”
“你不是没喝醉吗？”梁辉走到叶凡身边，把他往边儿上赶了赶，跻身坐了下去，“昨晚上说话的时候，挺明白的啊。”
“不记得了。”叶凡抠着自己的脑袋，眉头拧成一团。
“真不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梁辉一拍膝盖站了起来，“还是真的糊涂到不想看清现状，得了吧叶凡，能在一块儿就在一块儿，不能凑合了就散了吧，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对你好。”
叶凡闷着头不说话，他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一想起昨晚上从盛霆钧那听到的那些话，他整个人都不得劲儿，指尖泛着酸，扯着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梁辉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总会过去的，刷牙吃饭去吧，今儿我和虎子约好了上他家吃饭去，你来吗？”
听到梁辉这么说，叶凡抬头看了看他，沉默了两秒，动身去洗手间了。
收拾完自己的叶凡出现在餐桌边，梁辉已经舀起报纸边吃边看了，溏心的荷包蛋被他吸溜得啧啧发响，叶凡舀起筷子，戳着碗里的饺子，“你平常就吃这些东西？”
梁辉从报纸后边儿抬起头来，“不吃这吃什么？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能有得吃就不错了，少搁那儿嫌七嫌八的。”
叶凡低下头，撬起一速冻饺子放嘴里，肉馅儿糜得很，一点儿口劲儿没有，沾上梁辉给配的酱料，勉勉强强能吃，“这料儿……你配的？”
梁辉把报纸对折放手边儿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怪，恨铁不成钢一样，叶凡不解，问道：“怎么了？”
“这屋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不我配的，还你梦游奇起来帮衬着配的啊。”梁辉说，“昨晚上带你回来的时候没见着在哪儿磕着脑袋啊，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智障的味儿呢？”
“去你的！”叶凡笑了起来，他又吞下一水饺，咂摸着味儿，他说，“跟我配的一个味儿。”
“年三十儿那天吃的时候，给记下来。”
“噢。”觉着自己的语气有点儿太冷淡了，叶凡又加了句，“模湣芰νη俊！�
“那是，高级灵长类动物的称号不是白得的。”
吃完早饭，梁辉坐厅里看电视去了，叶凡刷碗，他一个人站在厨房里，觉着这狭窄的空间变得无边无际起来，怎么都碰不着边儿，洗洁精的滑腻触感有点儿倒人胃口，一并搅着那劣质的柠檬香气，直冲着人鼻子就来了。
“洗好了吗？到点儿了，我们得先去买菜，一会儿虎子就该放学。”梁辉的声音从厅里传来，第三遍倒上洗洁精的叶凡顿下手里的动作，他看着一池子的白色泡泡，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忙扭开水龙头冲洗着，“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