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在梦中,沈清轩忙伸手在身上拧了一把,却是极痛。
顿时醒悟过来,这女子非仙即妖。心中警惕。
那女子莲步轻移,走到他床边来,低头羞涩道:“如公子所思,奴家正是这山中花魅,多年承公子恩德,悉心浇灌,修得人形。适才院中公子饮醉,往奴家身上倾了杯酒,公子可还记得?”
沈清轩愣愣听着,愣愣回想,突而想起刚刚似有这回事,那却是一簇凤球花。
女子粉颈低垂,道:“那正是奴家。”
沈清轩至此才回过神,只是不解她来意,狐疑的看着她。
“奴家得公子恩泽,方有今日……”说着,脸上突然透红,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声如蚊呐道:“今夜前来报答公子。”
她说的极轻,羞的眉眼都不敢抬起,沈清轩本是极聪慧的人,悟了她的意思,顿时也羞的不行,耳根红透,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人一时俱是羞涩难当,烛影摇晃着,气氛旖旎起来。
那女子见状,仍是红着脸不敢抬头,却伸出手,轻解了大红罗衫,缓缓躺下,偎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岂有不动心之理。
沈清轩自是情动,却也踌躇。男女之事非比寻常,他虽出生商贾之家,却也三岁启蒙,经名师指点,习的诗文礼数,至今不曾有轻薄言行。虽也想过男女之事,因身体之故,早已绝了这个念头。
今夜此女貌美如花,虽是异类,却清清白白。因此即使心中喜爱,沈清轩也不敢妄动。
这番思量下来,沈清轩逐渐冷静,女子却不依,被褥中柔软肢体纠缠上来。
沈清轩口不能言,只得推开,刚推开一些,她又怯怯缠上,再推,又缠。
反复几次,床上两人本就是风华正茂的一双男女,干柴烈火,终是轰的一声,燃了。
沈清轩神志已匮,只迷迷糊糊的行至紧要关头,突感怀中的温香软玉火热身子倏然变冷,更有一只冰凉手掌抚上自己额头,那些低吟软哼都不知何处去了,只听一道声音,低低沉沉的在耳边私语:“沈公子果是清古冶艳,秀润天成。”
沈清轩倏然大惊,腰身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来。
却见周围布景依旧,空无一人,那床榻却在离自己十来步远的地方,榻上被枕整整齐齐,并无任何翻动的痕迹。
沈清轩只觉额头滴下汗来,浑身却冰冷刺骨,仿佛依旧被梦里冰凉身子缠着。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泡在浴桶里,水已凉透。
原来是沐浴却睡着,造了春梦一场。
松了口气,沈清轩好笑的摇头,抬臂准备摇铃唤人。
只这一瞬,他眼角瞟到水底,伸出去的手突然如僵化般凝滞在半空中,面如白纸的傻傻望着水底那丝丝白浊,浮到眼前。
竟……泄了精。
7
7、7、又病
沈清轩病重。
躺在床上偶尔醒来,被灌入汤水、丸药、药汤的时候,沈清轩都尽量一一配合他们,由着郎中大夫们络绎不绝的来,又络绎不绝的去。
山庄外的蜿蜒小道上,又一次车马不断,小轿不绝。
沈老爷责问众小厮,为何突然又大病了?小厮们互相看看,谁也不敢站出来领了这夜晚吃酒至三更,又叫主子洗了冷水浴的责罚。个个摇头。
沈清轩费力的抬抬手,不让人继续追究。毕竟酒席是自己要开的。
这病一天又一天的延续下去,沈清轩心里明白,这回病情来的凶猛,寻常药物制不住的。
院里的药渣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土丘,他却毫无起色。
身上不时的忽冷忽热,烫热起来的时候,沈清轩真想叫人拿个蛋来,磕碎在自己身上,看看是否能煎熟;冷起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回到童年,回到坠入冰窟的那一瞬间,凄惶无比。
身上难受到无法容忍的时分,沈清轩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心里不是不恨的。
恨那晚自己过于放纵,吃醉了酒;恨那奴仆不尽责,叫他酒后洗了冷水澡;又恨小厮们与中秋夜晚,将那些狐仙鬼怪的故事说的太缠绵,惹得他泡在冷水里,还造了春梦一场。
须知他身体本来孱弱,吃了热酒,却又浸了凉水,身体里那些热气叫冷水一激,岂有不病之理?加上水中又做了那事,精元俱损,更是雪上加霜。
又恨活到今天,连一个肯精心为自己着想的人都没有。
在心里咬牙切齿一番,渐渐又觉得疲累。恨的心都淡了,只想着早些死了也罢,省的活受罪。
等死的时候,沈清轩经常会想起伊墨来。
甚至会想起那晚冷水中的梦。却连梦中那个女子的容颜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温柔美艳。
记忆更深刻的,却是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肌体环绕的感觉,明知道那只是因为自己浸在冷水中造成的梦境,却挥散不去。
以及那只听过一回,却从未忘记的嗓音,在自己耳边的细语——清古冶艳,秀润天成。
分明是伊墨的声音。
每每想到这里沈清轩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不敢再细想下去。
他本能的感到危险。本能的规避危险。
又是一天的汤药灌入,将胃灌的满满的,沈清轩只觉得那药味极其恶心,却也配合着尽力咽下去,到了晚间,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苦涩的药汁时不时的翻涌到喉头,沈清轩往下吞,那药汁却疯狂的往上涌,苦苦压抑多时,沈清轩终于受不住,张开口,大堆药汁如箭般喷溅而出,床榻、被褥、枕头,尽数湿透。
沈清轩大口大口的呕着,只把胃里药汁连来不及分解的丸药一起,呕的干干净净。
慌的婢女小厮端盆递水,忙成一串。
沈清轩再也服不下药去。
就是闻一闻,也要连胆汁一齐吐出来。
又熬了三天功夫,沈清轩躺在床上,面白如纸,气息微弱,偶尔睁开眼看着青花帐顶,频频想起伊墨来。
想起初时他咬自己的那一口。想起他隐着身形,写的那些周正的字。想起他下山,却是为了寻皮……想的心中发笑,笑完又突然难过,他答应护他劫渡,如今却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伊墨,你怎么还不回来?
念及此,莫名的觉得委屈。眼眶都酸涩起来。等了会又忍不住狠狠的想,你这无角无足的大长虫真是没用,自己的皮还叫人偷了去,一千多年白白修炼了,怎么没叫人把你捉了扒皮剔骨炖成蛇羹才好?!
他一边想,一边骂,却又一边笑。
殊不知他自己这幅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闭着眼忽而愤怒忽而微笑忽而又欲泣的模样,骇的周边守护他的人如何心惊肉跳。
这夜山庄里悄悄流动着一个传言,少爷恐怕是被什么迷魇住了,许是撞邪了。
那晚聚酒的小厮丫鬟们,悄悄地聚在一起,讨论片刻后各自取出些银钱,凑了不少,偷偷下山买了些纸钱香烛等物,询问过年龄大的厨娘,讨得规矩后躲起来祭拜,求那些鬼怪放过自家少爷一马。
伊墨赶回时,恰逢这幽暗深山,点点灯火,青烟和灰烬一起,如鬼魅般漂浮的场景。
沈清轩此时神智飘移,不知伊墨已经到了,脑中恍恍惚惚的想起之前梦里那女子,说是酒洒在她身上。沈清轩心道,我只泼了伊墨一盏茶而已,好好的,我拿酒泼你做什么?迟钝了一会,才想起来那只是个梦。又想,许是我泼了伊墨一盏茶,结识了他,再梦些鬼怪,也造这种泼来泼去结识的场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沈清轩分明感到一只手覆到自己额头上,随后一道冰冷气流自额头钻进脑髓,又流进肢体。沈清轩被冰的清醒过来。
一瞬间嗅到了那股冷冽又清新的气息。与环绕在周边终日不散的药味迥然不同。
沈清轩睁开眼,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张口无声的道:
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等不到了。
却不料伊墨收回掌心,眼神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扫了一番,而后淡淡道:“你现下……可真是难闻的很。”
沈清轩一口气刚刚缓过来,又叫他一句话,轻易给激的险些背过气去。
是夜,山庄诸人尽皆东倒西歪,昏睡在地。
一道黑色大风突如其来的自他们面前吹过,依稀可见那黑色风中裹着一个人影。
直向山顶温泉处掠去。
伊墨说了那句话,沈清轩回过神缓过气来自是不肯放过他,又不愿意叫人烧水来洗浴,实在是前些日子那桶凉水让他受了这么些苦,死也不愿意这个时侯进入桶中。只能拉着伊墨,叫他带自己去山顶的温泉中。
伊墨将人带到温泉,只手指微动,沈清轩身上衣物顿时散开,如风中落叶般坠下。
那些衣物的主人,已经满脸通红。
8
8、8、温泉
远际的天空,蒙蒙的亮了。
温泉地处山顶,所以第一缕光线自天边出现时,就落到了温泉里。
沈清轩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让他浮在水面,不曾沉下去。
浸泡在天然温泉的滋味同方寸大的逼仄木桶不可同日而语,沈清轩浸在水中,舒适的只想叹气。
稍后伊墨也解了衣袍,步入水中。
水波荡漾着,沈清轩微微睁开眼,看着那披散长发的男人踏水而来,缓缓靠近,弥漫着硫磺味道的空气多了一股冷冽的气息,近在咫尺。
沈清轩张口欲言,突然想起自己不能发声,周围又无笔墨,竟是连交谈都不能了。好心情顿时败坏了一半。毕竟这么长时间未曾谋面,终于又可面对面了,却不能交谈,实在是扫兴的很,沈清轩神色阴郁起来。
伊墨泡在水中,看了他片刻,终于抬起手来,冰凉的五指闪烁着一道幽幽绿光,抚上了他的喉头。
沈清轩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嗓子里仿佛被薄荷汁从里到外淋了一遍,说不上是火辣辣还是凉飕飕,那股过于鲜明的感觉逼的他眼泪都溢了出来。
待伊墨收回手,他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仿佛窒息般难受的滋味让沈清轩摁着嗓子,拼命咳嗽。
先是无声无息的咳嗽,而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怪异声音,逐渐变重,最后每一声咳嗽,都发出与常人无异的动静。
他——咳出了声。沈清轩意识到这点,说不上是惊是喜,只知道一道道湿润水流从眼角蜿蜒流淌而下,伴随着咳嗽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彻在着孤寂山峰,雾气缭绕的温泉上空。
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沈清轩咳的两眼通红,弓着腰好几次险险喝了温泉水,浑身力气尽失的伏在突出的石头上,大口大口直喘。
伊墨靠在他对面的岩石上,横着臂膀随意的搭在两侧,眼神淡漠的看了他一会,最后闭上眼休憩,任由沈清轩趴在对面,咳喘的死去活来。
一盏茶功夫,沈清轩终于停下咳嗽,缓了缓后,捂着嗓子回头去看,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雾气缭绕的温泉水里,伊墨倚在一方突出的岩石上,大字型般横着臂膀,闭目仰头,神色从容,仿佛身外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披散的长发,浮在他身前的水面,偶尔随着水波微动。
除此之外,他仿佛只是个雕塑,冰冷、淡漠、无动于衷。
沈清轩看着看着,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因这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沈清轩知道自己恢复了声音能力,却始终没有开口,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两人距离不远,却也有几步之遥,温泉蒸发的雾气如薄薄轻纱,若隐若现的横隔在两人中间。轻纱后是伊墨的脸。
沈清轩依旧像第一次见到他面容般,转不开视线。自忖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这般风华绝代。
正观望着,伊墨紧闭的眼睫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眼眸且幽且深,静如千尺寒潭,无一丝波澜。
伊墨淡淡问他:“怎么不高兴?”
沈清轩心道你怎知我不高兴,却没有出声,依旧看着他,好一会,才回道:“自然高兴。”
时隔近二十年,他首次出声,声音带着些哑涩,连他自己都陌生至极。须得侧耳细听,再仔细回忆幼时童声,才敢确定这声音着实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沈清轩又试探着开口,被自己嗓子里冒出的声音唬了一跳,片刻后告诫自己说的熟稔些,缓缓道,“我以为你还要两月才能回来。”
“事情办完了,自然回来。”伊墨说。
沈清轩“唔”了一声,低下头,思忖片刻再开口:“不知为何,我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已经能说话了……”
伊墨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们若问我怎么恢复的,我又不怎么会扯谎。”沈清轩斟酌着字句,一边练习发音一边道,“所以先不打算说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取回蛇蜕了吗?”
伊墨说:“嗯。”
“那就好。”沈清轩说。
说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沉默。
伊墨收回手臂浸在水中,也缄默半晌,才开口问:“这回怎么生病的?”
沈清轩没料到他问这个,迟疑了一下,才将过程细细说来,中间自然省去了绮梦那一节,只将事故推诿到饮酒上,饮醉了,沐浴时睡了一觉,水凉了也不知道。这就病了。
伊墨听完,抬起眼来凝视他片刻,不知做何感想,开口道:“闺阁中的小姐,也不过如此。”
他说的没头没尾,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