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看到皇帝身上的一片红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皇帝受伤了,皇帝却道,“是墨汁而已。”
196、第六十五章
净房里门口是一扇大的落地屏风,屏风上是季衡自己画的一幅简单的流觞曲水图,然后写了两首诗,由着绣娘绣上去,图上大片的留白,便是白色的,皇帝站在门口透过屏风就隐隐约约看到季衡刚洗完头,正由着侍女将头发擦一擦挽起来。
皇帝这时候走了进去,侍女发现了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却屈身行了一礼,行完一礼就吓了一大跳。
照顾季衡的这几个侍女都是十分地沉着冷静的人,此时也惊叫了一声,“陛下,您……您这是受伤了?叫太医……叫太医吗。”
侍女手里的梳子也掉了,飞快就要去叫太医,季衡本是背对着门口的,此时也被惊得转过了身来,一眼看到皇帝的衣裳上,从胸口下面部分往下一片鲜红,他的脸色也瞬间白了,飞快地站起身来,震惊地看着皇帝,哑着声音道,“这……这是怎么了,你……你在哪里伤的……”
他一下子就冲到了皇帝的跟前去,因季衡的神色太过慌张,皇帝都被他吓到了,季衡要来看他的伤,皇帝心里一暖,伸手将他的手抓住了,道,“朕没事。”
季衡着急了,“这也叫没事?你……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看季衡这么紧张他,甚至都没发现这只是朱砂墨,并不是血,便十分感动,甚至也不管自己身上一片红了,将季衡拥住了,说,“这只是朱砂墨而已,方才朕起身太急,将朱砂墨给撒到身上了。”
季衡脸上本来的焦急担忧之色一僵,抬头看着他,又把他推开了,伸手在他胸前衣裳上用手指摸了摸,又拿到面前来看,闻了闻,发现的确是朱砂墨,而且还有着朱砂墨里带着的蜂蜜的黏,却没有血腥味。
季衡不满地对皇帝说道,“看看,你怎么这个样子过来。”
说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也被染上了朱砂墨。他叹了口气,拉了皇帝衣裳上比较干净的地方,就随意将手指上的朱砂墨揩掉了。
皇帝看得有点瞠目,心里又觉高兴。
而这时候季衡已经又对那侍女道,“皇上无事,为我将头发挽起来了吧。”完全将皇帝无视到一边去了。
侍女得知皇帝衣裳上那是朱砂墨,也是大松了口气,要是皇帝真出了什么事,这些在这里的人恐怕都脱不掉要治罪。
而且皇帝是万金之体,怎么能够受伤。
侍女要去继续为季衡挽头发,皇帝却道,“朕来吧。”
季衡赶紧拒绝了,说,“你看你满身朱砂墨,不要沾到我的头发上了。”
皇帝就道,“因这么点朱砂墨,你就要嫌弃朕?”
季衡轻轻哼哼两声不答,一向老成的他,竟然带上了一点调皮的意味,皇帝听着欢喜,就出门去换衣裳去了。
等再进净房,季衡的头发已经被挽好了,他正遣了侍女出去,要自己沐浴了。
皇帝便道,“朕来伺候你吧。”
季衡也不和他客气,说道,“不必了,我可不敢将皇上当小厮使唤。”
皇帝没脸没皮地黏上去,说,“朕就甘愿做这个小厮了,你还不用?”
季衡看躬身往外退的两个侍女虽然是低着头做出恭敬的样子,但是那微微上翘的唇角,分明是在笑两人。
季衡看她们出去了,就恢复了平常的肃然样子,说,“你出去吧,我不想让人见我的身体。”
皇帝愣了一下,目光温柔地看着季衡,季衡一身月白色袍子,一头乌发被高高挽在头上,虽然才刚生产完没几天,身体应该显得丰满些才对,但是这般样子,只见体态挺拔,颈子雪白修长,面颊也是一种玉白细腻的白,眉目却乌黑如墨,唇色嫣红,一如黑白的水墨画,是个悠远清华雅致的影像,只有那唇色是加上去的重彩,并不显丰满,依然显羸弱。
皇帝柔声说道,“朕又并不是没见过你的身子,你这样一个人在这里沐浴,朕也不放心。”
季衡却坚持道,“皇上,您出去吧。”
皇帝默默地看着他,见季衡坚持,他叹了一声,只好转身出去了。
季衡则松了口气,走到了浴桶边上,进了满满都是热水的浴桶里。
等季衡洗完澡,从净房里出来,身上只穿了里衣,侍女们赶紧上前为他将中衣轻裘都穿上,又拉了他在暖炉边上坐下,为他将头发彻底擦干烘干。
这时候,突然从里间门口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声,然后是皇帝的惊呼,“怎么办,怎么办,他哭了。”
奶娘和照顾孩子的侍女跟在皇帝的身后,奶娘说,“皇上,您不要抱得这般紧,放松些,轻轻地摇一摇。”
但小皇子还是哭,皇帝抱着他进了里间来,完全是如临大敌一般,一脸紧张,按照奶娘的指导,抱着孩子轻轻地摇了摇,不过孩子还是哭,皇帝又舍不得将孩子给奶娘,季衡坐在那里,看皇帝慌乱的样子,就说,“皇上,将孩子给容奶娘吧。”
皇帝却还是不给,自己坐到了榻上去,抱着孩子轻轻摇晃道,“乖乖,朕的乖儿子,你别哭了,看朕出丑那么好玩吗。”
孩子还是哭,季衡就说,“是不是撒尿了。”
皇帝皱了一下眉,道,“这怎么办?”
奶娘和侍女赶紧上前去检查,皇帝舍不得将孩子给奶娘,就他抱着,奶娘给解襁褓,然后一看,果真是撒尿了。
于是侍女就赶紧去拿尿布等物,皇帝不让奶娘将孩子抱到旁边屋去,她便就在这间屋里凳子上坐了为孩子换尿布,皇帝看向披着头发还在擦头发的季衡,说道,“咱们得为他取名。”
季衡摸了摸头发,说,“皇上定吧。”
皇帝似乎有点不满,说,“你比朕有学问,该你定才好。”
季衡抬眼看向皇帝,说,“微臣可不敢承下皇上这句话。要说有学问,那让礼部定吧。”
皇帝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该有个小名才好。”
季衡也说,“皇上您定。”
于是皇帝不说话了。
为小皇子换了尿布,他果真就不哭了,又闭着眼睛要睡,皇帝这下将他抱过去,他也没哭,奶娘看皇帝和季衡之间气氛一时有点僵,就奉承皇帝道,“陛下抱着殿下,殿下就不哭了。”
皇帝没应,只是垂目看着小皇子,似乎是在发呆。
季衡的头发完全干了,就由着梳头侍女为他将头发又编成了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黑辫子垂在胸前,然后拿了一本书坐到床上去看书去了。
皇帝搂了小皇子很长时间,然后就直接让房里的其他人出去了,这就抱着小皇子到了床边去,要把他给看书的季衡,说,“来,让你母亲抱抱。”
季衡略微惊讶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硬是要将小皇子给他,季衡只好将手里的书放到了一边去,然后将小皇子接到了怀里,他抱着他,又低头看他,出生了几天的小皇子,最初看不出长得像谁,这么几天后,倒是看着和季衡非常相像了。
特别是脸型鼻子和嘴唇,就是个小版的季衡。
季衡看着白乎乎的儿子,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又将孩子往皇帝怀里递,说,“你抱吧。”
皇帝不接,蹙眉说,“朕觉得你不是很喜欢他,是这样?”
季衡愣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怎么会不喜欢,只是……
季衡道,“皇上,你抱吧,我累了,怕抱不住。”
皇帝依然是不接,说道,“朕知道你想走了,朕并没有说不允许,但这最后的日子,你也不和他好好亲近亲近吗。过阵子,朕就抱他入宫了,你以后想看他,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季衡眼神有些微闪动,沉默了下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儿子再不言语。
他怎么会不爱他,并不需要任何原因,人生而有的这母子之间的羁绊,就足以让他看到,甚至只是想到他的时候,满心温柔和不舍。
皇帝看季衡沉默下来,甚至身上带了淡淡的忧伤,便也不说了,两人坐在那里,皇帝一会儿之后就移到了季衡的身边去,伸手将他轻轻楼到了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也低头看那在季衡的怀里睡得香甜的孩子。
好半天,皇帝才低声说道,“朕知你心系南方海患。现在朝堂上因禁海还是开埠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朕要压下禁海一系的言论已经有些无力,不过,朕相信你的判断,在开埠之上解决海寇的问题。”
季衡侧头看皇帝,两对黑眸静静对视,皇帝突然生出无限不舍,将季衡紧紧往自己怀里搂了一下,道,“你要什么时候走?”
季衡说,“大约两三月后吧。不然母亲也不会放人。”
皇帝深吸了口气,仰着头看向床帐,道,“好!用开埠之法解决海寇问题,朕相信你。也让朝中那些禁海派看看吧。”
季衡神色松了松,微垂了眼睫毛,在皇帝的下巴上亲了一口,这一亲将皇帝惊得颤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低头看向季衡,季衡说道,“多谢你。”
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要去亲季衡时,季衡怀里的小皇子却突然细细地哭了两声,两人只好赶紧去注意他,没想到他哭了那么两下,就又没声了,只是睡。
197、第六十六章
二月中旬,福州又发生了一件朝野皆惊的大事。
乃是福州开埠后市舶司市舶使兼提督谢正尧,将一位叫蒋亮的商人的货物扣押了检查,而且长时间没有将货物归还给蒋亮,意思就是觉得蒋亮送的礼不够,这个蒋亮,正是一位很有名的海寇徐铁虎的手下,他们一直是做走私生意和劫掠他人船只的海寇,这次正常做生意,就遇到了这种问题,于是就非常不忿,和谢正尧的矛盾便大了。
谁也没想到,春天会突然来一个台风,福州港上防护不及,蒋亮的货船就被台风刮走撞到了礁石,本来好好的货物,这下全没了。
蒋亮哪里是能够吃亏的,便号召了亦农亦寇的兄弟伙们直接对福州进行了抢劫,然后还去抢了朝廷的几艘船。
这就是一月时候福州事件的始末。
但这件事并不算完,因为出了这事,朝廷自然就派了人要去追剿,这蒋亮抢了朝廷的船还是觉得气不过,而他的老大徐铁虎也是没有吃过这种亏的,于是在二月中旬时候,便带了有几千人直接登陆了福州港,对福州进行烧杀抢掠,福州府驻扎的官兵被打得措手不及,有几百人被杀,提督谢正尧更是被杀死在了家中。
除了谢正尧,还有两个千户,一个百户也是在这场乱子里被杀死。
徐铁虎一行海寇,不仅烧杀抢掠了福州府,更是将临近的几个地方都抢劫了一番,然后大摇大摆地回了海上,福建的官兵去追剿的时候,徐铁虎一行已经乘船乘风破浪不知所踪了。
事情大概如此。
虽然之前海寇就很严重,但总还是小股侵扰,这还是海寇第一次如此嚣张。
这样的事,怎能不朝野震动。
因季大人是强力的开埠派,故而一直被禁海派围攻,季大人前一阵子的确是十分忙,所以根本没有时间来看季衡。
这次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才来了城南季衡的这座别院。
季大人到的时候,季衡正穿着一身蓝袍,坐在卧室里椅子上看书,许氏也同皇帝一样,觉得季衡对孩子有些太冷淡,所以就要奶娘将孩子的摇床放在季衡的卧室里,让她也待在卧室里的椅子上看孩子,许氏也坐在旁边,想要让季衡多一些对孩子的关注。
因之前季衡不遵守一月之期就去沐浴,许氏和季衡之间又闹了一次,将季衡骂了个狗血淋头,季衡只是做小伏低,像只被水淋了的波斯猫一样,可怜兮兮地窝在床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许氏越是看他这样,越是不停口,说季衡,“看看,你就是这样在我跟前阳奉阴违。你小时候是多么地听我的话呀,长大了,考上功名了,你是状元老爷了,就把母亲抛到后头去了,也不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你就知道装可怜,也没一句话的。”
季衡能说什么呢,只好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又可怜地看着许氏,许氏这下是彻底没辙了,只好道,“我是拿你没法子的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季衡自然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故而转移话题,“舅舅来信没有,七郎如何了。”
许氏果真收起了之前的凶悍,镇定了下来,道,“因你写了好几次信去问七郎,你舅舅便回了他的事,说是被派出海了,没有一年半载的,是不会回来的。”
季衡十分惊讶,“他从来没有出海,这被派出海,不会出事吧。”
许氏也叹了口气,道,“你大舅该是想要训练训练他,或者他成婚了还是不像话,在家里和你大舅闹,就被装上船去,船只要出了海,七郎又能闹什么呢。”
季衡蹙眉道,“七郎他都还是孩子心性,舅舅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而且他才刚成婚,就出海去,他媳妇就在家里等着。”
许氏听季衡这么说倒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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