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心安理得地用你拿自己换来的钱过活,他们早就弃你于不顾了……」
「我知道!」高声打断他的话,程亦禹的唇边漾起怆然苦笑,低喃着,「可是我已经到极限了……我不能再忍受这种生活,求你放我自由吧!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宁愿早点了结自己的生命……干脆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
「你敢!没有我的同意,你连死都不行。」
被阙南炎用力揪起的领口,压迫着他的呼吸。
仿佛为了冲破这股窒息,程亦禹不顾一切地放声呐喊。「我不懂你这样折磨我有什么意义!十五年了,我偿还的还不够吗?」
要他用一生来抵偿罪孽,非得把他锁在身边折磨一辈子。
「我知道自己哪也去不了,但不管流落到哪去,也比不上继续留在你身边痛苦。」
怒吼着「闭嘴」的阙南炎,愤而捏住他的嘴,如同要惩戒他的责难。「就算离开我,你也无处可去,你这副被男人玩弄惯的身体,还能对女人产生反应,还能娶妻生子吗?还是你想找另一个男人养你?」
「不……我知道自己注定孤独终老,我这一生……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了。」
「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你果然是爱着君扬。」
「我不爱他。」
「那你到底是为了谁不惜三番两次反抗我,企图逃离我身边?」指控他不忠实的深黑瞳孔,似要将他吞噬殆尽。「这十五年来,你没有一天脱离我的视线范围,除了他之外,你还会爱谁?」
「是啊!这十五年来,我没有一天离开过你。所以……我还能爱谁呢?」
除了这个不可能被无聊情爱牵绊的男人,他不会再爱任何人──哪怕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这个人。
这时,揪在领口的手缓缓松开,束缚的压迫感也同时解除。
程亦禹不禁苍凉地笑了。自己无意间吐露的心意,心思敏捷的阙南炎不可能没听出端倪。
「是啊……我爱你……一直都是……你……」
他不敢看阙南炎此刻的表情,不敢直视对方轻视的眼光。
「你想笑就笑吧!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只是任人摆布的玩物,竟然会爱上主人,这该说是被虐狂还是什么……真是笑死人了。」
然而,面对他的表白,阙南炎始终没有出声,或许连嘲笑也懒得费力吧。
「所以……请你让我走吧……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怜悯,请让我走……」
「阿禹。」出乎意料的,呼唤他的声音,如同将石子投入池水中,漾起的美丽涟漪。
程亦禹一时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被如此美妙的嗓音呼唤,不带任何嘲讽、鄙视,令人贪恋而怀念……
可惜还没时间回味,轻敲车窗的声响打断了短暂涌起的情感。
「董事长,君扬少爷他们来了。」
随着司机焦急的报告声,程亦禹赫然惊觉,自己和那两个孩子的计划已经付诸流水。
刚才欲言又止的气氛消逝无踪,阙南炎恢复身为掌权者的威严,整整身上的西装,打开车门准备离去。
「等等……他们……」不知他会如何处置那两个孩子,程亦禹下意识地攫住他的手臂。
然而,对方却冷淡地拉开他的手,「在这里等我。」
「可是……」
「我答应你会放君扬自由,只要你肯付出代价,你要有所觉悟,我不会再放你走。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这里等我。」
「南炎!」
不自觉地以多年前的称谓呼喊对方,当程亦禹察觉不对,阙南炎已交代司机看好他,接着跨出车外。
「程秘书,请你留在车上,这是董事长的吩咐。」随着「喀哒」的落锁声,司机面带为难地提醒他。
发觉自己被困在车内,程亦禹倒在座椅上,以焦虑的眼光凝视着阙南炎,看着他走向自己原本打算送走孩子们的车子,从容不迫地打开车门。
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弥漫全身。
尽管那个男人答应他会放走君扬,如今他所担忧的,不光是那两个孩子的下场,还有自己的未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即使阙南炎已知悉他的心意,仍态度强硬地要求他留下……他不懂那个人,更不确定这是否又是另一种折磨他的方式。
答案,只有那个人知道。
就算他再心急如焚,也只能等待那扇门开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所注视的那道门终于打开了,这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心跳会停止。
以往态度稳重的阙南炎,竟以前所未见的匆忙脚步,朝自己所在之处走来,而载着两个孩子的车渐渐驶离。
显然,阙南炎实现承诺放他们自由。而自己呢?又会得到什么样的宣判?
「啊,董事长回来了。」为了迎接阙南炎,司机解开了门锁。
清脆的声响,加深他想推开车门逃亡的冲动。
干脆就这样逃吧!
要是那个男人留下他,是为了借由羞辱他而得到报复的快感,他非得想办法离开不可。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迟迟无法挪动脚步,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逐渐接近。
他应该要逃才对……就算他在这里等待,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突然,远处闪过些许亮光。
程亦禹顺着光线来源看去,一辆陌生车子正以刻意调低亮度的大灯掩饰行径,朝阙南炎身后急速驶近。
速度快得过于诡谲,有如企图带走他正在等待的人。
「程秘书!你去哪里?」
将司机的呼喊抛诸脑后,他冲下车,向阙南炎飞奔而去。
或许历经无数次的挣扎,有时也对自己的反复和矛盾感到可笑,但刹那间,他明白了这才是自己最终的决定。
他必须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因为那个人说过,会和他订下最后一个契约,宣称不会再放他走……
那个人依约回来了,所以他必须到他身边去,无论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厄运。
「阿禹!」
目睹阙南炎露出少见的惊慌表情,他只记得车辆的引擎声中混入嘶吼般的呐喊,接着剧烈的疼痛和无穷的黑暗夺去了他的意识。
在绵长而黑暗的梦境中,他听见的是那个人最后呼喊他的声音。
阿禹。
他必须摆脱身上的枷锁到那个人身边,却头疼欲裂、身体动弹不得。
于是,他大声呼喊某个名字,好响应那个人的呼唤……
被自己口中的呐喊惊醒,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双眼,程亦禹努力撑开抗拒亮光的眼皮,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
双眼渐渐适应了光线,举目望去,只有一片暗白的墙壁,陌生却真实。
而身体就像那个梦境一般,沉重到难以自如活动。
努力转动僵硬的颈部,在自己的手边,趴伏着沉睡中的身影,修长双臂枕着熟悉的俊美容颜,宽阔的唇线正呼出均匀的气息,吐息起伏之间,唤起他沉潜心底的疼痛。
「南炎?」
程亦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令人心痛的脸庞,而对方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深幽的瞳眸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阿禹?阿禹!你终于醒了!」
「君扬?」益发清晰的眼前,同样英挺的眉眼,但更为深邃而年轻的轮廓,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要和夏捷一起离开……」
「你还敢说,你怎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阙君扬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直说「我已经没问题了啦」。
「倒是你,我知道老爸对你不好,可是你也睡太久了吧!」
「睡太久?」意识到自己身体状况的程亦禹,渐渐感觉到四肢、腰部,甚至背部,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尤其头更痛到快要裂开。
摸摸自己的额头,只触碰到一圈一圈的纱布,他试图活动自己的身体,僵硬的四肢证实了自己的确沉睡已久。
而简洁的床铺、小桌、绿色的窗帘,都说明自己正身处病房之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要一开始回想,激烈的头疼又开始猖狂肆虐。
快速驶近的车辆、往地面坠落的错觉、晕眩般的旋转、血红的视线,以及比现在更加剧烈的疼痛。
最后的记忆缺少了画面,只有手里拥住珍贵物品般的感觉,然后……一片漆黑。
「明明薛董事的目标是老爸,没想到后果由你来承受了。」阙君扬边说边伸展着修长的四肢,活动睡僵的筋骨。
「薛董事?」
嘴里说着「除了他还有谁」,阙君扬迅速按打手机按键,似乎在发简讯,速度之快令程亦禹瞠目结舌。
「被老爸逼着退股的怨气一定很大吧!竟想找个小混混开车撞他,幸好你的反应算快,不然……别提了,你醒来就好。医生说你扑倒老爸的时候,头部直接撞击地面,才会陷入昏迷。」
「南……董事长呢?他没事吧?」
担忧之语冲口而出,瞥见阙君扬看穿自己心意的促狭眼神,程亦禹垂下头,头顶立刻传来爽朗的笑声。
「你放心,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用瘦弱的身体去保护他,他杀不死的程度是无人能及的,只受了一点擦伤而已。」
「那就好……」
「好?你不知道,这阵子公司和家里都被老爸搞得乌烟瘴气。」阙君扬挑起眉,开始抱怨他进医院以后的事。
「他没离开过病床半步,管家大叔说要换人来照顾你,他还海发一顿脾气,顺便连司机和保镳一起痛骂,骂到医院不得不派警卫来劝他小声点。管家大叔只好打电话向我求救,老爸是看到我来,才勉强答应回家休息的。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可是我没来,他就不肯休息……真是麻烦!」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是老爸自己太固执,不过让他回去休息也不见得是好事。听说他就算回到家里,还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动不动就大小声、乱摔东西,真是片刻不得安宁。」
传来阵阵钝痛的头,无法思考太多超出想象的事物,程亦禹只能努力理解阙君扬话里的意思。
「看来上次被他狠抽一顿还算是小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他这么失控咧!」
失控?这是那个人身上不可能出现的词汇。宛如以踞傲姿态君临天下的暴君,绝对不可能……
「他人呢?」
「好像在医院的会议室开会吧!他本来连公司都不去了,但最近又为了并购案忙得不可开交,只好把人叫到医院开会。」
竟然连公司都不去,那工作怎么办?程亦禹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阿禹。」
顺着呼唤声,程亦禹抬起头来,对上阙君扬迷人的笑靥。「你一醒来,就叫着老爸的名字呢!你真的很爱他喔!」
「什么?」血液冲上面颊,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我说,我知道你很爱他啊!你真是奇怪,老爸对你一点也不好,你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我……我没有……」
「其实我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只是……算了,我怎么想不重要。」或许是想起两人过往的纠葛,阙君扬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化为坦然。
程亦禹暗自苦笑着。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之间只剩下十五年来所延续的羁绊。
但是,就连阙南炎也怀疑过他的心是向着君扬的。
对了,就在出车祸前,他才向对方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恋人们见证爱情的甜言蜜语,从自己口中说出,只感到心酸而已。无法停止付出的愚蠢情感、无法得到回报的虚掷光阴……
那个人不会被无谓的情爱所牵绊,不会愚蠢地为了一个人牺牲。可是,为什么又为了他受伤的事焦躁不安呢?他不懂……
「你别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嘛!」如同久远的记忆一般,发顶感受到的轻柔拂触,带来令人安心的抚慰,阙君扬向他投以微笑。
「再跟你说些你不知道的事好了。当医生也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来时,我听到老爸他说,就算你永远醒不过来……」
病房的门「砰」的猛然推开,即将揭晓的答案也停滞在空气中。
他望向敞开的门口,占据了心中所有位置的高大身影,踏着王者般开阔的步伐,朝自己接进。
「南炎……」嘴里不自觉吐出昏迷中呼唤无数遍的名字,总是傲视一切的双眼,看起来有些憔悴而浮肿,抿紧的唇线依旧散发不怒自威的气势。
皮鞋敲击地面发出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他低下头,无法注视对自己而言太过耀眼的身影,明明在一片黑暗之中,最想见到的人就在眼前。
身边传来轻笑声,他转头看向附耳过来的阙君扬脸上正浮现深奥笑容。看来他刚才传简讯的对象正是自己的父亲。
「君扬。」脚步声在程亦禹身旁停下,语气中透露明显不悦。「我叫你看着他,可没说让你碰。」
「我没碰你的宝贝,只不过跟他说了些你不会当面和他说的话而已。」
看似气定神闲的阙君扬,补上一句「这是回敬你的」时,隐约多了些许火药味。
而他的父亲脸上并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淡淡地开了口。「我刚看到你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