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引自《庄子—养生说》中的《庖丁解牛》一文。也是那个时候,景娆才彻底明白,原来人命真的轻贱若斯,堪堪只能与牛相提并论。
“人在哪里?”景娆问。
娄近毅看向一旁那扇锈红色的破烂木门,刚刚他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景娆抬步欲行,冷不丁被娄近毅伸手挡个正着,他皱眉:“你做什么?”
“亲自审问啊。”景娆答得理所应当,他们搞不定不代表她就搞不定,既然他们动了刑还没问出来,她就有必要亲自出马了。
毕竟他们是业余的,她可是专业的。“寂”的刑堂,各种花招层出不穷,古今中外应有尽有,她看得多了,自然也会了。不过,单单除了“凌迟”,她自认还没那手出神入化的刀功,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刀才真正了结了性命。
《宋史·刑法志一》道:“凌迟者,先断其支体,乃抉其吭。”果真是“杀人者欲其死之徐而不速也”。
一个小时后。
秦浩洋已经等得昏昏欲睡,整个人疲软地窝在靠椅里,一颗头左摇右摆,哈喇子已经流到了脖颈处。
耳尖地听到木门推动的嘎吱声,他一个激灵,立马坐了起来,然后狗腿地迎了上去。
景娆冷着脸越过他,连眼角都没留下。
他伸手呈挽留状,叫她:“诶……你别走啊!我们还没好好谈谈呢……喂!”
看着那个孑然远去的秀挺背影,不知怎的,秦浩洋想起了小时候自家花园里那一池高高出水、盈盈挺立的夏荷。
啧啧……美女就算冷着脸也一样让人心动呐……
他本想死缠烂打追上去的,可这时,“三鸡”也出来了。转念一想,来日方长嘛!嘿嘿……
哦,野鸡、山鸡、花鸡合称“三鸡”,是他的好兄弟!
野鸡的脸色青白青白的,秦浩洋暗骂自家哥们儿怂炮,被个小娘们儿掐得要死不活,不过那是他的娘们儿就另当别论了!
潜意识里,秦浩洋已经把景娆当成了他的“娘们儿”,而景娆很冤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变成了别人的”。
紧随其后的山鸡面色有些惨白,像夜店里那些没了粉儿的瘾君子,反正神情萎靡,不容乐观就是了。
难道……他也被掐了?没道理呀!刚刚屁颠儿屁颠儿跟着进去,摩拳擦掌说要观摩观摩的时候不是还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怎么出来就成了这鬼样子了?
正当他想开口询问的时候,走在后面的花鸡已经迫不及待地扒拉开前面两人,屁滚尿流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清晰传来。
“这、这是咋啦?”秦浩洋有些傻眼。
紧跟着推门而出的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里面,然后拖着虚浮的脚步走到靠椅旁,颤巍巍地坐下,也不管额上不停冒出的冷汗,闭了眼静默不语,只是那眼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无声地诉说着怪异和……恐惧。
恐惧?强壮的老大什么时候恐惧过啊?疑惑之色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在好奇心的勾动下,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刚刚触碰到门板,锈红色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身长挺拔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他连忙低头,恭敬地唤了声:“毅、毅哥。”他是个外表极为出色的男人,眼中是万年不变的冷清,就连老大也要恭敬地唤他一声“哥”,他们当小弟的自然也得照做。
他点了点头,神色略带疲惫,脸色微微发白,看上去还算正常,“去,把里面处理一下。”然后掏出一叠钱塞到他手里,“辛苦了。”很客气的语气。
然后,他也离开了。
秦浩洋拿着手里的钱,很重,应该上万,他突然有些不安起来。颤巍巍伸手推开了那道虚掩的锈红色木门,走近了才发现这锈红色有点儿深,像血的颜色,然后还有些腥。
他想,或许是铁锈的味道,嗯,这下还真有点儿像血了,颜色、味道都有了……
他慢慢推开了那扇门,透过一个小缝,试探地偏着头向里望去,心跳有些加快,他故作镇定……
荒野四周,寂静的天幕下,一幢残破的红砖楼颤巍巍地耸立在寒风中。陡然,一声男人的惊叫划破夜的寂静,开启了他这辈子也无法回头的路……
而此刻,景娆已经驱车回到了闹市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肆意而张狂地滑过一条街的霓虹斑斓,只见她红唇轻扬,嘲讽之色缓缓漫溢到整张脸上——
“景妍——”舌尖轻转,她喃喃着轻笑。
还真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呐!
就是不知道还有谁躲在你的裙子底下呢?放心,她都会一个一个,慢慢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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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计中有计,攻心为上6
刚停好车,电话就响了。
看着熟悉的号码,景娆心里一暖,眼神骤然柔和。
“小乖……”熟悉的嗓音,低沉缓和,带着使人心安的魔力。
“嗯。”锁好车,景娆踱步而行。已是隆冬时节,寒风夹杂着雪花冰晶,吹乱了她一头长发。
电话里传来一阵类似于呜咽的刮风声,姜育恒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便蹙了眉头:“还在外面?”
“已经回大院儿了,刚走到花园。你呢?在干什么?”她只知道他很忙,好像是又出任务了。
“你男人保家卫国。”
每次一旦提及有关任务的话题,他总喜欢用这句一笔带过。
说了又好像没说,但仔细一想,却是贴贴切切。锋刃093,她听爷爷提及过很多次了,那是华夏一支特种作战的王牌军呐!当然,他这个最高指挥官也被很少夸人的老爷子狠狠夸了个遍!又爱又恨的语气呐,还没有谁能让老爷子这般欣赏过呢!
每次她听了,都在一旁眯着眼偷笑,心里暗自得意: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那一脸与有荣焉的小模样常常把景家哥儿几个搞得摸不着头脑。
想起躺在医院的爷爷,还有被她呼了一耳光的四哥,景娆眼神黯了黯,眉心微蹙,终是禁不住逸出一声轻叹,瞬间就被耳力灵敏的姜育恒扑捉到。
“小乖,你有心事?”话音一顿,他稍作斟酌,复又开口道:“是因为今天早上的那篇报道?”
“……嗯。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如果任务没有完成,他通常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消息也不会如此灵通。
男人沉吟半晌:“……还没有。”
景娆诧异,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暖意,但嘴上不饶人:“喔~原来你假公济私!”
“……”
景娆心里具体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反正暖暖的,很暖很暖!她了解她的男人,虽然生活中有些吊儿郎当,偶尔说话也无耻下流,但他对待工作却是一丝不苟,甚至到了精益求精而殚精竭虑的地步。
从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景娆看到了他的严于律己,当然也有严于律人。有时候很晚了还看见书房的灯亮着,她已经睡醒了一回爬起来喝水,透过书房虚掩的门,她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神色专注地翻阅着手里的卷宗,眸色冷凝,而身后是深重的夜色。
那个时候,她竟然看痴了,都说认真工作时的女人最美,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最后是手心滚烫的温度唤回了她游离的意识,原来她手上还端着刚接的热水呢!滚烫滚烫的,正如她的心……
所以,她才既讶然又惊喜。讶然,他的假公济私;惊喜,他的假公济私是为了她!
“我很高兴。”在男人无声的沉默中,她说。
话音刚落,那边的他已经缓缓笑开,瑟瑟的寒风,肮脏的迷彩服,冷硬的脸上写满了柔意和宠溺:“放心,有我在。”
他已然郑重许下承诺,有他在,所以把事情都交给他,他会圆满解决。
他的话,景娆懂了,也丝毫不曾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但却不能答应。只是心里很暖很暖……
“我可以的……”
姜育恒猛地收了笑,眸色深重。
景娆深吸了口气,压下即将漫溢而出的感动,坚定道:“相信我,我可以自己解决。”景家是她的责任,即便他是她的男人,也不能代替她来完成。
“理由。”男人的话彻底冷了下来,沁凉得有些冻人。
果然,生气了啊。但景娆却笑了,笑得好不得意。
红唇微微勾起:“因为你是我的底牌啊!”最后的杀手锏哪能这么容易就暴露呢?
一句话,轻而易举便取悦了对面低气压的男人。
风雨骤停,天光初霁。
他说,“三天。”
景娆眼神亮了亮:“好。”
原来还有三天他就要回来了。
三天,也是他给的期限。三天之内,如若她搞不定,那他就会亲自动手。
景娆想,这就是被人一个男人、情人、爱人捧在手心儿,呵护着,疼宠着,如珠如宝的感觉吧……
原来,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不问缘由地包容,不顾一切地呵护,放下了他的原则和一个男人的独断桀骜。
挂断电话,景娆一扫心中整天的阴霾,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忽然,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脚步骤停,眸光也陡然防备起来。
是防备吗?小时候曾那么依恋过的人啊,而今就只剩防备了吗?
只见不远处,高大的身影矗然而立,寒风中亦笔直挺拔。刚毅的脸上一如这漫天飘洒而下的雪花,冷得纯粹,眸光如冰,定定将她望着。
景娆抬步,靠近他,更靠近他,终于走到他身侧同他齐平,她礼貌而疏远地唤了声:“哥哥。”而后,继续抬步向前,仿佛双向车道错车的时刻,陌生的车辆,错开了,各走各。
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只是哥哥。
这个家,她只唤莫久让哥哥,不加排行,正如他一直所芥蒂的那样,他确实不是真正的景家人。
他姓莫,而她姓景。
如此,显而易见。
却不想,手腕一个大力,她是生生被他用蛮力拖到了与他相对而站的地方——仅有一拳距离的面前。
景娆皱眉,惊异于他今晚如此反常的表现。
“那个人是谁?”冷,仿如寒冰。这个人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冰块儿,景娆很清楚,终究是捂不热的。
“谁?”她挑眉。
“刚才通电话的那个人。”
“跟你有关系吗?”
“……”他沉默了。只是那样明媚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眼,曾经她也对自己这样笑过,像一个明亮的小太阳。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可是,今晚,在他面前不远处,她却对另一个人这般笑着。
该死的碍眼!该死的……让人心有不甘!
挥开他的手,景娆冷笑,转身的一瞬间又被那只大掌擒住了纤细的手腕,而这次他惊异地将目光放在了她被擒住的那只手上,然后,慢慢凑近……
景娆心下一惊,正想反手挥开,却见男人鼻翼一张一合,眉心逐渐收紧,最后足以夹死苍蝇。
莫久让猛然抬头,一双幽黑的瞳孔亮得惊人,像一束遥远的探照灯一下子便捕捉到了景娆,然后又凑近了几分仔细观察,不放过她手上的一丝一毫。
景娆了然,低低笑开,喃喃道:“你可真是警觉呐……”
“你见血了。”肯定句。
景娆很诚实地点头,那个人的嘴真的是很硬,非要她亲自招呼才肯说,挣扎中还将血溅到了她手上。
讨厌的艳红色,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虽然她已经用水清洗了很多次,但还是被他闻到了。
“你杀了人?”
他的眸光写满了复杂,还有……担忧?
景娆摇头失笑,看着他,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光,陌生到让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也禁不住心悸。
她笑着凑近他耳边,红唇轻启,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然后转身,咯咯笑着离去。
寒风中,月色下,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僵硬,眼里是抹不去的复杂和迷惘。
仿佛不再认识那个宛如明月般皎洁的女孩儿,那个天真笑着说傻话的女孩儿……
因为,她不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变了,终究是变了!
他变了,他曾经的女孩儿……也变了吧……
☆、124计中有计,攻心为上7
回到自己房间,景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靠着门板任由自己滑落在地,卸下冷漠伪装的她也不过一个仅过双十年华的花样少女。
她双臂抱膝,低下一颗高傲的头颅,深深埋入其中。
一天之内,她承受了太多的变故。所谓的“乱伦丑闻”被揭,爷爷昏迷住院,所有人都在暗中观望景家的态度。
大伯父现在还守在医院,提心吊胆;二伯父忙于应对那些千方百计探听消息的人,焦头烂额;三伯父一改往日温吞的书生模样,坐镇景宅,主持家中大局。
景沥、景洵自离开医院后便不知所踪,景络、景谦等人一边忙着找人,一边还要应付媒体不停的骚扰,苦不堪言。
仿佛只有自己被遗忘了。其实,她也可以分担景家这个沉重的担子,只为能让家人有口喘息的空间。
从小到大,他们都将她保护得太好,以为她是一只瘦弱的小猫,呵护着,捧在手心儿,可是当这一切遭受威胁,她的家人正饱受煎熬,她终将挥出尖锐的利爪——撕碎敌人!
深深吸了口气,她只允许自己有这一刻的脆弱,她的肩上还扛着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