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船顺风顺水,往兰封行进,一路热热闹闹,连令狐冲这个将死之人都想开了,和桃谷六仙畅饮美酒,猜不出是谁这么关照他,干脆就不猜,每日得乐且乐。
只有林绛轩满心的凄苦,独自坐在后舷望水发呆。
他在洛阳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不对劲,和令狐冲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交,至于总这么惦念着他吗?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等到那天在船上听平一指当众说令狐冲的内伤没得治了,别人还没怎样,他却如被晴天霹雳劈到一般,手脚发软,心都凉了,到这个时候,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意,令狐冲在他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绝不是感情好的师兄弟,而是……深深爱慕着的人。
想到了这一节,不啻于又一个晴天霹雳当头劈下,其震惊程度和当初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林平之不相上下。
林同学不歧视同性恋,不过也十分不理解,在他来说,这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很难想象一个人对着同性怎么能生出那方面的兴趣来。
现在莫名其妙,忽然就轮到了自己头上,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他现在对着大师兄又是怜惜,又是心痛,事事都要替他着急,难得看他笑一笑时,自己的心情就跟三伏天里吃了冰淇淋一样,这种感觉若说不是恋情,那他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唯一小有安慰的是,这感情仿佛是很偏向于柏拉图式的,他对令狐冲一直都没有要动手动脚的冲动,每次想到这里,林绛轩都要打个冷战,要是他再对豪侠潇洒的大师兄怀有这种龌龊心思,那可就太惊悚了,不用令狐冲知道了来打他,他自己就要先跳下河去清醒清醒了。
刚由懵懂变清晰的恋情,还未见天日,就要半路夭折,深深喜欢着的人马上就要死了,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望着滚滚而逝的江水伤情,情绪酝酿得恰到好处,正准备低声哼唱一首‘逝去的爱’来应景抒怀,忽听前舱一阵混乱,有岳灵珊的声音响起,“喂,那胖子,你要把我大师兄捉到哪里去!”
林绛轩现在对大师兄这三个字无比敏感,一惊跳起,冲到前舱,岳夫人和华山弟子都站在外面,岳灵珊看他跑过来就迎上去说道,“大师哥被一个肉球一样的胖子掳走,爹爹和桃谷六仙追下去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岳灵珊一指岸上东北方,“那边。”
林绛轩不再废话,跳上岸,运起自己那一般般的轻功,朝着岳灵珊指的方向也追了下去。
身后岳灵珊急得大叫,“小林子,你回来,有爹爹去追就行了,你去危险啊!”
岳夫人也喊,“平之,不要莽撞,快回来!”只是顾忌着还要照看身后一堆的弟子,不能飞身去抓林绛轩回来。
林绛轩充耳不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救他,’一路飞奔,好在没有什么岔道,不怕追错了方向,跑着跑着就上了一条崎岖山路,遥遥的看见山坡上一间大瓦房,便慢下脚步,平缓一下气息,悄悄地掩了过去。
刚走到墙边就听见里面一阵大呼小叫,是桃枝仙和桃实仙的声音,好像是两人中了埋伏,被人捆在了院子里,正在互相指责埋怨。
稳了稳心神,暗道师傅应该也追来了才对,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他练了这么久的武功,现在翻个墙还是不成问题的,围着院墙走了一圈,找了个阴暗处,纵身翻上墙头,骑在墙上往下一看,院内一棵大枣树,枝叶茂密,门前不远处,桃谷二仙被人像大鱼一样用网牢牢捆住,扔在地上。只是不见岳不群在何处。
轻手轻脚地跳下墙来,撩起衣襟捂住口鼻,估计着这样旁人就肯定听不到他的喘息声了,一步一挪,尽量悄没声息地凑到了窗口下听里面的动静。
刚蹲稳了,就听院门哐当一声响,有人直接推门而入,一边还在大喊,“老头子,桃谷四鬼给我撇掉啦。”进到屋里忽然大叫,“咦?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被人捆住了?”
里屋忽然又哐当一声大响,一个姑娘声音惊呼起来,“爹,爹!快来!”
林绛轩听得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听里面又一阵混乱,有匆匆的脚步声跑进内室,“令狐公子,令狐公子,你怎么了!怎么割了这许多血出来!你……这件事当真叫咱们粉身碎骨,也是……唉……也是……”
这下林绛轩摒不住了,拔出长剑,越窗而入,“大师兄!”
一进去,就有人喝到,“什么人乱闯?”
人影一晃,有人一掌拍了过来,林绛轩侧身躲过,见是个中年汉子,两眼炯炯有神,连忙一招有凤来仪直削他的手掌,那汉子身手敏捷,‘咦’的一声,撤掌避过,“华山剑法?你是华山派的。”
林绛轩挽个剑花护在身前,“不错,你们无故把我师兄掳来所为何事?”
内室又出来两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瘦一个胖,急急地道,“误会,误会,我们一毫都不想冒犯令狐公子的,既是令狐公子的师弟就别打了,令狐公子在里面晕倒,赶紧救他是要紧。”
那瘦的林绛轩认得,是日间上船来和令狐冲喝酒的祖千秋,那胖子大概就是岳灵珊所说的掳走令狐冲之人了。
令狐冲因为日间误食了那名叫老头子的胖子给女儿准备的救命药丸,所以自行割出两碗血来逼着那姑娘喝下去,好以此补救,这时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老头子给他止了血,包扎住伤口,他还是不醒,急得老祖二人围着床直嘿哟。
林绛轩狠狠瞪了祖千秋一眼,“我不管你是受了什么大人物所托来给我大师兄治病,再怎样都不该这样自作主张地胡来!令狐冲受的是内伤,你拿人家治姑娘家先天体弱的药就给他乱吃,是药三分毒,你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啊!现在可好了,搞得他内疚得不行,又割出血来喂这位老姑娘吃,这,这失血过多可是真会死人的!”
祖千秋满脸的愧色,使劲搓手,“我听说老姑娘这丸药叫‘续命八丸’,又知道老头子在炼制时加入了无数的珍稀药物,就想着吃下去肯定有好处……”
林绛轩转过头去不再和他多说,想了一下对老头子道,“去端两碗温热的水来,一碗加少许糖,一碗加少许盐。”
老头子瞪眼,“干什么?”
“救人!你赶快去,不然我大师兄要是因为被你们这么折腾死了,别说我,我们华山派不会善罢甘休,就是那位一路照顾他的大人物也绝饶不了你们!”
老头子吓得不敢多言,急忙去端水来让林绛轩慢慢地给令狐冲喂下去。
令狐冲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林绛轩不敢乱来,知道他这是失血过多了,这里没可能给他输血急救,只能补充点液体,充作医院里给病人挂的葡萄糖和盐水,将两碗水缓缓给他灌了下去,他也晓得吞咽,不曾吐出来。
令狐冲的身体本来就虚弱之极,自己偏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总要乱来,林绛轩看着他的脸心里发苦,难道真要尝一尝眼睁睁看着他衰弱而死的滋味!
救命稻草
暗恋真是这世上最要不得的事情,如果暗恋的对象再是这样一个慷慨豪迈,总爱舍己为人的家伙,那就更要不得了,会累死人的。
林绛轩躲在五霸岗上草棚旁的一株大树之后,恨得牙根发痒。
看着令狐冲摇摇晃晃地拄着把长剑,挡在草棚之前,以一对三,坚决不许对面的两个少林派弟子和一个昆仑派姓谭的进去草棚搜。
这人怎么就如此不自量力,什么事都要硬出头,每次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暗叹一声,算了,计较多了也没意思,自从把令狐冲从老头子,祖千秋那里救回来后,自己跟着担惊受怕,劳心受累的还少么?
在洛水上陪他一起喝五毒教蓝凤凰的五毒酒,硬拦着不让那几个苗女用水蛭给他转血,也和她们解释不清血型不同不能乱输血的问题,差点被蓝凤凰放的毒虫咬伤,
上岸之后,令狐冲又被一群旁门左道的人簇拥来了五霸岗,自己生怕他有闪失,牢牢地盯着,连遇到那个传说中是自己大仇人的余沧海都没顾上仔细看看是长什么样的。
也不差再多帮他打一次架了,虽然林绛轩认为草棚里那位弹琴的婆婆很有问题,未必用得着他们保护,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也没办法了。
挺剑而出,“大师兄,这几个人以多欺少,还自诩名门正派,真是脸皮够厚。”
令狐冲惊喜,“林师弟!你没有和师傅他们一起走?”他大醉醒来后,发现本来热闹无比的五霸岗上人去岗空,连华山派众人也不声不响地抛下他自行离去,心里悲凉气苦之极,绿竹翁的姑姑忽然出现,弹琴安抚,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安慰。这时又看到林绛轩,心里更是一暖,这世上到底还是有几个真心待自己之人。
“我跟着师傅他们下岗走了一段,不放心你,又悄悄溜回来的,师傅他们对你有误会,我总不至于也跟着他们一起疑心你。”
令狐冲感动,“小师弟……”
对面一个姓易的少林弟子脾气很是火爆,喝到,“你也是华山派的?五霸岗听说聚了一群邪门外道的妖魔鬼怪,你们凑在这里做什么?你们的师长呢?怎么放任你们在此处,怕是有些古怪,赶紧让开,我们要去草棚里搜搜。”
林绛轩道,“那些邪门外道的已经离开了,几位要是想铲奸除魔,这就赶快去追,只怕还追得上,在这里和我们较什么劲?草棚里是位婆婆,她刚才不是说了,不愿见外人,你们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
那姓易的道:“鲁豫之间的左道妖邪突然都聚集在五霸冈上,顷刻间又散得干干净净。聚得固然古怪,散得也见希奇。这件事非查个明白不可。在这草棚之中,多半能找到些端倪。你们识相的就让开,不然我才不管什么华山派不华山派,连你们两个一齐打。”说着,便要绕过去推草棚门。
林绛轩没怎么和人动过手,对打架这个事心里其实是很没底的,这时就想拉令狐冲一把,暗道形势强过人,让他们进去看看算了,那婆婆给人看两眼又少不了一块肉,何必为这种无聊原因动手。
可惜令狐冲不这么想,踏上一步,伸手拦住,“不得对婆婆无礼!”
姓易的一掌扇向令狐冲的左脸,令狐冲眼光是有的,看对方右肩一动,就连忙低头闪避,可惜浑身无力,心里想着要躲,动作却是跟不上,这一掌终于无法避开,身子打了两个转,眼前一黑,坐倒在地。
姓易的哼了一声,“原来不会武功,还在这里逞什么强。”抬手就去推门。
忽见眼前银光闪动,抬手去隔,不想对方却是虚招,右颊跟着剧痛,被林绛轩用空着的左手扇了一掌,“该死的,我师兄身上有伤,你敢打他!”
林绛轩内力很一般,加上是左手,力气不大,姓易的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气得要吐血,哇哇大叫,“好你个臭小子!找死!”
回手抽出腰间的长剑,他以使出对方内力不行,因此刷刷刷,一连三招,正面强攻,只等林绛轩出剑相抵,必要震飞了他的长剑。
林绛轩没什么临敌经验,轻易不敢用专找对手破绽,讲究后发制人的‘独孤九剑’,情急之下,只得将在思过崖石洞中学来的各派绝招使了出来,也不管姓易出什么招数,自己只管将能想起来的杀招,一招接着一招的比划出来。
姓易的见他奇招迭出,措手不及,连连倒退,一边‘咦’‘啊’地乱叫,“这是嵩山剑法,呀,泰山派的招数!恒山派的‘九曲十八弯’……你,你不是华山派的!哎呦!”
林绛轩越打越顺手,眼看姓易的被自己逼得门户大开,一声轻喝,长剑递出,正刺中姓易之人的右手腕,这一招却是‘独孤九剑’了,方位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对手避无可避。
令狐冲在一旁给他喝彩助威,“林师弟,好!这招用得妙极!”
林绛轩回头一笑,“大师兄,你没事吧?”
令狐冲惊呼,“小心!”
是姓易那人恼羞成怒,弃了长剑,使左手一拳打来,林绛轩急忙抬手去挡,到底慢了半拍,他的劲力比对方又差得远,招架不住,腾腾腾连退数步,背心抵在一棵大树上才没摔倒,气血翻腾,一时说不出话来。
令狐冲怒道,“你们也是少林弟子,如何打不赢了就出这种暗施偷袭的卑鄙手段!”强撑着拎剑站起身来。
那姓易的一时激愤,出手偷袭,被令狐冲这么一骂,顿时无言以对,他右手腕上的伤势很是刁钻,并不太重,但是需要赶快止血,再耗下去就要危险了,愣了一下,恨恨瞪了他们一眼,转头就走,另外一个同门本就不想生事,叫声,“易师弟。”就跟了下去。
剩下一个昆仑派姓谭的,看令狐冲站着都有些颤颤巍巍,林绛轩那边脸色惨白,倚着树大口喘息,暗道有这种现成便宜为什么不捡,拿下这二人,还让少林派欠我一个人情。
可惜他想得太过简单,那个颤颤巍巍的令狐冲有剑在手,便如有神助一般,他根本就不是对手,几下就被打败。
林绛轩比较娇气,从小油皮都很少蹭破过,忽然被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