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也比以前勤快了无数倍,性命攸关时爆发出来的动力果然不同一般,林绛轩的剑法进境突飞猛进,很是速成了一把。
令狐冲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又想起了父母大仇,所以才会这般拼命,夜夜上来练剑,平时忍不住倒要宽慰他几句。
惴惴不安地过了数日,这天一早岳不群忽然带着岳夫人,陆大有,岳灵珊和另一个入门较久的弟子上思过崖去看令狐冲,岳灵珊还特意向林绛轩道歉不能和他练剑了。
等那几人下山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岳灵珊将林绛轩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岳不群夫妇这次上思过崖本是一件好事,不想却出了意外。
二人一是要考察一下令狐冲这大半年来的武功进境,二是岳不群要正式传他华山派的至高内功绝学‘紫霞功’。
岳夫人亲自和他过招,要看看令狐冲将自己的得意之作‘无双无对,宁氏一剑’练得怎么样了,谁知令狐冲墨墨唧唧的,出招绵软无力,很不像样子。
林绛轩暗道,岳夫人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说是她自创,其实也是根据华山剑法的精髓变化而来,那山洞的石壁上就刻有类似的一招,还有破解之法,令狐冲知道此招易破,自然练起来没什么热情。
果然岳灵珊接着道,“妈的性子向来急,看大师兄将她最得意的一招使成这个软绵绵的样子,顿时火了,干脆自己使了出来,想要大师兄好好看看,不想大师兄连出怪招,用剑鞘就夺下了妈的长剑,爹爹大怒,当场就给了大师兄重重两个耳光。”
林绛轩瞪大眼睛,“大师兄夺下了师娘的长剑,那证明大师兄的招数比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还要厉害,他剑法练得好,师傅应该夸奖才是,怎么打他?难道是怪大师兄对师娘不够恭敬,冒犯了她?”
岳灵珊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和六猴儿他们当时也吓傻了,爹便把我们叫过去,郑重讲起了缘由,原来是大师兄这般练剑已经渐入邪道,小林子,我们华山派以前分为剑宗和气宗,剑宗讲究剑招为主,气宗讲究以气御剑,两派相争不下,不过那剑宗是邪道,我们是气宗才是正统,日子一久,正邪自辨,旁门左道的一支终于烟消云散,二十五年来,不复存在于这世上了,大师兄自己闷头在思过崖上练剑,无人指点,竟然误入了歧途,所以爹爹才生气,紫霞功也不教他了,命他继续在山上思过。”说着吐了吐舌头。
林绛轩听得愕然,不过他对岳不群说的话都很不敬畏,所以对这套剑宗气宗的正邪之分不以为然,很有保留意见,只是有些担心令狐冲,这般无顾被责打又被灌输了一通歪理,不知大师兄要混乱成什么样子了。
等到晚间要上崖去探望时忽又听到了一个大好消息:那个采花大盗‘万里独行’田伯光最近在长安连盗了数家大户,而且每次都大刺刺地在墙上留书‘万里独行田伯光借用’,昨日又传来延安府也有数家被他盗了。
这两处地方离华山很近,田伯光此举摆明了是挑衅华山派,因此岳不群夫妇准备第二日一早就赶往陕北去收拾这个恶贼。
林绛轩大喜,准备先上思过崖去看看令狐冲,明早下来就卷包袱走人,趁着岳不群还对他防备不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找个安全地方,先躲起来再说。
上思过崖一看,令狐冲两颊都高高地肿起,竟是被打得不轻,不过神情很是欢愉,没有气恼委屈的样子。
他越是甘于被打,林绛轩就越是替他气愤,怒道,“大师兄,你犯什么错了,至于下这么狠的手,把你打成这样!”
令狐冲摸摸脸,被师弟看到这个形象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不觉得怎样,“你不用替我抱不平,我差点误入歧途,师傅打我是该的,他老人家这次还算是手下留情了,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才打了两巴掌,我上次得罪了青城派,被余矮子派人告状上门,师傅都打了我三十棍子,躺了好些天才好呢。”
林绛轩更气了,“那余矮子是我们家的仇人,他为了图谋我家的辟邪剑法就能大动干戈害了我们福威镖局满门数十口的性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得罪了他们算什么,杀他两个也是替天行道,凭什么为这个打你!”
令狐冲见他义愤填膺,以为他听到大仇人气愤,安抚道,“那时候余矮子还没有对你家做下那件缺德事呢,青城派和五岳剑派向来通气连声的,有些交情,我那是得罪了武林同道,所以师傅生气。”
林绛轩使劲哼了一声,“那这次呢?这次又为什么打你,就因为你把师娘的那招什么‘宁氏一剑’给破了?这又是个什么道理?难道只许用他们教的剑招,其余的就算打赢了也是歪门左道?有这么强词夺理的吗!”
令狐冲微皱眉头,“林师弟,不可出言对师傅师娘不敬,他二人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因为我的剑招已经渐入邪道,听师傅说当初华山派就因为正邪两派之争,大打出手,虽然我正道气宗最终获胜,但也累得华山派元气大伤,死了数十位前辈高手,在那之后,师祖为了防止再出现此类祸事,一直严管弟子,本门功夫以气为体,以剑为用;气是主,剑为从;气是纲,剑是目。练气倘若不成,剑术再强,总归无用。”
“那么请问师兄,师傅他说剑招练到什么样子就算是入了邪道呢?照这么说我们每日练剑是不是还需要故意练差一点?或者是偷懒不好好练剑招的就是气宗的好弟子,认真学的就是有入邪道苗头的坏人了?”
“林师弟,你这就有些钻牛角了,师傅的意思只是说要以练内功为主,一个人功力高深时自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普通剑招到了功力深厚之人的手中也是威力无穷。”
“那要是两个内力差不多的人比试呢?还不是要靠招数机变取胜!又何必非得把练剑练气分得那么清?照这么说,咱们前些天费那么大劲学石壁上的剑招,都是白费功夫了么?可我明明觉得自己的武功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啊!这总不会是假的,我跟你说,硬分什么剑宗气宗实在是迂腐之极!!”林绛轩气得都不想多说了。”算了,算了,咱们不争这个了,师弟我带了酒上来,给大师兄压压惊。”
说罢将身后背着的一大葫芦酒递给令狐冲,又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顺便给师弟我践行,这个样子的华山派就算没有岳不群对我虎视眈眈,兄弟我也呆不下去了。”
万里独行田伯光
林绛轩和令狐冲两个人席地而坐,就着令狐冲晚饭里的两个素菜,你一碗我一碗喝起酒来。
林绛轩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下山远离这个危险之地的,因此对这山上唯一的朋友有些不舍,“大师兄,我上山来这几个月,说实话,一直挺闷的,也就是和你还能说上几句话了。”
令狐冲一笑,“你这也太不会挑了,华山派中这么多师弟,和你年纪相当的也不少,你何苦这么不随和,不去和他们亲近,偏喜欢和我这个被罚在思过崖上面壁的说话,多不方便。不过话说回来,你总是要说一些怪话,除了我这个向来性情不羁不爱守规矩的,别人未必受得了你。”
林绛轩道,“什么受不了我,我还懒得去和他们多说呢,大师兄啊,难道你认为我说的全都是怪话,就一点道理都没有?”
令狐冲假装沉吟,半晌才道,“怪是怪,不过有些细想下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所以我才能忍你到现在,不然早就把你踢下思过崖去了。”
林绛轩郁闷,“忍到现在?我苦口婆心地唠叨那么多可都是诚心诚意为你好,你好意思说是在忍着我,还想赶我下去!没我天天跑上来陪你,你多闷那?”
令狐冲大笑,“我开玩笑的,林师弟,看你气得那样子!眉毛都竖起来了。”
林绛轩对这个平时看着无比活络机灵,遇到师傅师娘就傻得掉渣的大师兄很是头疼,实在担心自己走后他会被人欺负死,斟酌着开口道,“大师兄啊,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小弟我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想和你说说,你要是听得不高兴了还请包涵一二。“
令狐冲抬眼看他一笑,“小师弟啊,你可实在是拜错师傅了。”
林绛轩一惊,“你怎知……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爱说教育人,拜到华山派中来学武实在可惜,应该去到山下小镇的学堂之中,也不必拜师,直接顶了那位教书先生的位置,二三十个学童天天给你教诲,多么的好。”
“唉,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说……”林绛轩决定不理令狐冲努力顾左右而言他,不想听他说教的苦心,直接开讲,“大师兄,这世上很多的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错善恶,也没有什么人是永远都对的,所以遇事要多想想,仔细分辨一下,就拿华山剑宗气宗来说,我认为……”
滔滔不绝的大讲了一通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道理,其间旁征博引,还要间或和听得不服的大师兄辩论几句,一个没留神,两人就将一大葫芦喝了个底朝天。
令狐冲酒量甚豪,不已为意,林绛轩却不行,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后,醒来时头痛欲裂,揉着脑袋呻吟,“大师兄,这酒有什么好喝,你见了酒能高兴成那样,我这才多喝了两碗,就难受得不行了。”
令狐冲没想到林绛轩酒量这么差,也不敢让他这样子独自走山路下思过崖,只得道,“那你再歇歇吧。”
这一歇就歇到了天黑,只好再睡一晚,明天再下去,林绛轩对于浪费了一天逃命跑路的时间后悔心疼得无以复加,喝酒果然会误事啊!
转过天的一早,令狐冲先醒来,林绛轩迷迷糊糊听得他起身出洞去伸展筋骨,自己翻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等他晨练好了就起来。
正是又要睡去之时,忽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崖下传来,“令狐兄,故人来访。”
只听令狐冲在洞外朗声笑回道,“田兄远道过访,当真意想不到。”
这一来林绛轩彻底醒了,坐起身来整理衣服,暗道这个‘田兄’不知道是谁,怎么大师兄被罚在这里面壁他也能找上来?
出洞一看,只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华服男子肩头挑着副担子和令狐冲相对而立,听得声响,立时转过头来,见到林绛轩微微一愣,“我听说令狐兄在华山顶上坐牢,想着你一个人闷在这里,嘴里一定淡出鸟来,小弟在长安谪仙酒楼的地窖之中,取得两坛一百三十年的陈酒,来和令狐兄喝个痛快。没想到你竟还有人陪,这位是?”
令狐冲道,“这可多谢田兄美意了,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昨晚上来给我送饭,多聊了几句,因天黑了就没下去。”对林绛轩道,“林师弟,这位田兄就是鼎鼎大名的‘万里独行’田伯光,他特意上山来看我的,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免得下面的人找不到你要惦念。”说罢冲着林绛轩眨眨眼睛,使个眼色。
林绛轩一惊,这就是那个和令狐冲在衡阳城外大战过一场的采花贼啊,此人是敌非友,武功听说也要高出大师兄不少,师傅师娘下山就是为了要擒住他,他怎么自己跑上来了呢。
答应了一声,低头就走,暗道我下去告诉给六师兄,让他找几个人上来帮忙。
田伯光后退一步,正好堵住了下去的路,“且慢!既是令狐兄的师弟,那就留下来一起尝尝田某带来的好酒吧。”
林绛轩昨天头疼了一整天,现在听见酒就要皱眉头,看田伯光这样子是不能放他下去搬救兵的了,自己和令狐冲两人联手不知能不能打得过他,停住脚步道,“留下也罢,不过酒就不必喝了,你们两位自己喝吧。”说着退回令狐冲身边。
田伯光看看他二人,摸摸下巴忽然嘿嘿一笑,“令狐兄,你这小师弟长得可比大姑娘还要俊,他刚一出来我还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美人呢,正在暗中窃喜,令狐兄与田某终于是有些共通之处了,可惜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过长成这样,我见犹怜,你们两个大晚上挤在一处睡,不会是有什么吧?”
令狐冲大怒,“你嘴巴放干净些!令狐冲一直敬你是条汉子,因此上才一直以礼相待,田兄你要是再这样胡言乱语,辱我师兄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绛轩没令狐冲这么大火气,他那个时代到处都在宣传同性恋自由平等的观念,情事上也开放很多,因此并没觉得受了多大污蔑,伸手拉拉令狐冲示意他不要冲动,再对田伯光斯斯文文地道,“这位田兄误会了,我和大师哥是普通师兄弟。”
比武
田伯光是受人所托来邀令狐冲下山去见恒山派仪琳小师父的。
为了表示诚意,田伯光先去长安谪仙酒楼弄了两坛子美酒,然后挑了这一百斤美酒,到陕北去做了两件案子,又到陕东去做两件案子,引得岳不群夫妇匆忙下山,他这才上华山来找令狐冲。
令狐冲满心疑惑,不知他有什么阴谋,心想,“这人是个无耻之徒,甚么话也说得出口,跟他这般莫名其妙的缠下去,不知他将有多少难听的话说出来,那日在衡阳回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