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过我的事,没有忘记吧!”
说话之人,正是罗炜。他一手抚在桌案上,另一手轻轻的拨动了一下烛芯,平淡的嗓音中隐著浓烈的杀气。
“你等一下!”宝融浅吸了口气,绕过刺著盘龙的屏风,走到龙榻前,拿起早就枕边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蓝色包袱,双手抓上中心打结的地方,顿了顿,然後回到罗炜身前,将包袱放在了桌上。
“你要的东西,朕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吗,那打开来看看!那种猪狗不如的人生下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万一骗了我,在里面装了两块石头”罗炜将目光从烛焰上移开,转而落到包袱上。
随著宝融解开结扣儿,里面的东西也慢慢显露出来。
没想到,竟是一方雕著龙纹的玉玺,旁边,还躺著一袭卷轴。
“你还敢用朕这个字?”罗炜讽道,夺过包袱,然後打结系好,猛地起身,这一突然的举动让宝融不由得退後了两步。
“没了这些东西,你觉得自己还是皇帝吗?”他扬手发泄般的掴了宝融一巴掌,力气之大让他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告诉你,如果不是主上帮你,你这皇位根本就坐不稳,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可你现在却还奢侈的活著──”
宝融的眸子越变越浊,不带一丝恐惧,却噙著深深的歉疚。
罗炜手按著刀柄,恨不得把刀立即杀了眼前的少年。可是,如果真就这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那麽主上,应该会痛不欲生吧。按捺住自心底涌上的杀人的冲动,罗炜松开手,目光恶狠狠的压上了地上的人。
“你说过,如果朕──”说到这儿,宝融似乎意识到了什麽,马上改口,“如果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你、你就会放了我的两个哥哥,对不对?”
“哼──”罗炜冷哼了声,“我可以带你去见那个萧玉珏,不过关在牢里那个,我要花些时间!”
“那、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玉珏哥哥,好不好?”宝融直起身子,激动得破涕为笑,连滚带爬的来到罗炜腿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扯著他的裤腿,央求道。
罗炜轻蔑的瞪了他一眼,嫌脏般的一脚将他踢开,“我在外面备好了马匹,你跟我来,我马上就能带你去那儿,但是,只要你见到了那个萧玉珏,要马上离开,而且,永远不能踏入建康半步,听清楚了吗?”
永、永远吗?宝融眸色悲冷,心里反复呢喃著这两个字。如果真是永远的话,那麽,刚才见萧衍的那一面,便真的是最後一眼了。尽管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可再次听到,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明、明白了,我──永远不会再踏入建康──半──步!”
罗炜冷唇一勾,狂肆的低笑了声,“跟我来!”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宝融快速的抹了一把溢出眼角的泪水,小跑著跟了上去,可走出院门的那一瞬间,他却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曾居住的屋宇,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一张脸,正温柔的冲他笑著。
他咬了咬唇,猛烈的摇晃著脑袋,强迫自己模糊眼前所显现的一切影像。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走!”罗炜回身,看著立在院门前发愣的萧宝融,不耐的催促道。
宝融合上眼皮,又马上睁开,看似坚毅的目光却到处渗著脆弱。
翌日,皇帝因身体抱恙没有早朝,但只有罗炜一人知道,皇帝现在到底身处何地。这消息自然传到了萧衍耳中,但在那之前,罗炜已告知他是因为皇上觉得累,想休息,所以未上早朝,萧衍只是轻皱了下眉,并无太在意,心想著这几天经历了这麽多事儿,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现在应该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公孙候那个老鬼身上,只有拿到兵符,宝融的皇位才能坐的更稳,孰不知,他一心一意所爱的人,早已飞到了天涯海角,没了寻处……
(0。48鲜币)宝融;消失了?
干枯的稻草被碾碎,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在死寂的监牢中显得格外刺耳。这是三日来萧衍第一次踏入新建於府中的秘牢,当沿著不宽的廊道走到最里头的那间牢房时,却听到一道鬼哭般尖利渗人的细笑声。
“你终於来了?”
萧衍顿了顿脚步,抬手点亮了旁侧烛台上的半截红蜡,等火焰变大变稳後,这才将眸光投向牢栏中。
“公孙大人,自食其果的滋味如何啊!”隔著牢栏,他微侧著头,目光冷决的盯著坐在角落中的白发老人,“我这牢里的环境可比你那里好多了,既没有老鼠,也没有蟑螂,而且又暖和,大人你觉得呢?”
“哼,萧衍,你别得意的太早了!”公孙候恶狠狠的朝满是碎石子和干草的地上吐了一口黄痰,咒骂道:“老夫是当朝的太宰,三日没有上朝,而且又不在府中,御史台一定会派人调查,他们马上会找到这里,然後将老夫救出去,别以为你这点雕虫小技就能困住老夫,想要从老夫手中夺兵符?哈哈哈──你还太──嫩!”
“对了──”萧衍故作出一付刚想起来什麽似的表情,“公孙大人一直被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对外面的事可能还不清楚。”
“不清楚?”公孙候的豆大的眼睛中忽的放出两道精光,条条皱纹中埋著几分惊惧。
“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公孙候这个人了。”萧衍不疾不徐的开口。
“你、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公孙候扶著墙壁倏的起身,却由於速度过快,踉跄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勉强稳住了身子,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萧衍铺满霜降的脸。
“公孙大人是聪明人,怎麽现在却装起傻来了?”萧衍步履优雅的向左侧走了几步,口气残冷的继续道:“不过,既然大人不明白,那我当一次好人,告诉你──”
公孙候眼皮止不住地跳动,扶著墙的枯手也微微的打起颤来。
“从你被我关起来的那一刻起,第二天,朝廷上便传出了一道消息,那就是──公孙候夜里突然故疾,暴病而亡。”
“暴、暴病?”
萧衍讽笑道:“恐怕现在候府上下俱是一片素白,大团大团的白花挂在祠堂中,还有──成片的啼哭声吧!现在想想那场面,还真是凄惨可怜呐!”
“萧、萧衍,你这个混蛋,猪、猪狗不如的畜牲──”公孙候气的破口大骂,唾沫飞溅。
萧衍不以为意的淡淡裂唇,“随你怎麽说,我都不在乎,故意被你抓,关在牢里受了你那麽多鞭子,还特地装死,等得就是你现身的那一瞬间生擒你,然後逼你交出兵符。”
“什、什麽?”公孙候紧张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公孙大人怎麽又装起糊涂来,那日,不是你派人给我送了张字条,上面写著,皇帝被擒,请速到寝宫这九个字。不过,当时我也不确定送字条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所以只能亲自前往。
萧衍顿了顿,接著说道:“当然,最後被擒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其实虽然我在被抓不久然被点了睡穴,但我早就在周围布置了眼线,所以,要知道自己被关在何处并不困难。既然知道了被关的地方,那麽是何人所为,闭著眼睛都能知道。”
“不、这不可能──”公孙候剧烈的摇晃著脑袋,“我府中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潜入的,而且,牢狱周围有层层侍卫把守,不可能有任何消息流进去──”
“真的吗?”萧衍用指关节轻轻的扣著木制的牢栏,“你真的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效忠於你,绝无二心吗?”
“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萧衍抛下这麽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拂袖一挥,便将即将燃尽的蜡烛熄灭,健硕宽厚的瞬间湮灭在黑暗中。
走出密牢,吹著有些微凉的夜风,萧衍沈了口气。
今日,宝融仍是未上早朝,若说休息,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难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了?他心里不安的揣测起来。
回到寝房,让小童为伤口换过药後,心中不断涌去的焦躁还是逼迫他准备夜探皇宫,去看看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可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被突然横出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主上!”
萧衍冷眉轻蹩,俯视著跪在地上的男子,“我不是让你留在皇上身边保护他吗,怎麽现在出现在这里?”
“主上,属下有事向您禀报。”罗炜抵於地面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平静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波澜。普天下,恐怕也唯有眼前的男人,能让他体会到,什麽是心虚。
“有事?”萧衍向後退了几步,在身後圆桌旁的椅上坐下後,“什麽事,是不是关於皇上。”
“是──”罗炜说著,将藏於怀中的一个包裹取出,双手捧著举国头顶,“属下有东西想让主上看。”
萧衍看著那件绣著大团锦簇的蓝色丝绸质地的包裹,沈声道:“好了,有事起来说话。”
“谢主上!”罗炜起身後,便将包裹放到了桌上。
“你跟我要禀报的事,就是这个包裹吗?”萧衍很快便将包裹打量了一遍,目光犀利的连半个角落都没放过。
“是!”罗炜说话之际,很小心的用眼角扫了一下萧衍的脸色。
“包裹里装著什麽?”
“属下打开,主上一看便知道了!”
罗炜暗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忐忑的内心,一点点地将包裹打开,在里面的东西完全展露在萧衍眼前时,他身子猛然一震。
“玉玺?”只是区区两个字,却让罗炜的心仿若炸裂一般,僵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似回过神来,勉强的逼迫自己开口。
“主上说的没错,这确实是皇上的玉玺?”
萧衍伸手拿过玉玺,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阵,“这东西怎麽会在你的手上?”
扑通一声,罗炜再次跪倒在地,“主上,您不能再这麽执迷不悟了,那个狗皇帝是您仇人的儿子,您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忘了家仇!如果您父亲没死,那坐在那皇位上的人就是您,我现在这麽做,不过是把应该属於您的东西抢回来而已!”
“你把皇上怎麽了?”萧衍冷沈的嗓音发著颤,黑眸中衔著逼人的杀气。
“玉玺旁边的那个卷轴,就是皇上亲笔写的传位圣旨,有了它,主上您──”
“我在问你到底把皇上怎麽了?”萧衍暴怒,倏的从椅上抽身,扬手就朝罗炜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解恨,抓起他的领子就将他逼至了墙角。
身子被重重的撞在墙上,弄得罗炜连的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那、那个狗皇帝,已、已经走了,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从他剧烈翕动的嘴唇能够看出,他几乎被逼至了崩溃的边缘。
“主上──”罗炜扯著嗓子大喊了一声,平生第一次,他的眼角闪出了一滴极小的泪珠,“我罗炜跟在你身边这麽多年,对你忠心耿耿,难道如今,还比不过一个仇人的儿子吗?”
萧衍揪扯在罗炜领口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但最终,他还是将手慢慢松开,无力的垂落在腿侧,朝门口走去。
(0。4鲜币)田野生活
罗炜失神的站在原地,身子贴著墙壁慢慢滑落,发颤的唇角也随之扬起一道含著悲戚的诡异笑容。主上,你永远都不会找到那个狗皇帝的,永远──不──会。
没错,正如他所言,接下来的两个月,萧衍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手下,搜遍了整个建康城,甚至连城外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都进行了严密的搜索,可每次刻在他心口的,都是失望两个字。
而朝廷中,皇帝两个月未上早朝,更是激起了众权臣心中的不满,流言蜚语更是遍布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有人说皇上身染重病,已到将死之日。也有人说,皇上是被鬼怪缠上了身,神志不清。更有甚者,竟说皇上已遭人陷害,气绝身亡了?
自打宝融消失的那一刻起,萧衍就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白日里,他要去绞尽脑汁去安抚那些大臣们躁动不安的心情,说皇上只是身子乏,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但这只是权宜之策,时日再就一些,就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他还要时时提防一些图谋不轨的小人,以免朝廷再发生不必要的动荡。
为了掩人耳目,萧衍只有在夜间才能暗自搜寻宝融的下落,整整一个晚上,当他徒劳无功的回到府中时,已是身心俱疲,匆匆的瘫坐在椅中小睡一会儿,就要赶往皇宫。
每夜的惆怅,叹息,让他唇边生出了不少黑色的硬须。人人都说,当一个人大醉时,便会忘记所有烦心事,可当他酩酊大醉时,却恰恰相反。
宝融的样子是那样的清晰,离他是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可触,可真当他伸手触及时,那影子便会像水中月般,一碰即碎。
萧衍只有再灌酒,才能让那破碎的影子再恢复原状,那时,他不再伸手触碰,只是痴迷的看著。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的融儿!
黄昏的山野中,满地遍是淡粉色的夏腊梅,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娇柔美豔。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奔跑在其中,手臂上挎了一个竹篮,正追著两只蝴蝶,脸上染满了欢喜的笑容。
也许是觉得捕到蝴蝶无望,少年转身便一蹦一跳的朝山下走去。当走至一间被栅栏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