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
荆棘帝国王权至上,布鲁家族端坐在铁王座上长达千年,早已有了神一般的权威。
“在下不敢。”只是一瞬间,盖瑞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而是远超于自己的强者,汗流浃背。
“这只是第一次,看在我的未婚妻——琼·奥古斯塔斯的面子上,我不会追究。”
布瑞莱斯清晰地瞧见盖瑞眼中闪现的惊讶和绝望,接着道,“你该庆幸你的儿子——阿尔法是琼小姐喜爱的‘护卫哥哥’,我可不想让我的未婚妻难过。”
布瑞莱斯冲着一旁站着的阿尔法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我们扯平了。
阿尔法苦笑一声,连忙扶住起身时站立不稳的父亲,布瑞莱斯还真是狠啊!
以这种‘欲加之罪’,要想扳倒一个上将,虽然可行,但却也十分麻烦,他可不信布瑞莱斯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后面还提到琼,分明是在恐吓父亲!
【因为我是琼的哥哥!】
【看在我的未婚妻琼·奥古斯塔斯的面子上……】
布瑞莱斯啊!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你是在对我那时的答案表达不满!?
阿尔法望着布瑞莱斯孤傲的背影默念着。
回想起来,从来都是如此,他请布瑞莱斯喝酒,布瑞莱斯立刻回敬;他帮布瑞莱斯和道格保密,布瑞莱斯便助他当上监察部长;练习喂招时,他每出一剑,布瑞莱斯必然要找回场子才肯罢休;便是这种温情的对待,他也要立刻回报回来。
陌生人尚且会感激地接受馈赠或帮助,但布瑞莱斯却不愿欠他任何东西;反而在与他这种反击、针锋相对之时,才会显露出那种真正畅快的欣悦。
看!多么有趣——刚决定了要守护,才发现‘守护’这种东西,一直被此人视若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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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虽然布瑞莱斯更喜欢满天星屑的天河,但此时又不必实施暗杀,还是有澄明的月光比较合时宜。
不同于驻扎在村外的第二军团兵,这些半路出家的土匪,休息时可是散漫而疯狂的。
布瑞莱斯治军严苛无情,简直时刻挑战着人类的极限,只是靠厮杀纾解压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一旦下达了解散的命令,布瑞莱斯对他们的约束是十分宽松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集合时,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和精力。
这时,驻扎在村子的这群家伙,简直称得上是群魔乱舞。
不知从哪户人家拉来了女人,也不知从哪里强行征收了粮食酒肉,一边玩笑着,一边随手拉过来几个俘虏各种虐杀来取乐。
这幅景象实在不怎么好看,在外面的第二军团士兵更是怒火中烧,他们简直是帝国军的耻辱,不配拥有军人的荣誉。
但想起这支队伍的顶头上司,又只能将愤怒憋回心里去,就连盖瑞上将都无可奈何,他们强出头,完全无济于事!
科林也在这些人中玩得开心,布瑞莱斯独身坐在一旁,自斟自饮,淡淡地笑着,仿佛享受其中,又像是在追思着什么。
西格尔寻到空隙跑过来敬酒,道:“今日他们闹得比往常厉害多了,难得殿下如此宽容。”
“话中有话啊!西格尔。”布瑞莱斯接过酒一饮而尽。
“殿下的想法,属下怎敢随意忖度。”西格尔谦虚地笑道。
“若是你猜不到,那么,这儿就没人能看清楚了。”布瑞莱斯轻笑道,“你是来向我抱怨?我是故意的,引起第二军团士兵的怒火,让你们水火不容。得罪的人越多,你们就越离不开我,整个帝国,也就我能护得住你们。”
许是有点醉了,布瑞莱斯难得地坦白。
西格尔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我们这群人本就无处可去,如果这样能让殿下相信我们的忠诚,再好不过。毕竟,跟着殿下,可比外面那群大头兵轻松快活得多。”
这个向来儒雅的男人,显出不同往日的豪爽,他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殿下不必对我们客气。”
“客气?”布瑞莱斯撇撇嘴,“你以为我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女人吗?纵使是感叹几声,但该做的时候我又何曾迟疑过?”
西格尔笑而不答,只与布瑞莱斯碰了碰酒杯,便又被科林拉回去拼酒。
“啊!西格尔,你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和殿下喝酒。”
“我狡不狡猾,你不是早知道吗?有本事你也去敬酒啊!”
“……啊!!!西格尔!我要把你喝趴下!”
“呿,恼羞成怒的没用鬼!”
远处传来西格尔和科林充满活力的争吵声,布瑞莱斯不由会心一笑,啊!就是这种氛围了,当年当佣兵时,都是这样热闹的。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不怕被人误认为失踪吗?”
布瑞莱斯斜眼看向不远的阴影处,那地方是极隐蔽的,正处于人视觉的盲点。
阿尔法一惊,这样热闹的场面,布瑞莱斯竟仍能发现他的隐藏,这样的警觉性令他敬佩的同时,也微微心疼,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训练,才会有这样敏锐的警觉,付出和得到向来成比例。
“既然过来了,就来喝一杯吧!”布瑞莱斯摆起酒具,邀请道,“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阿尔法有些疑惑地坐下。
“阿尔法,你是不是喜欢我?”布瑞莱斯突然认真地问道。
“咳咳……”阿尔法一口酒哽在喉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然后就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抬头看去,那双血红色的眼瞳正专注地望着他,幽深而锐利,仿佛透过他的血肉肌骨,直直地戳进心里去。
、觉悟
“原来是这样啊!”布瑞莱斯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布瑞莱斯又显出几分困惑;手指轻轻地敲打着酒杯,喃喃道;“美貌?实力?地位?性格?”
就像是研究一个难解的命题一般;布瑞莱斯认真谨慎地思索着;向阿尔法投以疑惑的目光。
阿尔法怔怔地看着布瑞莱斯;布瑞莱斯骤然点出他的心思让他心惊胆颤;但布瑞莱斯平静而认真的态度却让他奇异地镇定下来;而且,阿尔法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时机,就算是嘴硬不承认,彼此之间也定是心知肚明。
所有的秘密都被揭开;反而觉得坦然。
“你知道了?”是问句;但也是承认。
阿尔法的神情淡定,声音也十分平稳,可握着酒杯的手掌却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变得煞白。
布瑞莱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却也可以窥见阿尔法心中的紧张。
起初,心思从未向这个方面想过,毕竟前世留下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纵使今生成了朋友,但心底仍如梗着什么,没办法完全敞开心扉。
但阿尔法掩饰的行为实在是极为拙劣的,想来也是,阿尔法这般冷静自持的家伙,可能从来没有动心过吧!虽然时常顶着个死人脸,但情意却十分自然地流露在外。
即使如此,当时,他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的,直到之后细细想来,才寻到几许端倪,可见与阿尔法相处之时,他大多也是缺少冷静的。
“哎呀!哎呀!真是难办啊!”布瑞莱斯轻抿着凛冽的酒浆,垂目凉凉地感叹。
“说起来还真是卑劣,喜欢上妹妹的未婚夫,还打着琼的旗号靠近。”仿佛自嘲一般,阿尔法将略显苦涩的酒水一饮而尽,“抱着的这样心思的我,可否让你厌恶呢?布瑞莱斯!”
“厌恶?”布瑞莱斯挑眉,如实答道,“并没有必要厌恶,仰慕本亲王的人很多,被本亲王的魅力所迷,岂非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确实如此,仰慕你的人很多,并不多我一个,也不少我一个,你确实没有必要关心在意。”阿尔法苦笑一声,沉声道。
“你不一样,阿尔法。”布瑞莱斯收敛了笑意,显得郑重。
阿尔法的神情里不自知地带了几分期待,就算不敢有奢求,但他的心底,仍是存着万分之一的渴望,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上我,但是,你对我的爱慕让我感到……耻辱!”
阿尔法的脸色霎时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就像化石一般变得僵直而死板,‘痛苦’并没有锈刻在他的脸上,但已然在他的姿态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阿尔法的痛苦,布瑞莱斯无论如何是不会看不到的,但他可能把一切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话语上,无暇留意阿尔法的表情;也可能他已然留意,但却并不关心。
布瑞莱斯不等阿尔法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月下那双血眸格外瑰丽,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对我的爱慕到底算什么呢?是渴望我的身体?亦或是满足你的保护欲?阿尔法,你这样小心翼翼地示弱讨好,是在贬低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我?我布瑞莱斯可不是锁在深闺的娇弱女子!”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高亢尖利起来,夹杂着浓郁的怒火,竟险些难以自制!他愤然转身,竟是要甩袖离去。
刚迈出两步,手腕却被死死扣住。
阿尔法紧紧地抓着布瑞莱斯,他虽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却本能地不愿布瑞莱斯离去,只觉得若当真让布瑞莱斯离开,两人之间定然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从未将你视为娇弱女子!”阿尔法分辩道。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从最初相遇,你何时不是将我当做弱者对待?”
怒火燃烧过,布瑞莱斯反而觉得意兴阑珊。起初只是觉得好奇和疑惑,才借着酒劲向阿尔法询问;但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却又觉得委屈,这世间任何人看轻他、容让他,他都可以忍受,但惟独阿尔法不可以。
对于这个男人,他有过嫉妒、有过愤恨,但更多的是不甘。重来一世,固然一直为帝国的未来辗转反侧、费心算计,但心中何尝不想一偿夙愿,追赶上这个男人的脚步,甚至超越他!
可是,自从相遇开始,每一次冲突、每一次挑衅、每一次激怒,阿尔法都沉默以对,就像是对待一个未长大的缠着他要糖果的孩童,一个无理取闹的任性晚辈。
他进一步,他便退两步;他进两步,他便退四步。始终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仿佛傲慢,仿佛不屑,让他的胜利变得滑稽可笑。
“不管是因为你是琼的哥哥也好,还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你从没看得起我。”
听布瑞莱斯口气淡淡地回了这么两句,其中蕴含的酸涩和苍凉让阿尔法越发心惊,他虽一直没期望得到布瑞莱斯的回应,但却一直对自己对布瑞莱斯的忍让和关照自得,可如今看来,这些竟全部变成伤人的利刃,心惊之余悔恨更甚。
“布瑞莱斯,若是我之前的态度伤了你,我向你道歉。”阿尔法十分真诚地讲道。
布瑞莱斯只觉得心灰意懒,阿尔法的话虽让他抬了抬眼皮,眼神却仍是无动于衷地空茫着。
“但有一句话,我却必须要说!因为琼的原因,以及我后来对你的……某些情感,我一直克制自己,对你处处退让,但我却从未认为你是弱者!”阿尔法走到布瑞莱斯的身前,直视着那双漠然冰冷的血眸,将自己的心事坦荡无伪地一件件讲述出来。
初见时布瑞莱斯那道凶悍而锋利的眼神,共饮麦酒时令人欣赏的豪迈和大气,与泰塔针锋相对时挥洒自如的潇洒,演练战技时逆天的感知和领悟力,与道格对峙时调兵遣将的灵活和巧妙……
抛弃了矫饰和掩藏,四目相对,布瑞莱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阿尔法的袒露和诚意,这双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海洋的浩瀚和明朗,能让人迷失其中。
那席卷四肢和心脏的低沉和灰心随着一句句剖白缓缓褪去,在这寒风中,竟觉得丝丝暖意正随着被阿尔法紧握的手腕绵绵地传递过来,灰心、丧气、恼怒、怨愤这些负面情绪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从心里感到熨帖。
“我一直将你视为强劲的对手,也正是因此,我才会爱上你!就算你日后会与琼成婚,我也想要表达出这份心情——并不是单纯的欲望或是冲动,我是真心珍视、爱重你,布瑞莱斯。”
阿尔法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微红,正是这一番剖析,阿尔法才意识到,原来他对布瑞莱斯的动心竟然如此早,如此自然,连带着他的表白也能够十分顺畅、没有负担地说出。这一刻阿尔法终于摆脱了责任、亲情、现实种种阻碍他的因素,单纯地出于本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表现得无比坦然。
他此时的心态正符合一句老话——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对阿尔法而言,亦不求曾经拥有,只求他的心意能够完整真诚地传达给对方,便再也没有遗憾。
布瑞莱斯沉默良久,愤怒和丧气接连消逝后,布瑞莱斯才真正感受到被表白的羞涩和无措,而且,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阿尔法·希克斯。
这样优秀出色的一个人,如此强大,如此才华……他太知道阿尔法的能力,这是个可以担负起一个王朝的男人。而如今,这个男人对着他说着喜欢——真诚、执着,甚至无所求地将真心碰到他的面前,布瑞莱斯心头不禁漾起淡淡的自豪和骄傲。
许是月色太过美好,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