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杰似乎被挑起了兴趣,他放下双脚,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交握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江楠道:“其他的什么?”
尽管两人中间隔着整整一张长条茶几,江楠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似乎这样就能离江华为远一点,“我还没想清楚……”
“那么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谈辞职的事。”江华杰突然站起来,不同拒绝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处,江楠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不明白今晚江华杰怎么会突然回来,因为在外头有房子,一个月中江华杰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却有些频繁,而且……想起另一件事,江楠脸色有些难看。
他房间里,江华杰穿着浴袍靠坐在床上,仍然翻着刚才那份报纸,江楠在门口定了定,慢慢走进浴室。等他从里边出来,才发现江华杰手中的报纸似乎一直停在同一页面上,出于好奇,他靠过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将他钉在原地。
那是新闻娱乐版块,说的是某富商之女,从国外回来,与一同留学的男友低调访亲,约会时被记者拍下照片,底下还写道,这对情侣只在国内停留不到一星期,新闻发布时两人已经再次搭乘班机出国。
彩色照片上的两人,当真十分相配,都是高材生,家世也好,又是男的俊女的俏,门当户对也不过如此了。
要是那照片上的人不要如此眼熟,只怕会更好。
“能……”江楠一张嘴,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可怕,“能给我看看吗?”
江华杰把报纸给他,江楠草草看完,一脸的茫然,仍不能相信,他甚至向江华杰求证:“上面说的是真的吗?小白他……回来了?”
“准确地说,他回来了又走了。呵,你的宝贝弟弟,竟也不来瞧瞧你,真是只白眼狼对吧?”
“他有他的理由,这么匆忙,肯定国外还有事等着他,小白不是那种人。”江楠下意识为白岂辩解。
江华杰冷哼一声,突然丢掉报纸,扯过他压到床上,江楠身上松垮垮的浴袍一下就散开,“你难道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与我谈条件换他出国,他现在春风得意,你却这个样子,你就从没后悔过?”江华杰的手顺着江楠腰际慢慢往下滑,嘴里说着恶意的话。
江楠难受得直皱眉,本能地伸手去推身上的人,“你放开,我不想……”
“你不想?”江华杰轻而易举将他两只手困到头上,轻蔑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
他两根手指捏住江楠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一旁,正对着地上摊开的报纸,“你不是想看看他吗,这个角度怎么样?看得很清楚。”
报纸上的英俊青年,正扭头对身旁的女子微笑,他的笑容与印象中无异,干净又温暖,眼底清澈只见纯粹,藏不下污垢。
江楠愣愣看着,忽然猛烈挣扎起来,一拳打上江华为嘴角,“你走开!滚!不要碰我!”
江华为没防备,挨了一下,他自己也愣了一瞬,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上施劲抓过江楠两只手扭到身后,一条腿屈膝压到他腹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头。
江楠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瞪着他,即便害怕得全身发抖,眼里亮晶晶的东西似乎随时便能落下来,但他仍仰着头,与这辈子害怕的人狠狠对视。
江华杰掐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收紧,他冷眼看着江楠脸色涨红,额头上爆出青筋,双脚徒劳地踢动,直到那双眼里的神情从倔强变为恐惧,又从恐惧变成绝望,似乎下一秒就真的断气了,他才放开他,“记住你面前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江楠扑倒床边猛烈咳嗽,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泛呕,有那么一瞬,他以为真的要死了,他本能地爬下床,想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远的,但是脚腕却被人握住,大力往后一拽,他又被拖了回去。
“不——”
床头灯熄灭,整栋房子陷入黑暗中。
9、第 9 章
雪后初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积雪上,厚重的窗帘开了一条缝隙,朝阳斜射进来,在床尾被面上落下一片明晃晃的投影。
江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头发混乱,白皙的脖子上几枚青紫色的指印高高肿起,狰狞可怖。他不清楚昨晚是什么给了他勇气,竟去挑衅江华杰,除了最初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受这样的罪了。
被面上的光影随着太阳转移慢慢爬动、退缩,从床尾退到地板,又从地板缩回窗外去,外头传来车轮轧过积雪的咔嚓咔嚓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上午呆。
许婶在楼下喊他吃饭,江楠勉强动了动,下床到卫生间里洗漱,没一会出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高领毛衣套上。他踩着拖鞋下楼,边走边扭动脖子,颈间似乎还残留着桎梏感,高领毛衣紧紧裹着,又疼又涨。
许婶将一锅汤端到桌上,掀起围裙一角擦手,抬头看见他,笑说道:“终于舍得穿上毛衣了,这么穿多精神,我就见不得你整天穿一件薄得透明的叫什么风衣的衣服,冷得人都哆嗦了,缩手缩脚短脖子的,有什么好看。”
江楠笑着点点头,他刚才在楼上狠狠拍了几下脸颊,使得脸色看来透着红晕,很是健康的样子,“婶子说的是。”
“呦,嗓子怎么啦这是?怎么声音这么难听?”
江楠清了清喉咙,昨晚声道大概受了点伤,以至于现在每说句话每一次振动,都像拿着刀割他喉管一样难受,他摇摇头,“昨天晚上回来时吹了点风,不碍事。”
“唉,你呀,昨天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被风吹得难受了吧,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让小王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待会自己去,不麻烦他。婶子中午做了什么,我在楼上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哪有什么,还不都跟平时一样,就加了个羊肉汤,天冷,让你驱驱寒,铁定是你早上不来吃饭,饿坏了才觉得特别香,年轻人都不知道爱惜身体。”许婶无可奈何瞪了他一眼,扭头去厨房给他盛饭。
从厨房出来,许婶又问他:“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九点多,怎么了?”
“昨天江先生在家里,你知道吧。”
江楠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脖子上的伤痕似乎突然刺痛起来,他忍着等那阵痛过去,才道:“我知道,回来时看见了。”
“说来也怪,他昨天早早回来,就拿着一份报纸在客厅坐着,也不去书房,我原本打算等你回来给你做夜宵的,他让我去休息,我就只好先回房睡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坐到几时。”许婶像是自言自语,话到后来越发微不可闻,也不要江楠回应,说完猛地想起锅里还有一道菜,急急忙忙又赶回厨房去。
喉咙痛得厉害,一口饭咽下去,跟沙砾纸磨过一般受罪,江楠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索性放下碗筷,只盛了一碗汤端在手里慢慢喝着。江华杰坐了多久他不关心,他只想知道白岂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将近三年没有任何消息,为什么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跟他一起的女孩又是谁?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回家?
虽然不太清楚,但江楠隐约知道,那女孩家里与江家的关系不算友好,不论是商场上的竞争还是政治上的你来我往,两家一直势均力敌,都将对方视为对手。白岂要是真的想与那女孩结合,双方家长这一关恐怕不太容易过。但按昨晚新闻所言,那女孩家里似乎已经同意了两人的关系,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江楠沉吟着喝完汤,坐在椅子上想了会,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肖彬,是我,请你帮个忙。”
“……江楠?”肖彬不太肯定地叫了一句,等江楠应了,他马上道:“你嗓子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就成鸭子了?”
“别乱贫了,说正经的,帮我个忙吧。”
“你说,什么事?”
“沈家有个女儿,叫沈海璐,你知道吧,出国留学的那个,前几天悄悄回来了。”
“我知道,长得挺漂亮的那个嘛,怎么,你瞧上人家了?你可晚了,人连男朋友都带回来了。”
江楠按捺着性子道:“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你能帮我查查她男朋友什么来历吗?我就奇怪沈家怎么会同意他们两人的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楠沉默片刻,说:“有件事很多人不知道,沈海璐这个男朋友,是我弟弟。”
“你说什么?!”肖彬叫起来,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弟弟?可你不是……”
“对,我不是老头亲生的,他也不是,他妈妈是生下他后来改嫁过来的。”
肖彬无语了好一会,才干巴巴道:“……我说你们家老头不会有收集儿子的癖好吧,还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大概是有的。”江楠满不在乎接了一句。
“你这个弟弟我怎么从没见过,也没听你提起。”肖彬又道。
“他六年前出国了,一直没回来。怎么样,帮不帮我这个忙?”
“帮啊!你的忙我怎么不帮,不过得等几天,你不急吧?”
“不急,你慢慢来。”江楠挂了电话。他都挨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会的。
江楠在家待了两天,嗓子恢复了些,脖子上的指印却还很明显,只能穿着高领毛衣去上班。到公司时正好是午休时间,人事部一群女士叽叽喳喳,正兴致高昂地谈论着什么,见他进来,场面安静了一瞬,聚集在一起的人四处散开。江楠礼貌性地和其中几人打了招呼,目不斜视走进自己办公室,才关上门,外边马上又闹哄哄起来。
直到下午上班,他才知道这些人八卦的什么,原来是前一阵跟江华杰闹绯闻的女星林琳,接了公司一个产品广告,明天就要来试镜。其实说试镜只是走个过场,老板亲点的人,谁敢不满意。
江楠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视线落在电脑边一个相框上,他盯着看了会,伸手将相框拿过来,抽出两张纸抹去玻璃上的灰尘。这是某一年白芸生日,他们一家四个人一起拍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白芸比江华杰大九岁,她死时四十岁,江华杰三十一,两人的婚姻持续了八年,然后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照片上的女人温柔又美丽,面庞与她身边的小男孩有些相似,但男孩长大后就不像她了。江楠想起白岂如今越发成熟的脸,退却少年的稚嫩,不论身形还是外貌,都已经长成一个男人该有的英俊与魅力。
江楠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不可否认,白岂的健康成长里有他一份力,他为此感到高兴,但某些时候他又会想,他是不是为此付出太多了,就如江华杰所说,他是否曾后悔过?
他不知道。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曾在白芸墓前发誓,要好好照顾弟弟,这是对亡者的承诺,也是作为一个兄长应尽的义务。
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漫长又煎熬,他一直在等待承诺结束、义务尽到的时候。
10、第 10 章
周五例会结束,江楠随着人群走出会议室,江华杰办公室的秘书Anne从后边追上来喊住他,“江总让你去他办公室。”
江楠眼皮一跳,伸长脖子往前看,江华杰已经进了电梯,身旁簇拥着一群高管,他把头缩回来,对Anne讨好一笑:“Anne姐能不能当做没找到我……”
“不行,”Anne毫不犹豫拒绝:“我还想在公司继续做下去呢。”说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江楠摸了摸脖子,那天晚上之后,江华杰一直没回家,在公司也不曾碰上,现在突然把他喊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惟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绝没有好事等着他。
但明知如此,他也没胆量放江华杰鸽子,只能乖乖跑去等电梯。
一趟电梯上来,呼啦一声从里边涌出许多人,江楠被挤到边上,见一群人围着中间一位戴墨镜的女士从电梯内出来,周边的人都忙忙碌碌,前头开路的、身边护道的、拿衣提袋的,架势十足。
江楠不以为然撇撇嘴,场面搞得这么隆重,谁不知道她是位明星,还带什么墨镜。他一直等电梯里人全部出来了,才走进去,关上门的时候,那位女明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回头一个撩发,果然魅力与风情俱备,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电梯到了地方,正好那几名高管从江华杰办公室出来,江楠一一与他们点头打招呼,等经过江启文身边,他下巴一抬眼皮一掀,装作没看见,毫不客气地忽略过去。
江华杰办公室门没关紧,江楠从门缝看进去,看见他正背着门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窗外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他敲敲门,“爸爸。”
“进来。”江华杰没转身。
江楠走进去,规规矩矩站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说:“爸爸,你找我?”
江华杰吐出一口烟,在烟雾中回头眯着眼看向江楠,没说话。
江楠微微垂头,视线落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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