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你离开花园酒店了吗?”程琛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在回家的路上。”
“……我还在这里,能麻烦你回来帮我一个忙吗?”
花园酒店的宴会厅里宾客已经散尽,只有一些服务员在打扫场地。林遥远忐忑的绕到二楼,推开了其中一间包房厚厚的木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被拉上的窗帘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里,只能看到程琛靠坐在一侧沙发上默默抽烟的轮廓。
林遥远伸手到墙壁上按了顶灯的开关,“怎么不开灯?”
程琛被灯光晃的眯起眼睛来,林遥远这才看出不对来,惊讶的向前走了两步,急问道:“怎么回事?”
程琛脸上淡淡的,说道:“没什么,被狗咬了。”他把手里的烟按熄在旁边的烟灰缸里,“麻烦你,我车里有个纸袋子,里面有两件能穿的衣服。车钥匙……在地下那件外套的口袋里。”
林遥远弯腰捡起地下皱成一团的西装外套,闷不做声的拿了钥匙去取衣服。
一直到拉开车门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手心里满是冷汗。
林遥远很快回到包房里,他把纸袋放在沙发上,鼻端嗅到程琛身上淡淡的酒味。
程琛拿过纸袋,道:“谢谢。”
林遥远欲言又止,双臂僵硬的垂在身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程琛的脸。
程琛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目光。他换好衬衫,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林遥远抬了抬手想去扶他,在看到程琛微红的眼睛时,迟疑着放下了手。
程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背过身去穿裤子。
林遥远不自在的转过头去,他当然看得出发生了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心里才更是五味杂陈。
“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身后程琛慢慢的说道。
林遥远一愣,他没有想到程琛在此时会说起这件事来。
程琛拉了拉衬衫的袖子,竟然笑了起来,轻轻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挺讨人厌的。”
林遥远迟疑着,不知该接一句什么样的话才妥当。
程琛道:“你考虑的结果,现在能告诉我吗?”
林遥远突然之间明白,程琛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想和他在一起。也许他只是迫切需要一段新的感情。
程琛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林遥远的手臂,声调里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祈求,“遥远,回答我。”
林遥远转过头去,和程琛凝视他的目光对上,心头突然一酸。他的偶像,在这一刻似乎被拉下了神坛。
他听见自己说:“我们可以试一试。”
无论换做是谁,都无法拒绝仰慕已久的人,用这样哀伤的语气讲出的请求。
程琛弯了一下眼睛,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出来,看程琛走路都有些费力,林遥远讷讷道:“你的车暂时放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程琛微笑着点头。
林遥远没有想到程琛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区的建筑看起来已经至少十年以上的样子。
程琛解释道:“市中心那套公寓楼下,总有影迷和记者蹲守,我隔三差五才会去一次。”
把车停好,程琛道:“上去坐一坐。”
林遥远僵了僵,“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程琛道:“我可不像某人,在自己家楼下都不知道请人到家里做客。”
林遥远后知后觉的感到先前几次的失礼,硬着头皮跟在程琛身后上楼。
小区的电梯也是老式密闭的轿厢,林遥远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程琛道:“没有电子眼。”
林遥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
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整洁,如果不是料理台和灶具都洁净如新,这里根本就看不出单身男人的家。
程琛指了指沙发道:“你先坐,冰箱里有饮料,我要先冲个澡。”
林遥远条件反射的看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恐,程琛别过脸去,低声道:“不洗澡的话,我会不太舒服。”
想到刚才的事,林遥远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敏感,讪讪道:“好,我随便坐一会。”掩饰尴尬似的,他到冰箱里去取了一罐可乐。
程琛似乎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浴室。
隐约的花洒水声中,林遥远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经过这件事,唐启耀在他脑海里光辉了十几年的形象已经碎的连渣都不剩,也只有渣男才会在订婚宴上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来。他记得当初他刚刚出国读书的那一年,还曾经问过当时已经三十岁的唐启耀准备什么时候给自己娶一个嫂子。唐启耀那时说,当然要等小辉长大先成家再来帮哥哥做参谋。
大概这十年里唐启耀真的是把他当小孩哄的。
以至于猛然间看到自己哥哥真实的这一面,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将来总有一天要坦白重生的真相,可是他已经不太知道要怎样面对这样的唐启耀。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程琛从浴室出来,裹了件宽大的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
“没,没什么。”林遥远又难以自制的尴尬起来。
在答复程琛时说“试一试”,几乎是没有太过脑子的答案。到了现在,反而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就算对象是程琛,那也不能掩盖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26、古装戏
程琛对他的不自在似乎毫无所觉;走到沙发边上;坐在林遥远旁边的扶手上,低头看了看,说道:“空调遥控在茶几下面的隔板上,帮我拿一下。”
林遥远扫了一眼却没看到,“在哪里?”
程琛道:“就在那里啊。”他弯下腰探身去拿遥控;半边身体贴在林遥远的大腿上。
林遥远忍不住向旁边挪了挪;程琛若无其事的起身;手里拿着遥控,把空调的温度调高。
虽然已经冲了澡,可他身上酒精和烟草的混合味道仍旧若有似无的飘散着;这时候林遥远的感官灵敏度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心头砰砰的剧烈跳动。
他已经从沙发的这头挪到了中间;动作太过明显。
程琛看他一眼,说道:“我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想,我也不行。你紧张什么?”
林遥远顿时血气上涌,整张脸红成了番茄,吭哧道:“我没紧张。”
程琛低叹一声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经验丰富,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是拐到了在室男。”
林遥远呆愣了一会,讪讪道:“我其实没什么经验。”
程琛仿佛好笑又好气的瞪他一眼。
林遥远迅速的把连转到另一边去。程琛这个眼神让他头皮发麻,他不能相信,这个男人在那一瞬间,眼角竟然透着一丝媚气。
程琛从沙发扶手上滑到沙发里,很认真的说道:“你同意跟我在一起,我知道多少也有同情的因素……”
林遥远忙道:“我没有!”
程琛追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林遥远语塞。
程琛无奈的笑笑,继续说道:“遥远,我虽然年纪比你大,可是到现在只谈过一场比较失败的恋爱。你过去玩的到底有多开,我也略微听说过一些,可是你分明是很单纯的人。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如果你又跟别人有了什么,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遥远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一丝蹊跷来,忍不住问道:“那个人……他瞒着你劈腿?”
程琛不置可否,只说道:“你能做到吗?”
林遥远打心底把自己当成程琛告别情伤的跳板,况且他也没有喜欢的女人,只要能当好偶像的OK绷,等程琛从失意里走出来遇上下一个真爱,就是他深藏功与名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
所以他想也没想的答应道:“当然能。再说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无论如何,天王和粉丝似模似样的确立了不太一般的关系。
对于恋爱这回事,林遥远是非常陌生的。回到家之后,他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到,偶像变成恋人,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角色转换。
没等他细想明白,《烽火崤山》正式开机。由于这部剧的大部分取景是在HT影视城,林遥远不得不收拾行装跟着剧组,千里迢迢飞去了HT影视城。
开机仪式上,林遥远正式见到了导演谭思青和剧组其他的主创人员。
来之前他就已经看过演员表,艾玛也明确告诉他,参演这部片子的几个主要演员都是谭思青的长期搭档,在拍古装戏方面,人人都是他的前辈。所以他格外的谨小慎微,处处表现出新人和后辈应当有的礼貌谦让。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难免有些被孤立的感觉。并不是别人排斥他,而是已经合作过很多次的谭思青团队默契十足,常常是导演一个眼神,其他人就知道该做什么,演员灯光摄影道具各部门宛如一只手上的五根指头,而他,就是多出来的第六根。
古装戏的化妆和服装都格外的沉重繁杂,现在正值八月,拍完一小场戏下来,演员就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脖子都恨不得马上断掉。
剧组住的地方在影视城的外围,紧挨着一座巨大的人工湖,这时又是盛夏时节,蚊虫肆虐,晚上连个安稳觉都难睡下来。
林遥远郁闷的坐在角落里看别人拍戏,这几天里他只拍了几个不是重头戏的场景,连台词都不超过十句,他心里大概知道导演也是看在他是新人的份上,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但是心里的憋闷还是满满当当。
谭思青作为金牌导演,对每一个镜头都要精益求精。那些老演员们在他堪称惨无人道的操练下,个个都无精打采睁不开眼睛的模样,可是场记一打板,又仿佛打了兴奋剂一样立刻精神抖擞。
这时正在拍的是一场打戏,男主和追杀他的杀手们殊死拼斗。吊着威亚飞上飞下,尚且半点颓废和体力不支都看不出,对比之下,林遥远更加郁闷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副导演来通知林遥远,下午要拍他的戏。和他演对手戏的,是蒋松成。
蒋松成混迹演艺圈几十年,直到今年年初拿到“迎春花电视节”视帝这个重量级的奖项,算是大器晚成的突出代表。他在剧中饰演男主的父亲。
这场戏是林遥远饰演的贾翊之和敌国奸细接头时,被蒋松成饰演的老皇帝意外撞到,两人争执一番,贾翊之最终杀了老皇帝灭口。
剧本是林遥远早就熟悉过的,台词并不多,面部表情要有几次波动,他倒也不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这场戏肢体接触太多,而且多半是他击打蒋松成,最后还有一幕直接按着蒋松成的头撞在假山上。
他问谭思青:“导演,这个用替身吗?”
谭思青瞥他一眼道:“要拍两个人的面部近景,怎么用替身?”
他不死心道:“那借位可以吗?”
谭思青不耐道:“又不是拍你俩的吻戏,借位做什么?”
蒋松成上前解围道:“我里面有穿保护服,不要紧的。”
话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遥远到底还是紧张,单是他推倒蒋松成的镜头就NG了五次,最后被谭思青摔了本子骂道:“你是不是演偶像剧演傻了!把在学校学的东西全都还给老师了吗!肢体在哪里!你的动作到位了吗!你现在是要杀人!那么温柔给谁看啊!”
林遥远自知有错,低着头乖乖挨训。
蒋松成理了理头上的冠帽,说道:“谭导别那么大气,小林也是顾忌我年纪大。再走一条。”
谭思青向后用力一坐,就像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一样,怒气冲冲道:“胶卷不用钱吗!”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又给了林遥远一次机会。林遥远深吸了口气,心里知道这次万一再不过,恐怕不但谭思青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他这个新人就彻底不可能再融进这个剧组里。
贾翊之一掌打在老皇帝胸口,看着他嘴角溢出鲜血,冷冷道:“皇上,知道的太多,可没什么好处。”
老皇帝一边强压着伤势,一边向后退到假山旁,口中骂道:“你这个贼子!枉费我儿和你义结金兰,把你当做他最好的兄弟!你却吃里扒外,出卖他!”
贾翊之嘲笑道:“最好的兄弟?哈哈哈哈,” 他的眼神愈发阴翳,“你问问他做过什么!他如果真的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老皇帝看他露出疯魔的模样,神色惶恐起来,张口喊道:“侍卫何在?寡人有难!”
贾翊之几步奔到他身前,一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在他耳边低低说道:“皇上不是想传位给他吗?不如我便送皇上你早日归西,这样你的好儿子也能早一天继承大位。”
老皇帝被贾翊之生生撞死在假山石上,临死之前口中呜咽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贾翊之看着血肉模糊却还在诅咒他的人,仰天大笑了几声,“为什么不得好死的人是我!明明就该是他!你们都他骗了!都被他骗了!”
老皇帝双目圆睁着死去,贾翊之如痴如狂的站在他的尸身旁喃喃道:“我们都被他骗了……”
“咔!”
林遥远急忙把蒋松成扶起,着急道:“蒋老师,你没事吧?”
剧务早拿着湿毛巾等在旁边,蒋松成接过来一边擦掉脸上的“血”,一边道:“没事没事,不过你最后那几下还真是用上了劲儿,虽说那假山是泡沫,我这额头还真有点疼。”
林遥远紧忙又道了一大堆歉。
谭思青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先休息吧,我再看看,这场应该没问题,下面几场要保持。”
林遥远松了口气,找了个角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