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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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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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怀风说,“最近事情多,没空,过几天等闲下来了我再过去吧。”打量了宣代云和白云飞一眼,不禁问,“对了,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我们是刚好撞上的。”宣代云把涂了牡丹红的指甲往绦色小袄弹了一弹,眼神从正襟危坐的白云飞身上悠悠一晃,“汽车开到公馆大门,就瞧见白老板也下了黄包车。你说,是不是巧?”
 
显然很高兴和白云飞这番巧遇。
 
宣怀风知道姐姐迷上了白云飞的戏,可爱看戏却是姐姐的自由,自己完全干涉不得,目光又转回白云飞处,道,“还没请教白老板的来意。”
 
白云飞落落大方地说,“今日过来,一是给白总长请安。平日常常得他提携,这些天没见,听说身上有些不舒服,过来问候一下。”
 
被伏击中枪的事,因为不想闹得满城风雨,白雪岚命令外面封锁了消息。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去这些天,有些小道消息传开也是意料中事。
 
宣怀风轻描淡写地说,“总长只是批公文批到夜深,略感风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白云飞稍感安心地说,“原来是着凉,那我就放心了。”又问,“可以见一见总长吗?”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因为挂着绷带,基本上不见外客,婉拒道,“下次吧。”
 
白云飞是一点就透的人,当即不再提求见的事,想了想,对宣怀风道,“还有一件事,我大后日在天音园上新本子,唱的《梨花魂》。不知白总长和宣副官可得空,过去听一听?”
 
宣怀风这才知道他是过来找人捧场的。
 
只要做戏子,谁不想多找几个有钱人捧,每逢出新戏,几个重要大客各处都要打招呼,这也是常理。
 
但白云飞这般人才,令人一时难以将他和寻常戏子看待,所以才有些诧异。
 
宣怀风心里叹了一声,反而对白云飞有些同情起来,和颜悦色地说,“总长还在养病,这个我可说不准,再看看吧。”
 
宣代云“呀”了一声,嗔着宣怀风一眼,“怀风,你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来请呢。我想,这养病和听戏是不冲突的,听着好听的戏,心情好了,病不是好得更快吗?”
 
白云飞不想让人为难,忙道,“要是总长没有兴致,云飞也不敢强求,毕竟养病才是正经大事。这样吧,就请宣副官转告一声,大后日天音阁的包厢,我为白总长留着。他要有心情,就过来听听;要是没工夫,就算了。”
 
宣代云道,“白老板,你也帮我留一个包厢,可行?”
 
白云飞说,“年太太每次都捧场,云飞受宠若惊,包厢一准给您预留下来。”
 
“那就谢谢你啦。”
 
“您说哪里的话,应该是我多谢您才是。”白云飞显然也不想久留,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向宣怀风告辞,“白总长养正病,宣副官必定也比平日忙,我就不打搅了。”
 
宣怀风站起来送出花厅,下了台阶,礼貌上客套一句,“怎么就坐这么一会?聊聊再去不迟。”
 
白云飞说,“实在还有别的事。白公馆这边事了,我还要去林宅一趟。”
 
宣怀风猛地一愣。
 
深呼吸了一口,只觉得脸上僵硬硬的,强作从容道,“是了,奇骏也是常捧白老板场的,这出新戏,他必然去看。难道连他也要你亲自过去请?”
 
白云飞苦笑着摇头,“本来说好,他是去的,这本子新上手,他就到我家来看我练过几场,极喜欢。偏偏前几天出了事,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看来大后天是出不来了。我得他看得起,彼此交了好朋友,所以每每有空都过去探望一下。”
 
宣怀风惊道,“怎么?他出了什么事吗?”
 
白云飞皱眉说,“具体怎么一个过程,他说得不清不楚的,似乎是前几天坐汽车到城外,被几个土匪绑了票。幸亏土匪看得不紧,让他瞅了个空,弄松了绳索,一个人光着脚从野地里逃回来的。人虽然回来了,但连吓带冷,弄出一身病,现在每日都请德国大夫看病打针呢。”
 
宣怀风听得心里一抽一抽。
 
奇骏也是大家少爷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遇上匪徒,那真是凶险万分的事。
 
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他凄凄惨惨的卧床,反而是白云飞到他床前宽慰去了。
 
越往下想,越是难受。
 
白云飞见他脸上都变了颜色,似乎有些激动,劝解道,“宣副官,你别太担心,毕竟只是虚惊一场,现在这世道,处处都不太平,能够有惊无险的回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昨天过去看他,他已经好些了。再过三四天,估计就能下床走动。”
 
如此安慰了宣怀风几句,又说,“对了,你们也是老同学,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没有?”
 
宣怀风心里像挨了一下酸刺。
 
暗忖,我和他的话,怎么能让你带给他。
 
宣怀风摇了摇头,说,“不麻烦你了。等我得了空,亲自过去探望他吧。”
 
心不在焉地送走了白云飞,返回来时,心里却完全按捺不住。
 
索性直接去了小电话间,拨了去林宅,对接电话的听差说,“这里是海关总长公馆,请问林奇骏在吗?”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莽撞了。
 
奇骏如果正在床上,怎么能叫来接他的电话。
 
正要改口询问林奇骏的状况,偏偏那听差动作快,一听是海关总长公馆来电,立即就丢下话筒跑里面传话去了。
 
宣怀风只好懊悔得拿着话筒等。
 

 



第三十三章

不一会,电话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男声在里面问,“我是林奇骏,请问是白公馆里哪位?”

宣怀风正想着他的病况,着实有点担心,忽然听见他嗓音隔着话筒传来,似乎又无大碍,只是比平常沙了一点,心不由松下来。

一张一弛之间,心情却更难以持静,直泛起咫尺天涯之感。

如果论交情,他自信和奇骏应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

但说及实情,情何以堪。

竟是各置一处,两不相知了。

绑票、逃亡、生病这样的大事,还要从外人嘴里听说了才知道,那种酸涩不能言的滋味时刻萦绕,宣怀风实在不知该怨谁才是。

他沉默了一会,那头似乎已经猜到了。

林奇骏在电话里试探着问,“怀风,是你吗?”

他叫起“怀风”二字来,极端的温柔,宣怀风心里微微一颤,小小的“嗯”了一声。

林奇骏顿时连声音也精神起来了,“想不到是你,你怎么想起给我打个电话?”

他这样惊喜交加,倒让宣怀风大为愧疚。

仔细想一下,当了白雪岚的副官后,自己真的连一次电话也没有给奇骏打过,怪不得他这么惊诧。

宣怀风问,“我听说你病了,现在怎样了?”

林奇骏说,“不过是遇到一些事受了点惊,至于遇到的事……在电话里说这些也不方便,只是现在这世道真够乱的。我吃了几天药,已经好了大半,得你这一句问候,余下的小半估计也能立即就好。”

宣怀风说,“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我打个电话,就有这样奇效?”

林奇骏立即道,“不骗你,我算过我们时辰八字的,你可真的是我命里的扁鹊华佗。”

宣怀风听得心里微沉,顿了一下,才淡淡地问,“一阵子没见,你哪里学了这么些油嘴滑舌的话?”

那头被迎面泼了一瓢冷水,猛地安静了。

隔一会,才听见林奇骏把声音放轻了些,恳切地说,“这些话原本是想讨你喜欢的,不想反而招了你的嫌。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宣怀风在这边拿着话筒,只是默默的。

林奇骏等了一会,问,“怀风,我和你说句心里话,可以吗?”

宣怀风说,“你说吧。”

“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不是你我关系到了这份上,我也不轻易说。”林奇骏说,“你进了海关总署后,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像就隔着几座山似的,就算辛辛苦苦和你说上一次话,又要提防哪一句不小心惹得你不痛快。岂不知你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也难受,难道这种爱情的煎熬,竟是我非遭受不可的吗?这样说来,我自认是爱人的那一个,只是不知道,我爱的人,是否也如我一样的想法。”

这又扯起往事了。

从前学校放假时,两人一起去踏青,在竹林里坐河边,就曾为着读过的几本外国爱情小说起过争论,谈所谓爱人与被爱的区别所在。

林奇骏认为,爱人的那个,因为先主动奉献了爱情,因此必要受爱情的煎熬,才算真正的付出。

宣怀风却觉得,既然是爱情,那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否则不能称为爱情。

假如是两情相悦,那么又怎会有煎熬这说法呢?要是煎熬,那就不是爱情,而是苦情了。

当时种种,只是无聊时的谈资罢了,可笑还说得那样正经认真。

现在算是知道了,这种事从来没什么理论可言。

谁陷进这情爱的漩涡,还有余力谈论爱情和煎熬,爱人和被爱?

自救都不及了。

宣怀风被他勾起旧事,心里也不禁叹气,低声道,“奇骏,你别往心上去,我刚才沉默,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并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

林奇骏便也在那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宣怀风说,“看,我本来是想慰问一下你的病的,结果反而惹出你的忧愁。早知道,这电话不该打。”

林奇骏问,“你要是不打这电话,我的病怎么好得了?你就对我这么忍心了?”

宣怀风印象中,奇骏一向温柔文雅,不说这种露骨话的,听着便不习惯,忍不住道,“不要说这种话,你就不怕别人听见吗?”

“不怕,听差们都被我赶开了。”

“伯母呢?”

“她出门打小牌去了。”

宣怀风“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

林奇骏也不是笨人,听出他话里意思,笑道,“你这是要讥讽我吗?那也罢,由得你就是了,谁让我确实如此呢。可是,受大家庭压迫的,难道只有我?我打电话到年宅,不知道被挂了多少次呢,真是一点脸面都不剩了。”

宣代云讨厌林家,已经是当众表态的了,挂林奇骏的电话,那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这一点,宣怀风也无能为力。

想起自己被姐姐压制得不敢言语,和林奇骏的遭遇应该也算一致,便不好说林奇骏什么,站在放电话的小半身柜旁莞尔一笑。

自此,两人又友好起来。

谈了十来句话,宣怀风眼一挑,猛地看见窗外似乎有影子闪了闪。

他担心是公馆里的听差,又来听壁角给白雪岚报信好领赏钱的,不敢再长谈下去,急忙说,“我该挂电话了。”

林奇骏叹道,“这样就挂了吗?你现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让我可怎么好?明天我打电话到白公馆,你记得接,好不好?”

他声音实在忧伤可悯,宣怀风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辜负了他,不由愧疚,不禁冲口而出,“你不用打电话,我去看你吧。”

“你当真?”林奇骏唯恐他反悔,忙道,“那好,你也不用到林公馆,这里我们说什么都不方便。还是华夏饭店,我请你吃大菜。”

宣怀风受过林太太的挑剔,本来就不想上林公馆,到华夏饭店倒是不错的,只是不放心林奇骏的身体,再三地问,“你真能出门吗?别出来一趟又病得重了。我听别人说,你的病看起来三四天都别想出门的样子。”

林奇骏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怕什么?那都是一群下人们哄着我母亲闹出来的事,一点风吹草动就不得安甯,好像我是面糊捏出来似的。我就只怕你那边,雪岚肯放你出门吗?”

宣怀风心里蓦地一震。

做贼心虚得紧,连话筒都险些抓不住。

身子晃了晃,一会儿才站稳,思忖奇骏的语气,倒好像并没有别的意思,喘了几口气,才敢再把嘴凑到话筒旁,勉强笑道,“为什么他不肯放我出门?我做副官的,告一天假都不行吗?”

林奇骏说,“那就最好不过。”

两人便依依不舍地道了再见。

宣怀风放下电话,呼出一口气,跨出电话间的小门,骤然脸色一变,停了脚步。

张戎就站在右边墙根上,看见他瞪着自己,几步就赶了过来,笑着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心里一股气愤,沉声问,“我在房里打电话,你隔墙站着干什么?”

张戎当惯差的,一听宣怀风话锋不对,知道他疑心自己,笑嘻嘻地说,“宣副官,您可冤枉我了,我是受年太太吩咐,要我过来请您的。不想您正打电话呢,又不敢打扰您谈电话,就只好站这儿等您出来。”

宣怀风听见姐姐找,无暇和他再计较,匆匆赶到花厅。

果然,宣代云还呆在那儿。

一见宣怀风进来,就埋怨起来,“怀风,你送个客,把自己也送了不成?跑了半天,倒把我晾在这里。”

宣怀风连忙道歉,“是我的错,刚好遇到一点公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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