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洒满清辉,漩涡之上的水面重新变得风平浪静。
当我的声音消失在他手心里以后,周围就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海浪一波一波地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的声响。沉默片刻,他把捂住我嘴的手移开,深深地望进我眼底:“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要一个人睡。”
13、第一课
虽然丢脸,但也比丢命强,出来混的人都愿意相信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这个道理。我也一样,既然有靠山在,就没必要一个人硬抗。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光线就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原状。甲板上再次被沉默笼罩,远处的月光将未明的海面渲染得分外美丽。
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困恼地挠挠脸颊:“啊,其实我只要睡沙发就好,你不用太在意我——”
正当不知该怎么进一步解释的时候,他率先走下甲板,穿着黑色衬衫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修长:“没关系,房间里有两张床。”
我:“……”既然这样那你刚刚都在犹豫些什么啊?
跟上去之前回头瞥了一眼漆黑一片的海面,总觉得下面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全都在盯着我看,于是赶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其间还差点摔了一跤,囧。
他的房间在这一层的中央位置,跟我隔了好几十号。等挪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房门坐在圆形沙发上等着,修长的腿交叉在一起。我一路提心吊胆地追过来,这时终于感到人身安全有了保障,于是再也站不住地扶住了墙,有气无力地吐槽:“老师你走太快了,真是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他扶着太阳穴坐在正对着门的方向,低声道:“你没有必要走那么快,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它们不敢追你的。”
望着他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身上的外套,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无语。这个男人根本是故意的吧,每次都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我出糗,真是恶趣味。不过没办法,毕竟现在是寄人篱下又不得大家长宠爱,只好认命地拄着拐杖往房间里挪。
“啊啦——”挪到一半,突然听到洁丝的声音,“这不是小可爱么。”
我侧脸看去,发现她正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蕾丝睡衣,脸上还带着水汽熏出的红晕,“怎么快天亮了都不睡觉,还跑到这里来?”
喂喂,没人告诉我洁丝也住在这里啊!
我看看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又看看沙发上那个沉默的男人,头顶的灯泡悠悠地亮了。真是的啊,难怪他会不高兴,是男人被打断好事都不会有好心情吧!站在这两人面前,我就像一只几千瓦的电灯泡,骄傲地绽放出万丈光芒,orz。
“把钥匙给她。”修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话,接着目光转向洁丝,“今晚他要留在这里,所以你去他房间睡吧。”
顿时,一股羞愧感袭击了我,驱使我把掏钥匙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我看还是我回去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的目光淡漠地扫来:“不怕八爪鱼了?”
……不要踩我痛脚啊混账!
我抓紧身上的外套,自我安慰:“有老师的衣服在,应该不会有事的,那我就——”
“可是在海底有很多比修更强的家伙,即使你穿着他的衣服也无济于事喔。”洁丝带着了然的笑意走过来,倾身从我口袋里掏走了房间钥匙,丹蔻纤指抚过我的脸,“所以现在我去你房间睡,你就留在这里跟修好好地交流感情吧。”
“真是不好意思——”
洁丝眨眨眼睛,魅惑地笑了笑:“如果小可爱真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答应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sex启蒙者怎么样?”
“洁丝。”我老师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声音里却暗含警告,“不要对我的学生出手。”
“啊啦,放心吧。”她笑眯眯地伸手揽住我,凑上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不会把他吃掉的,只是想要一个像小可爱一样的孩子罢了。呐,小可爱,你答不答应?如果你愿意的话,想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喔。”
我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冲到了脸上,堵得连血管都在隐隐胀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这样的美人当面提出这种邀请,是男人都会心动,可我看着洁丝近在咫尺的脸,感到的却是无尽的危险。如果答应她的话,绝对会死的喔,脑子的角落里有个声音这样提醒道。黑寡妇之所以被称作黑寡妇,就是因为她们会把跟自己交|配的雄性连骨头都不剩地吃进肚子里,为孕育后代提供养分啊啊啊!
我闭上眼睛,迅速地推开她,然后退到旁边大喘气。尽管脸上的热度还是没有退下去,心却拔凉拔凉的。洁丝的表情很失望,抱起双手站在旁边嗔怪地看我,我冲她摆摆手:“抱歉,我不想变成自己儿子的养分。”
她懊恼地拨了拨半干的头发,皱眉道:“真是的啊,小可爱这么敏感做什么?虽然我的确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但你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嘛。”
我站在旁边还感到心有余悸,一想到这位大美人的原型就觉得脑后发凉,忍不住反驳道:“我可是还想活着见到亲生儿子的脸啊。”而且我虽然很喜欢美人,可一点也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觉悟啊!
“所以拜托了,放过我吧。”
说完双手合十朝她晃了两下,让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再次揽住我,在我另一边脸上亲了一口,眯着盛满惑色的眼眸轻声道:“呐呐,如果有一天小可爱你做好了准备,愿意为孩子牺牲的时候,一样可以来找我的哟。”
好吧,我想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洁丝披上浴袍,把钥匙套在食指上甩了甩,一边发出优雅的笑声一边离开了房间。我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一直在旁看热闹的男人,后知后觉地想到既然洁丝那么危险,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跟她搞在一起的啊喂!
喂喂,难道这个长着大贵族脸的优雅男人其实是连黑寡妇都不能敌的超凶残生物吗?!
他似乎很满意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对着我惊疑不定的眼神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你提出的要求感到惊讶了吧。”
好吧,这种时候我不应该吐槽,但你什么时候有露出惊讶的脸啊!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全副威势一瞬间毫无保留地放出,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我陷在他深邃得像星空一样的眼睛里,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掐住了脖子。他微微倾身,在我耳边低语:“你看,我们真正的力量根本不是你平时看到的样子,所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我不是你的监护者,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对你出手,把你撕碎。所以记住,永远不要软弱,永远不要让人有机可乘,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
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在他的威势下我只能捂着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我……明白、了,老师……”
庞大的威压毫无征兆地收回,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只是隐隐露出锋芒的男人,不再看我一眼,从我面前离开。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咳得昏天暗地,胸口发疼。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被他盯住的时候简直完全没有办法反抗,连指尖都僵硬了,动弹不得。
把倒在一旁的拐杖扒拉过来,拄着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往浴室方向走。这个世界跟我认知的不同,这个男人刚刚身体力行地给我再次证实了一次,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打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家伙,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大理石台面上。放满一池水,整个脑袋往里面栽去,要把眼底的热度降下去。
就算再怎么窝囊,我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哭。
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被高年级的学生揍得再痛也不能哭出来,因为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我会长成比他们更高大的男人,不用再带着一身的伤等待永远不可能出现的爸爸。
14、Evolvekey
挂着满脸水珠从浴室出来,发现他正一个人坐在吧台前面喝酒,琥珀色的液体盛在高脚杯里,氤氲着迷人的光泽。我不由地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摸了摸脖子,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畏惧感,下意识就想离他远一些。
把拐杖靠在墙边,放慢了动作在沙发上坐下,伸手从茶几上的纸筒里抽了两张面巾纸,擦干脸上的水。茶几上摆着一杯牛奶,还有热气悠悠地从里面冒出来,四下看了看,觉得这房间里除了我好像没别的生物还在需要喝牛奶的年纪,于是问道:“这杯牛奶是给我的?”
他背对着我坐在高脚凳上,发梢在灯光下流动着幽蓝的色泽:“喝了它,然后去睡觉。”
我应了一声,低头捧起牛奶,突然想起什么又看向他:“那个,老师,是谁告诉你我睡觉前要喝这玩意儿的?”
他举起杯子,慢慢地凑近唇边,仍旧没有回头:“是你母亲。”
就知道是她,一口把牛奶喝光的同时,默默地回想我老娘威胁我不喝牛奶就会长成侏儒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连我老子要跟我们断绝来往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但果然还是很在意我这个唯一的儿子的。当着我的面什么也不说,回去又不知该哭成什么样子。所以我老子的机会来了啊,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也不知会多出几个弟妹,orz。
喝完睡前一杯奶,把一整天受到的惊吓都抛在脑后,拿着被子蒙了头开始梦周公。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有人关了床头灯,伸手把我的被子从头顶拉下来,又重新掖好。即使我意识迷糊也知道,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能这么做的除了那个差点把我弄死的男人之外不作他想。
好吧,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我没能从他身上嗅到危险气息的缘故。
剩下的航程没什么波澜,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还能在船上钓钓鱼,再次跟蝴蝶男碰面的时候,他已经消停了,没有再伪装成正太把自己的卵当皮球抱着,眼睛也是正常的形状。因为那张具有欺骗性的脸,每个见到他的女性都会频频朝他暗送秋波,结果他连表情都吝惜给人家一个。
他绷着脸躺到我旁边的太阳椅上,把墨镜拉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精致的下颚和紧抿的唇。姑娘们的叹息若有若无地从远处飘来,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决定把椅子往旁边挪一挪,尽量远离是非之地。
谁知刚一动,他的目光就从镜片之后扫射过来,整张脸在阳光里看上去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人。他从躺椅上坐起来,倾身向前,淡樱色的唇随着说话的节奏一开一阖:“你很怕我,想躲到哪里去?”
我压低遮阳帽,垂眼去看鱼竿,没有开口说话。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弯下腰把手肘顶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怎么,怕我吃了你?我都听洁丝说了,你拒绝她的邀请了吧,是不是考虑要跟我在一起呢?”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嘴里干巴巴地说道:“我不喜欢柔弱的蝴蝶,居然连蜘蛛都打不过。被倒吊在人家的网上一整天,还不停地叫着‘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什么的,太丢人了。”
他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个十字路口,恨声道:“混账,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没办法的吧?我跟那女人是天敌,天敌!能打赢她才是最奇怪的吧!而且不是你口口声声在诅咒我被、被——哼!”
我无视他的怨气,摆手道:“算了吧,这根本就是你们蝶类的宿命吧?明明就是自己没用,不要迁怒无辜人士。而且当时是你自己恼羞成怒,想要把我……”后面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只能低沉地抛出一句,“那是我一生的耻辱,所以你根本就是活该。”
“我说过那只是开玩笑!”他激烈地争辩道,拍扶手,“我只是想去看看evolvekey到底长什么样子,结果才想远远地看着你自己就跑过来了。别说是我,就算是修对着最高级别的key主动接近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身体吧!”
他的激动让之前营造出的冰山气质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转过头去盯海面,决定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啊,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尽管吹吧。”
他在墨镜后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一脸凌乱的表情完整地传达了像“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的意思,问道:“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就任你这么满世界蹦跶?”
我撂下鱼竿,对着他敲了敲自己的石膏脚:“这个这个,看到了没有?我出车祸以后一直待在医院里,哪也不能去。所以真的别再烦我了,老子行动不便,而且还火很大啊啊啊!”
他别过脸去捂着嘴,从指缝里发出“难怪身为key带着惊人的色香还到处乱跑,原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物种啊”的低语。我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该吐槽他哪一点好。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