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伊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孩子天真的话语触到了他的伤心事。
本来以为过了几个月,自己已经平静了呢,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
戳了戳小男孩的脸颊,看着他露出单纯的笑容,裴安伊也跟着笑,“放心吧,就算小蝶姊姊以后嫁人了,还是会经常回来看大家的,至于我,就一辈子待在这保护你们,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告诉大家,小伊哥哥你最好了!”小男孩哈哈笑着,因为牙齿漏风而有些口齿不清,说完,扑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喂,跑慢点啊,别摔倒了。”看小男孩跑得太快,裴安伊忍不住大声提醒。
谁知道话刚说完,小男孩就非常“争气”地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裴安伊刚要冲过去,就看到有人速度比他更快,已经一把捞起了孩子。
那人穿着深色的休闲套装,背对着裴安伊,正蹲下身,安抚吓到的小男孩。
“谢谢你啊,先生你是来……”原本想问对方是不是来领养孩子的,结果末说完的话,就因为对方转过身的动作而彻底僵在了嘴边。
施炜穿着过去从来没有穿过的休闲装,头发似乎因为很久没有剪而变长了许多,所以刚才那瞬间,裴安伊没有认出他的背影。
此刻,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施炜嘴角勾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安伊,很久不见了。”
“施……炜……”连续三个月毫无音讯,他早就已经对眼前的男人不抱希望,他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的。
“抱歉,刚刚接下新语,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了,这么晚来找你,真的很抱歉。”施炜不在意裴安伊脸上的惊讶,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他面前,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裴安伊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咬着唇,皱紧了眉,不知道施炜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来找他。
施炜已经得到了新语,难道他的野心还无法满足,还打算再动其他的脑筋?可是自己之前背叛他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还来找自己干什么呢?
或者说,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
“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见他一脸犹疑,施炜笑着又说了一句。
“小伊,可以吃饭了。”远远的,传来小蝶的招呼声。
裴安伊转过头,朝小蝶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又对施炜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很忙。”
这样的话,若是以前的施炜大概已经板起脸了,但今天,他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一点儿都没有不快的样子,“那你先去吃饭吧,我等你。”
裴安伊的眉头彻底皱成了一团,犹豫地看了施炜好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先说的意思,就转身牵着小男孩去吃饭了。
走进餐厅,小蝶正在帮大家盛饭,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在桌子边笑闹着。
“小伊哥哥!”看到他出现,离门口很近的两个孩子立刻冲了过去,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腿。
裴安伊双手一边捞一个,笑着把两个人同时抱了起来。
“啊,我也要小伊哥哥抱!”
“就是嘛,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孩子也跟着嚷了起来,叫喊声几乎掀翻了餐厅的屋顶。
“都安静下来,不然没有晚饭吃哦!”小蝶见状,不得不摆出凶恶的模样威胁。一听没饭吃,小鬼头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裴安伊抱着怀里的两个孩子在桌子边坐下,朝大家说,“是啊,乖乖吃饭的孩子,吃完才抱他哟。”
“好!”大家大声回答着,整齐的声音让他笑了起来。
怀里的孩子也跳了下去,乖乖吃饭去了,小蝶帮每个孩子都盛好饭,这才拿着自己和裴安伊的份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小伊,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把碗放下,小蝶柔声说了一句,美丽的眸子里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裴安伊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大概是从小在育幼院长大的关系吧。”
“那你还不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了给你生一个孩子。”
这话让裴安伊怔了下,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以他现在的心态,找女朋友不是害了人家吗?
再说这两年一直和施炜在一起,他真担心和女人上床的时候会硬不起来。
“再说吧,我现在也养不起老婆孩子。”他自嘲地打着哈哈,蒙混了过去。
“对了,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吃了几口饭,小蝶突然又问。
裴安伊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施炜正在育幼院里逛着,修长的身影看起来特别显眼。
“嗯,算是吧。”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不算朋友。不过施炜以前说过,床伴也算是朋友的一种,那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他来了好像有一会了,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去了院长办公室。”
“他去找院长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我还想说他是不是打算收养孩子呢。”
“他收养孩子?不可能的啦。”裴安伊摆摆手,皱起眉。
那家伙以后肯定需要联姻,会有女人等着为他生孩子,他怎么可能领养小孩?
小蝶对于他的反应似乎很好奇,但裴安伊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把话题扯开。
吃完了饭,照之前说好的,裴安伊一个个抱了乖乖吃饭的孩子,十几个抱下来,他觉得手臂都麻了。
看着小蝶带大家去活动室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育幼院虽然顺利重建了,但是因为近几年弃婴的数量不断增加,育幼院的负担越来越重。
虽然他之前卖了施炜给的房子,把那些钱全部捐给了育幼院,但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
这年头,愿意捐款的好心人几乎都找不到了。
“哎……”重重叹了口气,他有些丧气地关上灯,走出餐厅。
一回头,发现施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他这才想起施炜还在等他,之前想事情都给想忘了。
“忙完了吗?”施炜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如此平和,倒让裴安伊怀疑他不是真的施炜了。
他知道施炜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但是在他面前,这个人从来都是暴躁不已的。
“嗯。”迟疑着答了话,他带着施炜朝宿舍走去。
三个月前递了辞呈,他一直都住在育幼院的宿舍里。
宿舍很简单,房间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
像裴安伊这样成年了还留在育幼院的人很少,所以他是单独一个房间,孩子们则是六个人或者八个人住一间。
“请随便坐吧,这里有些简陋。”说着生疏客气的话,裴安伊拿杯子倒了杯水,递给施炜。
施炜接过杯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之前的事,阿恒都告诉我了。”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施炜才开口,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安伊,看上去很平静。
不知道能回答什么,裴安伊垂着眸子,“哦”了一声。
“安伊,之前的种种,我很抱歉,一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太自私了。阿恒对我说,他之所以让我把这局棋下完,是因为他要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明白自己要什么。
“我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执着地问我到底要得到什么,安伊,在你走了之后,我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几年,我只想着要夺回自己应得的,而淡忘了初衷,明明当初会那么想得到一切,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爸爸太没用,不能给我妈最好的生活。其实,我是为了要给爱人最好的,才想得到一切。”
没有给裴安伊反应的时间,施炜自顾自地一句句说着,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平静。这些话,是他经过深思之后得出的结论。
以前母亲老是对他说,人在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之前都很幼稚,他总是不信,甚至对母亲的话不屑。
可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母亲在经历过一切后才得到的智慧。
很多人都像他这样,自以为很成熟、很了不起,可到头,却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裴安伊傻傻地看着施炜,似乎根本不明白他这番话是在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熟悉的施炜吗?真的是那个满脑子只想着野心,根本不曾考虑他心情的施炜吗?
施炜站起身,走到裴安伊面前,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直接喷在对方脸上。
“你看。”施炜勾着嘴角,笑着吐出两个字,撩起了脸颊旁已经长到遮住耳朵的头发。
灯光下,裴安伊看到他的左耳上戴着那个伦敦珍宝街的钻石耳针,而成对的另一个,正在自己的左耳上。
闪闪发光的钻石让他眼一花,但那一刻从心底深处涌上的热流,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看来,这个耳针会给恋人带来好运是真的。”施炜笑着说完,伸手把裴安伊搂进怀里。
裴安伊突然觉得很想哭,但是为什么哭,他不知道。
“笨蛋,你的耳朵发炎了。”搞什么嘛,不适合戴耳针就不要去打洞嘛,耳垂都肿得有平时两倍大了。
“就是为了遮住,所以才把头发留得那么长。”施炜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把头发留这么长呢。
“遮住有什么用,要想办法消炎啊!”这家伙是白痴吗?看不到伤口就不疼了吗?耳朵发炎可是很痛的!
“没关系,就算是惩罚好了。”
“……”
“安伊。”
“干么?”
“我爱你。”
施炜说完,望着他,伸手牵起了裴安伊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对不起,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应该留在我身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你就可以了,一直抱着那样自私而愚蠢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听着这句话,裴安伊瞪大眼睛,眸子里的水光,这下真的滴了下来。
第十章
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你就可以了……
这样一句简单又不浪漫的话,听在裴安伊耳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欣慰。他一直以来期盼着的,不就是可以和施炜永远在一起吗?
他甚至曾经卑微地想过,就算只做施炜的情人,永远在暗中看着他也可以,看着他结婚生子,看着他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就足够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无法满足于现状,想要得到完整的施炜呢?
大概,是从爱上他开始吧。
爱上了,才不愿意让自己继续如此卑微地活着,才想得到他的全部,不愿和任何人分享。
这种深刻强烈的占有欲,和那种可以怀着祝福守护对方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爱情就像是心底深处的暗流,虽然表面平静,但是一波波敲在心上,如果无法平息,就会疼得厉害。
“施炜,我上次就和你说过,如果要得到我,就把整颗心都给我,你做得到吗?”
如果做不到,那还是分开比较好。他已经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闷不吭声地跟在施炜身边任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做得到。”
“真的?”
“嗯。”
“你不结婚吗?”
“我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了。”
“咦?”裴安伊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他。不会吧?他妈没有崩溃吗?
“很惊讶吗?我既然承认爱你,自然不能再把你藏起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去你的,谁是丑媳妇。”
“是是是,我的安伊是大美人,才不是丑媳妇。”
裴安伊踹了施炜一脚,别扭地瞪着他,“你怎么敢告诉你妈,就不怕她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后扒了你的皮吗?”
施炜一直觉得他以前是做牛郎的,说不定连这个都告诉他妈了。
说到这件事,施炜重重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皱着眉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告诉我,那晚你是第一次?”
“我以为你知道。”撇了撇嘴,裴安伊跟着叹气。
他记得那晚自己叫得凄厉,疼得脸色惨白,而且动作僵硬完全不会迎合,好像还流了不少血,那些难道都不足以证明他是第一次吗?
“对不起,一直误会你,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施炜心疼地吻上裴安伊的额头和发顶,一下一下虔诚地吻着。只要想到自己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出类似于“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这种话,他就很想把自己痛扁一顿。
他怎么说得出那种话?还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做出这种残忍的事。不管一切,只想实现自己的野心。
“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调查过了,从你当初逃出来的俱乐部。”
“施炜,如果调查结果不是现在的这样,你还会承认我吗?”
抬起头,裴安伊的声音有些沉闷,施炜不会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才特地跑来安慰他的吧?
“笨蛋,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似乎……很难说呢。”
“傻瓜。”轻轻敲了下裴安伊的脑袋,施炜无奈地看着他,看来自己是伤他太深,让他怕了。
“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抿着唇重重点了点头,裴安伊抬着眼睛看施炜,他现在还有一种自己在作梦的感觉,似乎等梦一醒,施炜就会消失了。
“我今天下班时跟秘书说了我要请几天假,我就陪到你相信为止,怎么样?”
“那怎么行?顾氏把新语完全交给你,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啊,而且那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