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英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转尔看向他大哥。程世雄还在微颦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大哥,你被那小丫头迷住啦?”程世英大笑着捅了捅程世雄。
“胡诌什么?”程世雄回了神,瞪了程世英一眼,道,“我就是觉得那丫头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怕是梦里都见过好几回了吧?”程世英依然笑着揶揄他大哥。
两兄弟就这么说着、闹着,一起跑向程家,只留凤姨娘独自走在后面,自言自语。
“回家喽!”程世英欢呼一声,跳到客厅的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稳,便“腾”的一下跳起来,叫道,“大哥,我想起来了。”
程世雄和凤姨娘都刚进了门,还没等歇口气,便被程世英这一吼唬了一跳,凤姨嗔道,“死小子,瞎喊什么!吓了我一跳。”
“大哥!”程世英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目光烁烁的看着程世雄道,“我想起来了,你总说那丫头看着眼熟,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看她眼熟了!”
“哦?”程世雄微微的愣了愣,看着程世英。
凤姨娘也是满脸好奇,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转过头看了看程世雄。
“她长得像大娘!”程世英故做神秘的说,一脸的神乎其神。
程世雄的嘴微张了张,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个温和的女声传了过来,几个人回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穿秋香色亮缎高领旗袍,披米色湘绣披肩。头发漆黑而赋有光泽,高高的挽成一个髻,别一枚纯银发簪。她的颈子修长,皮肤白皙而富有弹性,顾盼间自有一股温柔沉稳之气。
“娘。”程世雄唤道。
“大娘。”程世英唤道。
“玫姐。”凤姨娘唤道。
这玫姐,便是程府的大太太了,人称程太太。程太太只是向凤姨点了点头,笑着问程世英道,“刚儿在说什么呢?哪个像我?”
“是楚府的一个丫头!”还没等程世雄说话,程世英便抢着话说答道,“我大哥每次见了她都愣个半晌,总说看着眼熟,今儿被我给想起来了,原来那丫头长得像大娘。”
程太太似是微微的吃了一惊,她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双目圆睁着迅速看了一眼程世英。便又马上恢复了常态,笑道:“是么?”
“这么一看,果然是有点像娘的,”程世雄也不由得笑了,“那楚府想来是个聚集美人坯子的府上,连长得像我娘这样的美人都有呢。”
程太太听着儿子的恭维话儿,心里受用不尽,含着笑亲昵的拍了拍儿子的脸,道:“瞧把你这嘴甜的,连你娘都给你蒙住了。”
这屋子里,除了凤姨娘,怕是没有人注意到程太太那片刻的失态,凤姨不露声色的瞟了一眼程太太,嘴角,微微的向上弯了弯。
程雪风坐在办公室里,端起茶杯,淡淡的啜了一口,眉头轻轻皱起,眼睛,在眼眶里滴溜乱转。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慢慢的抬起头,满脸怀疑的神色。
“真的!”林娇凤煞有介事的瞪着程雪风,她站起身来,走近程雪风,轻声道:“当年她生的时候有两个丫头服侍她呢,其中的一个曾经跟别的下人透过话儿,说她生的是个丫头,被她的老妈子换了的。”
“哦?”程雪风的眼珠子又转了转,若有所思。却又突然笑了出来,“那些下人的话哪个能信!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是乱猜罢了。”
“哪里会是乱猜来!”林娇凤几步绕到程雪风的办公桌里,抢下程雪风的杯子,放在桌上,表情认真道,“当年我和老爷在外面,她生了,连个传话儿的信儿都没有,只是老爷到了家才知道是个儿子。她失宠这么多年,若早有这个好消息,不通知老爷?”
程雪风看了看林凤娇,没说话。
“再说了,她那个从乡下就带在身边儿的老妈子,怎么后来就没了影?”林凤娇见程雪风不说话,知道这些话他定是听进去了,她认认真真的盯住程雪风,一点一点的将脸凑近他,用一种格外有说服力的声调说道:“别的不看,单从世雄的长相来看,你觉得他像哪一个?既不像老爷,也不像她!”
程雪风看着林凤娇的脸一点一点的凑近,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香风,他的眉头微皱了皱,脸上有那么一两秒严肃,继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唬了林凤娇一跳,使得林凤娇不得不挺了腰板,离了程雪风稍远些。睁大了一双弯月似的笑眼有点惊讶的看着程雪风。
“凤姨娘,”程雪风把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笑着看林凤娇,“你怎么能从长相上确定这个事,实在是有些滑稽了。总不能凭着人家说楚府的一个丫头像大嫂,就说那丫头是大嫂的吧?难道有个丫头像你,也是你生的?”
林凤娇顿时语塞,她的脸微微的红了红,随即又笑道:“现在老爷子不在了,是没有办法滴血认亲,但是只要去找,总会有蛛丝马迹。如果事情真的像我听到的那样,我想,她也绝不会什么都不去做的。再说了,还是那句话,老爷不在了,任何事情,只要拿出确切的证据,摊在桌面儿上,也不容她去解释了。”
她把“解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看着程雪风的眼睛里透出阴狠,将原先的笑意驱赶得干干净净,倒让程雪风看得怔住了。
第六十一章 笑面虎
林凤娇看着程雪风那么一小会儿,转而又笑道:“雪风,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自从老爷走了以后,你为了程家操了多少心?可是有没有一丁点儿用?若大个程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可是钱照样还是大把大把的拢在她的钱匣子里,可曾大方的给我们花过半分?”
她顿了顿,又道:“世雄还是个小孩子,可毕竟是程家的长男,这个家,到底是他的。世英虽比他小了半岁,可是家里家外的事,哪样也不叫世英插手,这还不都是她的主意?到时候世雄大了,翅膀硬了,你以为,这个家里,还容得下你我?”
林凤娇说得若口婆心,使得程雪风也不由得沉默下来,面色凝重。
“话我是都说了,”林凤娇的嘴角挂上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整了整自己的衣物,又拢了拢头发准备告辞,“雪风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她婷婷袅袅的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妩媚的一笑:“事,毕竟还在人为。”说罢,便开了门,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
程雪风,则静静的坐在那儿,不发一言,许久,才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再吐出来,看那烟雾轻轻飘飘的浮上去,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沈清弦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怯怯懦懦、整日穿着又肥又大的粗而衣裳,梳着两条麻花辫子心急火燎的跑来跑去的沈清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梳着齐耳短发,干净、利落、颇有些少女韵味的美丽的十八岁少女了。她穿着楚星朔送给她的旗袍,慢慢的从楚府的这儿,走到那儿。
下人们的眼睛盯着她,跟着她走来转去,眼睛里有羡慕,也有妒忌,但每当她走近,那些下人们却都无一例外的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唤声:“清弦姐。”
初进楚府的时候,她才十五岁,这一晃,三年的时光已经就这么着,过去了。
最初的时候,有些下人们还是翻着眼睛看她的,尤其是一些管事,对她的态度更是不冷不热,无论沈清弦说什么,他们就是不理睬。但那王妈是个惯孩子的家长么?那些个难为沈清弦的管事们个个被王妈训得点头哈腰,再不敢对沈清弦轻视、
话说回来,汉口这一带,有哪家会比楚府的工钱给得更多的?
“你只消问问他,是跟你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的饭碗子过不去?”王妈妖娆的掐着烟,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沈清弦,“这世道,人还不如鬼心善,所以对哪一个都不要心软,你说一就是一,就看谁的嘴硬,谁的腰杆子硬!心软、嘴软,只会吃哑巴亏。”
沈清弦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笑了。楚府这么多年,这一点道理,她是悟得透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沈清弦升了职便没怎么见过小翠,她请了一个月假,说是家里老人有了些变故,再回来,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很憔悴的样子。又患了肺病,整日咳个不住。沈清弦心疼她,便又向王妈求了一个月的假,给小翠雇了辆马车,送她回家再歇一阵去了。
这一日月底,沈清弦到厨房查账,又与那曾经因柿子而起了争执的刘管事闹了个不愉快。这刘管事自那一次因沈清弦而被王妈呛白了一通,便一直心存芥蒂,见沈清弦拿着账本问这问那,还当是与自己过不去一般。想来这刘管事,也是个出了名的憨货,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主儿。
“刘管事,这个月的燕窝较上个月多出来三两,是哪个小姐太太用了,怎么也不记一笔?”沈清弦耐着性子,这刘管事从刚才就开心咋咋呼呼的说东扯西,大着嗓门唱高调,气得沈清弦几次都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跟他磨。
“我怎么知道!”刘管事一瞪眼,脖子一歪道,“赶情,都是楚家的东西,她们自己吃,难道我这个厨子还敢管不成!”
沈清弦看了刘管事两眼,她的胸口越来越闷,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不给这刘管事一点颜色,他是真真儿的无法无天了。
“刘管事,”沈清弦粉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合上账本,轻轻的放在桌面上,心平静气的对刘管事说,“楚府的规矩,若是各房账本与实际不符又没个合理的解释的,统统都属本房管事的失职。轻则罚尽本月的月钱,重则赶出楚家。”
沈清弦这几句话说得又轻又淡,语气和缓,像是迎面吹来的轻柔的风,却让刘管家一下子梗在那里,木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今儿就到这儿吧,”沈清弦可不想等他反应过来再惹自己一肚子火,她起身径直走向门口,道:“三天以后我再来。”
刘管事瞪着一双牛眼,眼睁睁的看着沈清弦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兀自愣了半晌,才“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赶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死丫头,原来是个笑面虎!”
于是“笑面虎”这名字,倒成了沈清弦的代名词了。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个个儿下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外面看起来好说话的沈清弦其实并不好惹,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不过,也只有这样,那些个曾经欺负过她、排挤过她、看不起她的人,才不敢起刺儿再欺负她了。
笑面虎,就笑面虎吧。
沈清弦无奈的笑笑。
自三太太走了以后,三小姐楚锦然便整日躲在房里,谁也不知道她成天都做些什么。大少爷处理了家事之后,便匆匆的赶赴郑州去了。家里除了楚嫣然和楚星朔,就再没有旁人,楚星朔又报了名参加了武汉国立女子学校,每天都兴冲冲的跑去上学,根本不去理睬楚锦然。那楚嫣然就更不用提,整天介除了上街闲逛,就是躲在屋子里摆弄她那些个衣服裙子,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衣服出去招摇过市,自然也是没有时间去理会楚锦然的。
倒是程府的两个少爷,偶尔会来到楚府,看看楚锦然,带她出去走一走,每当这时,楚锦然的脸上才略略的散发出些许光彩来,笑容,也会浅浅的浮上她圆润的脸庞。
第六十二章 上学
楚星朔照旧给沈清弦拿些书看。
沈清弦现在有她自己的一个小房间了,离王妈不远。房间里摆设很简单,但是很让她感觉到舒服自在了。她在房间里摆上个花瓶,插着几新鲜花枝,闻满室的清香,心里无比的惬意。
沈清弦现在没有了亲人,阿来也不在身边,可是她依靠着自己,过得还不错,或许这就是二小姐楚星朔所谓的独立么?
她白天与王妈做些个事情,跑腿的活自然都是由她来做的。一些个累活重活麻烦活自然也都要她来负责,王妈只管抱着肩,吸着烟,眯起眼睛来看着,做得好的,王妈也不夸,做得不好,那王妈可是要骂的。
但是无论如何,沈清弦都是快乐的,她的脸上,开始绽放了笑容。
晚上回到小房间里,沈清弦就看书,书里的世界让她沉迷,让她流连忘返。
动物一般都比较中意更强悍的幼仔,对于体弱多病的猛兽,通常母兽都会将其咬死,或者不理不睬。大自然是残酷的,只有最强悍的动物才不会被自然界淘汰。
这是沈清弦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看了这句话,沈清弦突然没有来由的想起了楚家的这几个孩子。
大少爷楚伯雅是温和的、儒雅的,他虽平静如水,明月一般挂在天空,看似与世无争的静默。但月亮,只有一个,所以那片湛蓝的天空,便只容得下他一人的光辉。
二少爷楚龙韬像是一道闪电,兀自划过天空,自娱自乐,谁也不能耐他如何。他好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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