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还看到另外一黑一白两只猫,洛檎如数家珍,小花其实是被抛弃的家猫,所以有时候还会跑进楼里人家找东西吃;小黑就是只野猫了,它暗恋小花,但小白看不上花……
乔檀木听了一路的黑花双煞虐恋爱情故事,好笑之余,最后竟有些心酸,回到家,抱着洛檎亲了又亲:“檎檎对不起……哥也不想让你一直一个人在家……”
洛檎愣了一下,摇摇头,拿脸在乔檀木脸上蹭蹭,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乔檀木还听洛檎说了flash毕业作品的初步构想,古风穿越题材,把自己的故事放进去神马的……乔檀木有心帮他忙,却发现满脑子都是煞风景的资产负债表和尽调报告,毫无人文情怀……
而洛檎也发现,即便乔檀木在S市,依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过两人世界。
他现在已经理解了乔檀木的工作量,那是一种周末如果不加班,就不可能不拖延到下个礼拜的庞大程度。所以但凡乔檀木周末两天都在陪他,那么下周,乔檀木的下班时间就会更晚……
洛檎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乔檀木工作之后没多久,他就能感觉得到笃笃在变得焦躁、焦虑,他知道自己从工作上肯定帮不上乔檀木的忙,所以他想能在乔檀木闲暇的时候,做几个用心的菜、和笃笃聊一些无关工作只谈风月的话题,去一些安静空灵的地方休憩。
道家特别讲究“空”,如果一个杯子不是空的,那么就不能用来装水,如果一个房子不是空的,人就不会住进去……其实空的部分是非常有用部分,只是现代人都太习惯于、太执着于把它填满了,甚至但凡有点空就会觉得焦虑不安。
只是,他渐渐也没有兴致来做这些事了。
一方面是因为如果乔檀木周末跟他放松半天,下周就要用平分到五天的时间去加班,让他毫无成就感、反而满是挫败感和负疚感;
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也越来越撑不住了……他也快没有能量来做这些事了。
佛法的根本看法就是一切都在变,是为“空”,是为“无常”。好的可能变坏,坏的可能变好。如果你认识一个坏人,不要太难过,他只是展现了他坏的一面,之后也许你就会看到他好的一面;如果一个你很喜欢的人让你失望,也不要觉得他变了,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综合体,只是你之前只看到了向阳面,没有看到向阴面而已……
洛檎想,我并没有失望,我只是有些害怕。之前的一切都太完美,所以也许现在是该展露出另一面了。我懂的啊,我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当我终究要面对的时候,我还是怕了……爱别离,求不得。
更何况,笃笃就像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船锚,风筝的那根线,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媒介。于是在乔檀木身上,就承载了更多的意义和更重的分量。
本就是他期许太多,执取贪嗔,无名之妄,便易破灭。
春节之后,发生了好几件事。
第一,多家外资投行的海外办公室都开始裁员了,其中包括乔檀木在伦敦实习时V行的同事。
第二,南悉婚后八年终于怀孕了,每天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微笑,和周围战战兢兢唯恐被裁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各家投行裁起来都很恐怖,最恐怖的一家,据说是海外总部决定裁员名单,分公司里连HR都不知道会是谁。于是裁员那天,HR就拿着本本站在公司门口,看谁的门卡刷不进去了,就直接请到HR办公室,签解约合同和赔偿福利包。
据说Z行有个中年大叔,刷不进去,脸色煞白,然后就坐在地上哭……最后只是门卡出了问题而已……
业外的人听了都很好笑,只有圈内人每个都心有戚戚焉,笑起来像一根根苦瓜。
乔檀木也一样忧心忡忡,说实话,就像南悉曾用来安慰他的,这一行就是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而有钱和有人的,一般都不在被裁的范围内,也就是说,被裁的名额,只在那剩下的三分之一里而已。
南悉与环境万分格格不入,淡定地吃着补品补充叶酸,摆摆手:“安啦安啦!檀木同学你不用担心的,你太便宜了,不会裁你的。”
乔檀木:“……”
的确,投行的工资,往上的那个几何增长呐……裁一个入职两年都不到的小分析员,完全是杯水车薪,随便裁个中级员工,就相当于好多好多个小分析员了。
也有同事看着南悉心理失衡:“南悉你倒是挺会怀。”
言下之意,孕妇不能被裁,这个时间点选得真好。
南悉从小擅长处理羡慕嫉妒恨,压根眼都不抬。但结婚八年才怀孕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早些年是避孕,后几年想怀,也内分泌失调怀不上……所以这次管它裁员不裁员,天塌下来也没肚子要紧。
南悉吃完补品换水果,跟乔檀木说:“我跟你说,这一行真心是摧残人性!我老公要跟我求婚那天是我生日,结果我被临时派出去出差,只好一边理文件一边给我老公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惊喜,有惊喜的话一个小时后到机场会合……
我结婚前恐婚症,婚礼什么事情又多,害怕紧张得哭,问王老大能不能请假一天回去哭一下放松,老大当时跟我说,你在办公室哭也是一样嘛!……
我婚礼那天,一边上新娘妆,一边还在听电视里财经新闻说港交所政策变动……不过还有更牛的人,××你知道么?她婚礼的早上去考保代,考完回来披挂上阵直接参加结婚……
上次和新加坡那边的投行开电话会议,那个女的更牛逼,打到一半她掉线了,过了一个小时又爬上来,说‘不好意思,我刚生了个孩子,现在继续’……”
乔檀木嘴巴张成一个O型,已经完全没话说了。女人彪悍起来根本就不是人……
“前几年我想要宝宝,但一直身体调理不好嘛,我妈就说我浮躁焦虑,让我跟她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放松心情……结果我就一边织一边骂老板、骂客户、骂会计师律师,戳一针就说‘贱人就是矫情!这件事blablabla……’、‘傻逼啊blablabla……’、‘那个人就是个变态blablabla……’……后来我妈都无奈了,抓过我的毛衣去拆了……她说我是在一针一线织一件怨念的毛衣,以后谁穿上就会被怨念收紧勒住,活活掐死……”
乔檀木想象南悉愤怒织毛衣的样子又好笑起来。
南悉吃完水果,把盆叉收拢,像是做完了自己投行生涯的回顾小结,感慨万千,然后正色看着乔檀木:“所以我在想,我可能会辞职……”
乔檀木一下子呆掉了。
“虽然我这几天心情很好,但我想如果在这个环境里,我还是会被影响的。做了那么多年投行,也够刺激了……我和我老公也不缺钱,我不想八个月后给我小孩喂奶的时候,喂的都是充满怨念的奶……”南悉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我还没完全确定,但先跟你说一声。我要是走了,那就说不定是有人调进王老大这个组,还是你调出去。趁我还在,你看一下你和哪个组比较合得来,我走之前也尽量帮你争取一下。”
南悉是真的有点抱歉。虽然她之前和乔檀木说小分析员身价太便宜、不会被裁,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没人罩和有人罩还是有些差别的……乔檀木的能力和个性她都看在眼里,这年头这么踏实本分、而且进了这个浮躁的行业一年多之后还能这么踏实本分,的确不容易。
乔檀木有点傻眼。公司各部门团队的八卦和评价顿时飞了一脑子,涨得他有点晕晕乎乎。和南悉差不多级别的同事里,A能力强但脾气暴躁、B毫无计划性总是让团队最后一刻吐血赶工、C倒是风评不错但手下不缺人、D就是个纯二代整天不知道在干吗、E据说和客户吃饭就派下属去拼酒、F……
各种资讯走马灯一样地转,初步转下来的结论竟是,能找到另一个和南悉差不多脾性的顶头上司的概率很小……
南悉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也不急,我也还没那么快走,只是预先告诉你一声,你慢慢琢磨,有什么问题和想法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乔檀木依然懵着,但已经很感激。他明白南悉为他着想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同事交情里的仁至义尽了。几年后,当他在职场混了更久、见识过更多的人,也只有让他更加感恩和感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一世:我的生命稍纵即逝……
噗噜噗噜沉入水底……
、一叶障木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南悉有意想最后帮衬乔檀木一把,可那个周末她在家就差点意外小产。她彪悍惯了,却忘了高龄产妇肚子里的娃未必有这么彪悍……南悉的老公等到周一就来办公室帮她请辞,周二他家的司机就来把南悉的用品全搬了回去。
有八卦的同事悄悄说那个司机是南悉父亲在政府配的司机,又说她老公一表人才神马的……
可乔檀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身后的桌子,上周还谈笑风生,这周就空无一物……南悉的手机关机,据说是她家里人都吓坏了,把她与世隔绝;王韩非这一周还在外面飞,电话只跟他说等HR安排。办公室里本就一大半的人都在出差,而剩下的同事们要么低头干活、要么躲在角落神情紧张地交换着裁员的最新传闻,只留下乔檀木一个人坐在那里,几乎有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苦逼心境。
HR效率倒是快,或者应该说王韩非因为项目多,人也还不错,一直是不少中层同事觊觎的老板,只是他和南悉默契配合多年、插不进来罢了。
时隔没几天,和南悉同级别的倪舟凯就被调了过来替代南悉的位置。
倪舟凯无疑是有些春风得意的,除了上述的原因,他被调过来,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不会被裁掉——要裁掉的人怎么会多此一举调动组团呢。
乔檀木和他接触不多,但刚交接工作没半天就心里一沉——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乔檀木转给他手头项目所有的文档资料,倪舟凯看完他做的材料,也不评判,却皱起眉头,很无法忍受似的“啧啧”两声,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好像乔檀木做得差到他都连批评都无从下口似的。
然后推推眼镜,似是而非地说:“南悉呢,就是人好。”
乔檀木心里拧巴得厉害,也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南悉太过宽容,对乔檀木做得这么差的材料也能忍;还是说南悉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是脾气好、人缘好所以能在V行混到现在。
乔檀木心头火起,这么阴阳怪气地给他下马威也就算了,还指桑骂槐到南悉,算什么意思?!
倪舟凯好像看出他的火气,却有意把新官的三把火烧得彻底,指着他的材料连连发问。乔檀木无比庆幸平时自己做事扎实、记忆力也还不错,一一作答,就怕给南悉丢了脸。
倪舟凯听完,居然又是一挑眉毛,语气凉薄:“Are you sure?”然后不等乔檀木回答,又很宽容似的摆摆手,笑笑:“行了,我自己看吧。你反正回去也把基础工作做得更扎实一点吧!年轻人啊,做事不要浮躁。”
乔檀木青春期之后第一次有拔拳打人的冲动……这么挑衅、却又没实质内容的责问,让他想反驳都无从驳起。最后还莫名其妙、又好似盖棺论定了就是他理亏似的……
乔檀木坐回位子上,恨得后槽牙磨了又磨,半晌都没法集中精力干活。
他从来不是牙尖嘴利、反应极快的人,他想要是南悉在,或者盛世那样的人在,大概都能不露声色地反唇相讥一下,可他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实在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一肚子气只好越闷越浓郁。
临到下班的时候,倪舟凯接了他妻子的电话,大概问他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去。倪舟凯声音凉凉的,说不行啊,临时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帮前任收拾残局啊……
乔檀木终于没忍住,等他挂了电话,压着火气走到倪舟凯桌前:“倪总,您觉得我的工作到底有哪里没做好,请直接指教,我也好改进。”
倪舟凯笑笑,有备而来似的,竟也的确指出了两三个问题,比如有几个同类企业对比的数据其实统计口径不完全一致、因此应该调整后再用来对比;又或者一页ppt里有些数据的单位是万元、有些是亿元,却没有标识清楚;再或者有几个财务数字异常波动却无法解释原因等等……这都算不上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但也确实是错处,说不上吹毛求疵。
毕竟他比乔檀木多那么多年工作经验,何况要挑毛病永远是挑得出的。
乔檀木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倪舟凯微微笑笑:“没关系,我也说过了,年轻人,不要浮躁,慢慢来,犯了错只要改掉就是进步。”
乔檀木回到座位上简直想把自己也打一顿,在傻逼面前犯错,简直就是大傻逼!把南悉的脸也丢了!艹!
当天,他几乎是燃着一股火,把剩下的几份关键材料查了又查,改了又改,务求不留任何把柄和缺陷。刚觉得火气下去一点,倪舟凯拎包下班,经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