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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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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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姑妈很难过,一直红着眼圈。
网上有人在讨论捐款捐物,有人在责问政府,有人在宣传遇到火灾应该怎么办。

晚上,洛檎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睡不着。
这件事对于他,感觉真的很奇怪,像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一边,是这次事件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觉得这个城市之于他,突然这么有真实感。
它不再是一个安静而虚无的存在,它好像忽然站起来了。
原来城市是有生命的,有情绪的,有精神力的。它一边疏远模糊了人与人的感情,一边又会暗生一种独特的凝聚力。多么神奇。

然而另一面,可能正是因为城市忽然散发出的强烈存在感,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就好像拍戏拍到一半,摄像师的聚光灯猛地一打,演员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片场一般。
当他站在祭奠的现场,他就有奇特的出戏感,好像灵魂漂浮在空中,惊诧莫名,几乎梦里不知身是客。
这是哪儿呢?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他想起乔檀木谈起他的留学生涯曾经说,看你对一个地方的感情,就看灾难发生时你的情绪。
对遥远而不喜的地方,灾难甚至只会让人幸灾乐祸;
对邻近自己却索然无爱的地方,只会惶惶然、生怕自己被厄运波及;
只有你真心爱着的地方,你会悲悯,会难过,哪怕这件事于你丝毫无伤。
乔檀木说他在伦敦呆了四年,终究对那儿的认同感也只是堪堪卡在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四年而已,如何比得上血脉相承的故乡。

洛檎想,我呢?
他当然不是第一种,也好像还达不到第三种,可奇怪的是他甚至不是第二种,他甚至,并不那么害怕被厄运波及……潜意识里,大概总觉得如果他死在这里,也会在华陵重生。这里终究不是他的血脉故乡,如果叶落归根,也许他总是会死在华陵。

他竟莫名地生出一些惶恐。
莫非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依然那么游离而独立?在他以为自己在用力去走进这个世界、甚至慢慢为这个世界放弃自己的尾巴改用双腿前行……
原来终究,他与这个世界的纽带还是只有笃笃。
其他的一切离他那么遥远,浑不相干。

当晚乔檀木打电话回来,洛檎安安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他自己也要注意防火安全,万一哪天真的着火了,家里什么也不要拿,只要保护好他自己的小命就可以了;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就去买个灭火器,先在家里试用几遍,切不能纸上谈兵;防火通道先去踩个点、要是街道组织防火演习就去好好参加……
洛檎只是乖巧地“嗯嗯”点头答应。他认真地听着这些零散的琐碎事,让他觉得自己和现在生活的地方总还有足够多的纽带和牵连。他的身和心的的确确在这里。

最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有点可怜兮兮地说:“笃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有点怕……”
乔檀木的心“酥”的一声酸软成一层粉,心疼得不行,说哥很快回来!这周末就回来!不会真的那么容易着火的,檎檎不怕哦!
洛檎知道他误会了,却终究只是软软乖乖地应了一声。

那天乔檀木东拉西扯硬是陪他聊到半夜十二点手机没电。
挂了手机,洛檎拥着深秋的厚软被子,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乔檀木贴满的淡黄星斗。荷叶形状的华陵地图,那么近,那么远。

他不知道那么多今穿古、古穿今的人,难道都那么容易就融入了另一个世界吗?
他们没有过无法自控的情绪反复吗?
没有过想离开这个世界时走不了、想融入时又偏游离着进不去的挫败烦躁吗?
没有过前一刻还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里、下一刻又忽觉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惶然无措吗?
没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在这里、自己的心却似乎依然飘忽不定,于是自责负疚恐慌吗?

慢慢缩进软软的被子里,有些逃避似的闭上眼,蹭一蹭毛绒绒的枕巾:别想那么多,笃笃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木鼓晨钟

后一次乔檀木给洛檎打电话的时候是白天,听到电话那头喵喵怒叫,奇之:“小檎檎同学你在哪儿呢?”
彼时洛檎正躲开小区保安、坐在最喜欢的那棵大树上,百无聊赖:“树上……好像抢了一只小花咪的地盘,它正在冲我呲牙炸毛,不太爽的样子……”

乔檀木哭笑不得:“那你还不撤?”
洛檎懒洋洋地:“撤什么。小爷年龄大了不跟它计较而已……小时候也在蕴空寺树上碰到一只猫朝我炸毛,小爷直接撩裤子在树上撒了一泡尿,地盘归我,它再也没来。”
乔檀木:“……”
佛门弟子神马的太凶残了……

后来乔檀木匆匆忙忙挂了电话继续去干活,半晌之后回想起来仿佛觉得洛檎的情绪不太对劲儿,却也细究不出什么缘由来。只好抓紧干活,以便周末赶回去陪老婆。
周末相逢的时候,洛檎只是格外粘人,莫名地有些不安全感似的。问他又不说,只得以滚床单代替温言抚慰。
男人嘛,偶尔也是有大姨夫来情绪失调的。滚滚床单、爬爬树就好了。
(那是公猴来大姨夫吧……)

的确,即使这次大火的关注持续度远高于许多热点事件、人们持续地捐助、责问、祭奠,但洛檎身边的生活气息毕竟渐渐盖过了悲愤和怒吼。
每每洛檎下课回家,闻到楼道走廊里的炒菜油齁气,或者鱼虾的腥味儿,都会安心地深呼吸一次,那是家的味道啊。

作为1115大火的后遗症,各商住大楼街道严查狂扫公共走道和防火楼梯区域。洛檎还是没养成看电梯边小区通知的习惯,于是这天下课回家,就惊恐万状地发现他家放在走廊上的一辆乔爸爸的老自行车不见了!
冲下楼问,才知道通知各家整理楼道已经一个星期了,今天居委会来检查,但凡依然放在公共区域、可能堵塞逃生通道的东西一概默认为居民废弃垃圾清除。
洛檎像被雷劈了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完蛋了……他把乔爸乔妈的遗物给弄丢了……

“哎?你哥呢?”门卫就是保安,自然认识这个会爬树的小囡和非常疼弟弟的乔檀木,“他没看到居委会通知吗?”
洛檎微张着嘴,然后像突然醒过来,拔腿就往传说中的居委会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妈又说已经给收废品的收走了。于是掉头又跑,跑到定点回收站,一眼就看到乔爸爸那辆老自行车,差点热泪盈眶,“哐”地猛趴上去占住,然后才敢喘了一会儿。
“小阿弟你做啥?”收废品的大爷看傻了,这扒车的气势像抢老婆一样。
洛檎抬头,倍儿委屈倍儿紧张,“大爷你把车还给我吧……我给你钱……”
洛檎可怜巴巴地扁扁嘴。

他知道这辆自行车历史有多悠久……最早乔爸爸就用这辆黑色28寸永久牌自行车载着小檀木去小学,又骑着这辆车每周去给乔妈妈配药,乔檀木也是用这辆老车最早学会骑自行车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乔檀木甚至连自行车配套用的黄色橡胶老雨披都没舍得扔,跟洛檎说当年他就坐在爸爸身前横杠的小坐板上、被罩在雨披的前盖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雨打在雨披上,在一方晕黄色小天地里感受着爸爸的温度和庇护……等爸爸说“大坝泄洪啦!”,小檀木就会伸手指戳戳头顶上积了水的前盖,然后就听到“哗”的一声,积水像瀑布一样沿着车前筐流泻下去……乔爸爸会说,哇,笃笃好厉害!小檀木就会得意地咯咯笑……

而他,特么的差点把这辆车弄丢了……
“这是我爸爸的,他去世了,留给我的遗物……呜哇——”洛檎身临其境,入戏很深,眼圈通红。
大爷去他家收过几次废报纸和塑料瓶,隐约记得这个长头发的精致少年,便也不再要他的钱。

洛檎连自行车钥匙也没有,生拉硬拽,连举带扛,狼狈不堪简直像个偷车贼一般总算把车弄了回去,走廊是不敢放了,索性直接放在客厅里。
晚上给乔檀木打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张口就说:“我今天差点把爸爸的自行车给弄丢了……”
乔檀木听得一愣,洛檎说完也一愣……
然后洛檎觉得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乔檀木在眉眼弯弯地笑,便,脸红了……

“脸红了?”乔檀木的声音果然带着笑意,而且隔着电话也知道洛檎脸红了,“我们都拜过天地了,叫爸妈应该的……爹娘要是在,我也这么称呼……跟爹讨教一下篆刻,跟娘讨教一下医术什么的。”
“……嗯。”洛檎又嘴硬,“你又听不懂。”

洛檎第二天起来,拿抹布把老自行车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车身一尘不染,轮胎内圈擦得锃亮。
又愣愣地看了会儿自行车前杠上一直没拆掉的木头小坐板。
多神奇,笃笃一米八的个头,居然曾经可以缩在这么小的坐板上,乖乖软软的一只,肯定很可爱。

洛檎在水龙头前搓洗着抹布,水流里夹杂着一些泡泡,流过皮肤软软的,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洛檎对自己说,你看,也不是很难嘛。
毕竟这里是笃笃的家啊。
不开心的时候,只要过几天,就又没事了。
对不对?

好像老天就打算让洛檎自己扛过这几天、又几天,心绪起伏,自我折腾。
王韩非老大说要凶残地派乔檀木出差,就真的支使得他团团转,从S市飞云南看中成药项目,从云南飞天津看城商行项目,然后年底直接从天津飞澳门——投行大佬带着小喽喽们开年会去鸟……
整整两个月,乔檀木就飞回S市两次,当中洛檎飞去云南相聚一次,创造了两人分离时间最长的记录……

总算年会开完能回S市安定呆几天,洛檎无比盼望,结果盼来浑身发红长疹子的檀木头一块——V行年会大家各种敬酒和被敬酒,席上红酒喝完喝香槟,香槟喝完喝白酒,白酒喝完啤酒,啤酒喝完差点开黄酒……乔小喽喽酒量不错,却第一次混喝那么多种,不幸中招,酒精过敏……当晚就从脖子到肚脐,一片发红发痒,一粒粒小疹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洛檎网上查知酒精过敏可致呼吸困难、严重可致死亡,吓得要命,盯着乔檀木服抗过敏药之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这片疹子的海洋……
乔檀木把洛檎搂过来抱在怀里,偏生全身痒得要滚床单那是全身无力,连想入睡都从昨晚就痒得睡不着。
洛檎心疼得要命,笃笃明显比两个月前瘦了,眼圈都是黑的不知道多久没睡足……想着唾沫可以止蚊虫叮痒,沿着乔檀木的脖子、胸膛、肚腹舔过去,看到渐渐挺立起来的乔小木也没犹豫,用嘴一并安抚了……

乔檀木粗喘着想帮洛檎,却几乎力不从心。被洛檎推回去躺好,哄他睡……
不知道是唾液真的起到了止痒作用,还是发泄过之后更累,乔檀木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洛檎依偎在他怀里,轻轻慢慢地拍着乔檀木的肩。
乔檀木轻笑,说你怎么像妈妈哄孩子睡觉……要不要索性唱首摇篮曲哄我?
洛檎微微侧过头看他,清澈的眼睛深情又略带忧郁,想想,笑了笑,说好呀……
乔檀木听着耳边响起熟悉的曲调、清柔的歌声,微微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他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他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他在水的中央……』

洛檎低低唱着,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乔檀木呼吸渐慢悄然入睡,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乔檀木的眉眼、脸颊和嘴唇。

现在换我来找你了。
这一路,似乎比我想象中要难。有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到了,抬头却依然只见雾气茫茫。
道路曲折远又长,此中辛酸困苦无法为外人道……你会一直在水中央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朽木可雕

乔檀木终究没能在水中央呆多久,就又被王老大踹飞了出去。

乔檀木很累,很不舍得洛檎一个人在家,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现在让他重新选择一份工作,他完全想不出还能选什么。毕竟这真的是个非常学得到东西、接触的人非常牛逼的工种。乔檀木是一个谨慎保守的人,当他身边有很多牛人的时候,他会有压力、但也会有种特殊的安全感,而鹤立鸡群的时候反而会不安——完蛋了我混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即使和一群牛人在一起,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完蛋了我混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感觉……
比如公司另一个部门跟他一起去云南的资深同事,在飞机上就怅然地对他说:“好久没去云南了,上次去还是购物呢!”
乔檀木:“买什么要专门去云南啊?”
同事答曰:“买富滇银行股权啊呵呵呵!”
乔檀木:“……呵呵呵呵。”
大叔你是在学我家小苹果、于不经意间装了个逼吗?

比如王老大总会像日漫里的热血大叔一样对他怒吼:“解决不了问题,你就等着被问题解决吧!”
乔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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