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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一开始;长琴就没有乘坐马车的念头。
根据瑾娘的卜算,玉衡的碎片分布于大陆各处;极耗人力。既如此;以着长琴缜密的心思又怎会想不到。只可惜,虽然在外人眼中长琴心忧天下亟待寻回玉衡碎片;事实上这么一件攸关天下的大事不过是长琴用来困住百里屠苏的幌子——在他没有想好怎么处理百里屠苏体内半魂之前,他还是先把这个百里少侠锁在身边为好。时限……自然是他想清楚为止。
不得不说,越是与他这半身相处,长琴便越是觉得,这个百里屠苏很有趣。比起那个渡魂千年而为人族蝼蚁几至癫狂的前身,这个融合了韩云溪与焚寂剑灵的魂魄更得长琴的心意。他既不像是乌蒙灵谷的大巫祝之子那般跳脱;但他仍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他亦不像是次方世界的乐神太子长琴那般淡泊宁静;但他的心境依旧通透。
这是一个新的个体;坚强而脆弱,下手狠绝却自有底线,如今他就站在长琴的面前,面上的表情虽然少得可怜,但在长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逗弄这个面无表情的百里少侠,看着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已然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走在百里屠苏的身侧,长琴肆意打量着一身南疆玄衫的百里屠苏,思及昨夜他口出“苏苏谷”那一刻,那骤然瞪圆了的杏眸以及那声硬生生咽下的呵斥,长琴的眼中不禁带上了些许笑意。
长琴如此肆意又不加丝毫掩饰,甚至还略带着些侵略的意味,百里屠苏自然无法忽视。虽然在天墉城的九年生活里他习惯去忽视他人的视线,但……百里屠苏有些懊恼地发现,在长琴这种含着莫名意味的视线里,他险些走出了同手同脚。
百里屠苏不知道身边的欧阳先生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莫名地觉得脸热以及烦躁,想要像对着方兰生无礼鼓噪的时候处理,但一对上那双温润凤眸,百里屠苏就半句话说不出来了。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面对先生这样的人,别说是重话,言语措辞但凡不加留意,百里屠苏都会觉得这是对长琴的亵渎。
先生这样的人,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为之魂牵梦系……
百里屠苏有些失神地想。
容颜气度家世能力,一言一行莫不令人如沐春风,得他一眼便觉三生之幸。以其年岁,合该成家,而那位黛青姑娘,倾国倾城亦不为过,又是青玉坛的善法长老,平日里既能够与先生琴瑟和鸣,修道一途又能与先生千秋相伴……如此良配,真如瑾娘所言,天造地设。
百里屠苏的眸子略略黯淡,薄唇不自觉抿起一个倔强的笔直——如此佳人,又情深意重。先生……先生未曾婉拒,其实也是动心了吧。只是,眼下玉衡为祸人间,先生品行端洁,一向行医济世,自然以天下为重。日后……待得玉衡之事了结……天下本就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他身负血海深仇,又命途诡异凶煞,哪能够奢望与先生长久相交?!
百里屠苏的心口骤然紧缩——今日之缘,明朝逝水……这是他当初所说,亦是他时刻铭记恨不能刻进灵魂里面的语言。为何如今忆起,他心中便会酸涩蔓延,让他想要卸去一切的伪装,不顾一切去挽留先生。
百里屠苏的步子愈加沉重缓慢,原本澄澈的黑眸也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长琴不知百里屠苏已经开始预想起收集完玉衡碎片时与自己分别的场景,但时刻关注着百里屠苏的他哪里会注意不到这个故作老成但实际上不过十七的少年纵使满身寒气也无法掩饰身上的悲凉落寞。长琴心中一紧,下意识便抬手就按住百里屠苏的左肩,以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身体扳向自己。
只是,不巧的是,今晨享用过两块五花肉不过一刻钟的阿翔扑棱着翅膀,以着和肥硕身体绝不符合的英勇姿态飞向了位于自家主人左肩上的位置。
作为一只无比纯正的海东青,即使因为口腹之欲而无限相似芦花大母鸡,阿翔仍旧是一只拥有倒钩利爪的鹰。而且,由于阿翔自幼长在昆仑山巅灵气充沛的天墉城,又有百里屠苏时不时的丹药投喂,阿翔纵是一只鹰,它自认也是最聪明的一只。
阿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利爪在没有护甲的情况下落在血肉之上会造成怎样的伤势,它也隐约感觉得到自家主人究竟有多喜欢那个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裳的人类。
所以,在阿翔意识到自己即将落脚的地方骤然变成了长琴那拢在袖中的手臂时,它竭尽全力地扇动翅膀,意图改变自己的飞行轨迹。只是,这种对于诸多鸟类而言很简单的动作落在了某只体重超标的海东青身上……实在是强鸟所难了。
阿翔并不知晓,今天的这一幕是它整个鸟生的转折。
“刺啦——”这是阿翔利爪划破长琴杏黄色长袖,带起大片血肉的声音。殷红的血液几乎是瞬间便喷涌出来,染红了长琴的杏黄色长袖,顺着惨白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唔……”长琴面上流露出痛楚的神色,他的左手按在伤处,却仍没能阻止鲜血陆续涌出,浸湿整个袍袖。
百里屠苏呆呆地看着一脸“强忍”痛楚的长琴,惨白的面色,被冷汗浸透的鬓发,以及指缝间隐隐露出来的模糊血肉,无不昭显了长琴右臂上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百里屠苏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面上半点血色也无,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眼,几乎被这鲜血浸透,本在朔月之夜才会爆发的煞气隐隐躁动起来,背上的焚寂嗡鸣,几乎要脱鞘而出。
“咕……”阿翔岂能不知自己闯了大祸,此刻它再无当初的神奇骄傲。它老老实实地落在地上,两翼展开护住鸟头,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比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然而此时,没有人顾得上这只犯错的大鸟。
襄铃素来胆子小,一只大熊亦能够将这只小狐妖吓得瑟瑟发抖。而今她一直很喜欢很尊敬的先生半只手臂几乎被血浸透,自她的角度还能够看到翻起的血肉,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泫然欲泣,结结巴巴地道:“少、少恭哥哥……你的手臂……手臂……”
她这一声,反而惊醒了看到长琴受伤而呆愣的众人。
方兰生大叫一声,面上带着比长琴这个伤员更加疼痛的神情扑了过去。见长琴身侧默然无语外加无动于衷(方兰生语)的百里屠苏,心中是又急又气。想到正是这个所谓百里少侠养的那只芦花大母鸡抓伤的长琴,方兰生心中的小火苗“蹭蹭蹭”往外冒。
呼——疗伤要紧,少恭第一。方兰生在心中深深地吸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百里屠苏,紧接着对开始对着长琴的伤口处施法,善法甘霖不间断地往上扔。
红玉、风晴雪二人关切地看着长琴的伤处,眼带焦急。襄铃虽然一开始被这血肉模糊的情形吓到,但对于长琴的关心胜过己身的胆怯,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喃喃道:“不痛……不痛……哎呀,怎么还不愈合……”
众人之中,反而是间接伤了长琴的百里屠苏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虽然站在长琴的身边,但面上却没有半点担忧之色,杏眸更是犹如死水一般沉寂,毫无波澜。
血色与黑气,纠缠着,一点一点渗透了百里屠苏的眼。
长琴心中一紧,没有受伤的左手直接握住了百里屠苏的手臂。
煞气有如潮水一般,倏尔退却。焚寂略微颤动一下,便再无半点声响。
百里屠苏平静的黑眸对上了长琴满是柔和的眼睛。
清楚地看到百里屠苏眸底深处的难以被人察觉的隐痛,长琴微微皱眉,压下了心底莫名泛起的愧疚感。他温和浅笑,神情与平时并无半点差别——事实上,以着长琴的修为而言,这点疼痛并不算什么,连当日灵魂被强行纳入这个身体时的痛楚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更何况,若非长琴有意,纵是阿翔那一下结结实实地抓在要害处也是伤不了长琴半点油皮。这个身体虽然及不上洪荒时大罗金仙亦难以损伤的身体,但在此方世界之中,金仙的修为又岂是等闲。
“先……先生……”百里屠苏呆呆地看着眼前温文的男子,心底的某一处高高筑起的城墙在慢慢地坍塌,无论他如何竭力想要填补亦是无济于事。他近乎狼狈地移开视线,修长的五指缓缓攥紧,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里,留下道道半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只海东青,作为一只体重严重超标的海东青,你的闯祸是必然的,完了吧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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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结局注定是分别……
头颅被一只温热湿润的手掌扳过来,百里屠苏怕牵动那人的伤势;根本不敢与之较力。他垂着眼;不去看那双能够融化他的眼睛。但他不知自己此时的行为究竟是对是对,微颤的眉睫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那么;可不可以……
那人的声音很温和,即使是打趣人也让人生不出半点芥蒂。他轻笑着,道:“屠苏莫不是觉得在下着实难以入目,所以连看都不敢看在下一眼?这可真让在下伤心啊。”
百里屠苏抿唇,悄然抬眼。
先生怎会不堪入目。在百里屠苏看来,这世上除了自己的师尊以外;再无一人能够与先生相较……或许;先生容颜要比之师尊更胜。唯有这一人;只要对你莞尔展颜,你便会觉得,心口漫溢某种温暖的情感,令人忍不住微笑。
只是,先生怎么能够对他这样的不详之人笑得如此温和呢。
——可不可以……
百里屠苏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在乌蒙灵谷,众人注重的永远是他身为大巫祝之子的身份,而非他本身。就像在天墉城之内,撇除了那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凶煞之名,满身煞气,连一向爱护自己的师兄都险些被他害死……孑然一身,对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他的剑术修为,其实也并不出色吧。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看秉横师兄便知,以着先生的盛名,无数人愿意效犬马之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长琴凤眸微弯,缓缓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个意外,在下倒不知,屠苏竟有为自己揽过错的习惯?若真论起来,还是在下的不是,若非突然伸手,何以被想要落在屠苏肩上的阿翔划伤。皮肉之伤而已,看着吓人了些,其实再容易处理不过。”
随即长琴面上露出些许歉意,反手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百里屠苏的下颔处。那是右臂伤处的血,方才因长琴的动作而沾染到了百里屠苏的下颔上处。他蹙着眉,语带歉意道:“弄脏了屠苏的脸,倒是在下的不了是。”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拉住了长琴染着血迹的长袖。
——不要对他,那么好……一旦习惯了这些,日后失去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百里屠苏缓缓的闭上眼睛,但攥住长琴衣袖的力道却紧了三分。
长琴忍不住有些后悔,但这样从未出现过长琴身上的情感转瞬即逝——以一处小到可以忽略的伤势换得自己想要的结果,能靠着这件事将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但却是百里屠苏心头的爱宠拉下马,对他而言是再合算不过。
只是,为何他看到眼前玄衫少年愧疚而黯然的神色,他却愈加烦躁起来。长琴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意来,他不明白,不过是这么一处小小伤口,自己又是闻名天下的青玉坛丹芷长老,这个出身天墉城执剑长老门下的少侠怎么就好似他要伤重不治不久于世的模样。
明明大还丹、小还丹这些补血的丹药,金疮药这类疗伤的药膏纵是江湖门派亦是出门必备,他这伤,也不过是普通的撕裂伤,长琴不相信百里屠苏一路斩杀妖兽会没有受伤!
些许痛楚,何以大惊小怪!莫不是真当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
长琴被百里屠苏难过的神情弄得心中烦躁,却不想正是自己担心效果不够好,不能够借此狠狠折腾那只看着烦躁的海东青,不仅借着阿翔的力道将伤口撕裂得更加狰狞,又为了防止玄仙巅峰的身体过于强横的复原能力而露出什么端倪,更是在伤口处施加了一层他人无法察觉的灵力以防止伤口愈合。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眼中长琴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
方兰生都要急疯了,今日他素来无往不利的水系法术善法甘霖今日像是失去了效果一般,不仅伤口半点合拢的模样也没有,就连外涌的鲜血也没能止住。他又换了佛门的菩提明心,金光柔和,却仍是半点作用也无——以着方兰生的微末修为,又怎能够突破长琴的灵力,进而使伤口愈合呢。
众人担忧地看着长琴,而襄铃小狐狸已经忍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抱怨道:“笨呆瓜臭呆瓜,怎么还治不好呜呜……”
而众人眼中伤势严重、面白如纸虚弱无比的长琴,则靠在百里屠苏的身上,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其实长琴是想事情出神了。
“……我之过错……凶煞之命……”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低喃唤回了长琴的神智,他下意识看去,却只见着百里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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